十一月中發生了兩件事情。其一是家父因長期的辛勞工作而倒下,經診斷後證實是未期肝癌。診斷報告指癌細胞已擴散到不同的器官,部份器官的功能亦開始受到影響。醫生認為可為家父進行細胞治療法,抽取體內的自然殺手細胞(KILLER T CELL)培養,然後把大量增生和活化的細胞注射回體內以加強家父的免疫力和抵抗癌細胞的能力。本以為家父會欣然接受治療,然而他卻拒絕。他說就算接受治療存活率也不會提高,倒不如接受命運,安寧地接受死亡的到來。郭姨姨堅決反對家父的意願,不停勸說,甚至歇斯底里地大罵他。家父只是一言不發,慈祥地看著她笑。我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難道人在迎接死亡時,所有的執著和堅持也會放下?郭姨姨亦有叫我幫忙勸說,但我沒有這樣做。那是他自身的意願,我應該尊重,他亦希望別人明白自己的心思吧。
其二是IVY決定離開香港,到英國尋找其他機會。在離開前我和她見了最後一次,然而那次見面卻非常尷尬,基本上我們也沒有說過多少句話。我們就這樣不發一聲地對坐著。曾經的親密轉眼變得陌生,這種超然的轉變令我不安、煩躁、焦慮。人就是如此犯殘,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後悔。我曾想過要挽留她,而我知道我一挽留,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留下。她並不是去尋找機會,而是想把我忘記、抹去。最後我只向她說了「一路順風」然而。就如我尊重家父的意願,我亦要尊重IVY的決定。我已給她留下無可修補的傷痕,絕不能再二次傷害她。
我討厭工作,也討厭假期。
工作把人的時間和精神盡數侵佔,是社會對人投下的強力迷藥。有毒癮的癮君子終日沈淪毒海,沒有空閒理會其他事情;打工一族則終日沈淪職場,安份守紀。話雖如此,我仍需要我的工作,不然就會被社會大學開除,成為社會的「寄生蟲」,受「正常人」側目、唾棄。
一般而言假期是無人不歡的,是大家於繁重工作中解放的時刻。假期尤如自由之風,把我們從職場的監牢中解放。可是解放後的所去之處難道就不是另一個更大的監牢嗎?是名為「香港」的大牢獄。假日的香港,不論郊區、市區、公園、餐廳也塞滿「放風」中的監犯,我們看似歡愉地和朋友家人享樂,實質是一同被困於這可悲可笑之地。我佩服那些不理會世事盡情享樂的樂觀主義者,他們能忽視一切的不平和悲憤,全心全意追求享樂,令人羨慕。我只能成為悲觀主義者,我不能忽視顯然而見的事實,我不能在別人受苦時自己卻熱烈玩樂,這是不義之舉。
言歸正傳,今天是星期天,我在乘巴士到醫院探望家父。由於家父的身家豐厚,所以他能應付私家醫院的高昂費用。他所住的K醫院位於香港島,由天水圍乘巴士約需一小時。我喜歡乘巴士,由其是長途的車程。巴士駛上高速公路後就暫時不再靠站。車子行駛時的單節調震動使人心境平和,是看書或看風景的絕佳環境。我拿出粉紅先生未完成的書作,翻到「Love is merely a madness」的一頁。粉紅先生在每句名言後也會註明其出處。我特意買了莎翁劇作《As you like it》的劇本,想更深入理解這個劇作,或許能夠從中領悟什麼。
《As you like it》的故事並不複雜。故事中大公爵的弟弟弗萊德里克取代了其公爵之位,被放逐到名為亞登的林森。大公爵的女兒羅斯蘭因和弗萊德里克的女兒西莉亞的關係要好而准許留下,可最終亦被弗萊德里克放逐。情如姊妹的西莉亞決定和羅斯蘭一同離去,她們帶同宮廷小丑試金石一同前去大公爵被放逐到的亞登林森。與此同時,已故羅蘭爵士的幼子奧蘭多不滿長子奧列佛沒有依照父親的遺囑照顧他,決定拿走屬於自己的遺產離開哥哥。長子奧列佛得悉後便打算將奧蘭多抹殺,奧蘭多因而逃亡至亞登林森。羅斯蘭與奧蘭多曾於一場摔跤比賽相遇並互有好感,他們於亞登林森再次相遇並相愛。長子奧列佛亦因被弗萊德里克取去所有田產而投奔於亞登林森的大公爵。最終奧列佛和奧蘭多盡釋前嫌,而奧列佛亦與西莉亞相愛。奧蘭多繼承了大公爵的爵位和財產。好人全也得到好報,而壞人亦得到相應的懲罰,故事也有了皆大歡喜的結局。
好人有好報的大團圓結局,難怪《As you like it》是莎翁著名的喜劇代表。我把劇本閱讀了幾遍,亦仔細把角色的對白反覆咀嚼。除了老掉牙的情節和帶著些微隱喻的對話外,我看不到任何與我的夢境、凱燕、粉紅先生、白小姐有關聯的地方。其中「Love is merely a madness」亦只是羅斯蘭女扮男裝時對奧蘭多所說的一段話而已。
看來我對文學作品的解釋度仍相當毛皮、膚淺。
我多渴望劇中角色能親身說明劇的含意,更希望羅斯蘭能解釋一下「Love is merely a madness」的潛在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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