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肉榮從爆炸中回過神來，他看到小弟們缺胳膊少腿地倒在面前。除了他和豬皮，便沒有站立的其他人了。
小弟們阻擋了大部分衝擊，豬肉榮肚皮內長有韌皮護甲，自然沒有受到多大傷害。而豬皮的雨衣由鋼化纖維編織，除了滿是穢物，連一絲缺口都沒有。
地上的殘肢仍如出水的魚般跳動，零散的碎肉被水流沖刷到一起，形成沖積扇。小弟們不堪地在地上爬著，將一路上的殘骸吞入腹中。
他沒有閒心管這些破事，而是用手翻開斷掉的肌腱、軟骨和皮肉，將阿信定格的頭顱提到豬皮面前。
“不要直連，快點提取後台記憶！”
豬皮聽到吩咐，默不作聲地掃視著倒地的小弟們，最終從地上拎出半截上身。那是天梯的殘軀，他那西瓜頭髮型僅剩半邊，頭骨被炸開了一半，成片細嫩的大腦暴露在空氣中。
神經管線從空中游離進去，天梯那具殘軀也停止了吞食。軀體中殘餘的生命被調動起來，完整的腦組織化為蟲化腦，以觸鬚的形式爬出顱骨。
它們嗅探著血肉中游離的信息素，不約而同地在某片區域凝成一團，接著向上生長到阿信的頭中。就在此時，豬皮背面的雨衣上出現了圖像：
［豬忠信（苦力怕）：連接不穩定］
後綴中每一個字他都認得，但連起來卻讓人毫無頭緒。豬肉榮試圖操控，但界面沒有任何反應。
“快，搜索下“苦力怕”是什麼鬼東西！”他話音剛落，屏幕上便跳出正在旋轉的加載圖標，隨後還出現了“404NotFound”的字樣。
狗屎！豬肉榮氣急敗壞，把雨衣屏幕揉作一團，嘎吱嘎吱的塑料聲不斷響起。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次會倒霉成這樣。
身後傳來粗啞的嗷嗷聲，小弟們已將地上的殘渣啃食得差不多，那些斷肢的部位也重新長出了手腳。
“門，老大！他讓我們開門！”豬皮抱著腦袋，顫抖著指向不遠處的拱門。
“你說什麼？”豬肉榮那龐大的陰影幾乎吞噬對方，肚皮上的笑臉透過血漬發出陰暗的瑩光。
他在原地矗立著，沒有任何行動的打算。姓陸的可沒入侵到這裡，十二要求的那個女娃娃又是某種東西的載體。這至少說明一件事，兩者並不是一伙的。
嘴角的口水繼續淌下一大片，他用臂膀抹開，順帶著將臉上的血漬擦去。他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虛！
“快點啊！快點啊！”豬皮跺著腳，將地上碎肉踩得嘎吱響。 “他要生氣了……求你了，求你了！快去開門吧！”
“不要激動！你告訴我，他是個什麼東西。”
“是一個圓的……不，不！是方形。我說不清楚……好像是個球。”豬皮背後的神經管不受控制地生長出來，像拖把布條一樣堆到地面。
豬肉榮用五指夾滿鎮靜藥瓶，一個接一個地送向對方脖頸。
“現在快回想下，他是個什麼樣子……”他不緊不慢地問道，同時盯緊了雨衣上的圖像。
屏幕上滿是雪花狀碎紋，細光透過肉屑和半凝固的血污，形成不完整的色塊。豬肉榮用手抹擦著，直到能夠看清整體面貌。
像素塊在綠色中變化著深淺，他順勢問道：“那東西是個綠色的球？”
圖形還在重構，綠色像雨滴一樣滴滿屏幕，重複的落點變成更深的顏色，豬皮在竭力調動腦中算法。
“一個眼球？”屏幕上的變化趨於穩定，暴露出一顆像素製成的綠色豎瞳。
是個符號？他在腦中瘋狂比對著，試圖回想起它代表的意義。
整體不是藍色，也沒有三角瓣圖形，那代表的就不是“千里眼”探機監控系統。有瞳仁，但不是放射狀，也不是圓形，那跟義眼生產也沒有關係。
如果跟企業無關，那代表的就是游神了。他跑到那扇拱門面前，用腹部的笑臉照亮門框，研究起上面的紋路。
“你告訴他，我們開門後能得到什麼。”豬肉榮問得很謹慎，他沒法排除對方是游神的可能，也不願輕易放出對方，萬一放出的是高權限體，他們可就麻煩了。
他從腹中掏出反射增強劑，時刻準備讓濕件進入戰斗形態。小弟們的身體迅速重構，天梯的右腿被下水誤食，兩人的右腿調換了位置。
結締組織相互粘連發出粘膩的吧嗒聲，一些清脆的細響在其中點綴著，那是骨骼復位的聲音。豬肉榮側身望去，看到小弟們幾乎擁成一團。
“他說，要是我們不開，那他就要自己開了。”
那些尚未生出表皮的肉體開始相互撞擊，半凝固的血和淋巴液充當潤滑劑，手腳根鬚交錯地抱在一起，天梯和肥腸或站或跪，唯獨下水倒立著。
下水那張破臉綻出森白的鼻樑骨、顴骨，就連嘴唇也全被炸沒了，但整個人，——如果那坨爛肉稱得上人的話，還在本能地舔食著地面上的肉體。
這也難怪，他畢竟是幾個小弟中餓得最嚴重的。
下水一邊進食，天梯和肥腸的部分在肉眼可見地膨大。三者間的撞擊愈發激烈，聲帶咳著血痰的沙沙聲，隨著肉體漸漸修復，竟變得靡糜起來。
豬肉榮看得失了神，腦海中開始不受控制地聯想。他看到幾人連為一體，逐漸獨立類似腹腔的東西，頃刻間就開悟了。
是啊，進食就是為了繁衍啊！面前的正是無比崇高的事業，為什麼不加入其中呢？沒有繁衍能力，人類早就滅絕了！
有了這番神聖的思考，他的胯下竟不知不覺地硬了。
豬肉榮的眼神變得狂熱，整個人顫栗起來。但僅維持了半分鐘，肉縫中的雙眼又迅速暗淡下來，隨即像受到電擊般，瞳孔開始不自然地放大。
“操！操！操！”他瘋了似的大吼起來，胸腔上的贅肉波浪般湧動起來。他一手揪著技術員的脖頸，一手將鏈鋸用腰撐住，大罵道：“你是個什麼鬼東西？快說！不然我宰了你！
他心中萬分驚駭，不受黑客影響的濕件竟然能被入侵？抑或是他身上還有電子義體，從來就沒逃出過數據庫的掌控？
“冇睇過大神落凡啊？肥豬肉！”天梯、肥腸、下水的聲音混在一起，異口同聲地說著他聽不大懂的話。
語畢，皮肉撞擊的脆響再次迴盪在洞穴中。他趕緊把豬皮甩到一邊，提著鏈鋸來到小弟們面前。
“你在說什麼屁話！”他正要將小弟們鋸開，那尊血肉人形尖叫著長出了疙瘩，並疣狀長到一起，形成一張張精緻的臉。
手上的動作凝結下來，他微張的嘴上張滿了僵硬。那些臉均是小弟們的樣貌，它們閉著眼，如睡著般面向他。
豬肉榮胳膊肘癱軟下來，鏈鋸刃尖抵到地面，他不敢再繼續下去了。他沒法把家人視作肉豬，他不能像切割富貴一樣分開這具肉體。
在猶豫的這段時間裡，肉體完成了生產，原本鼓起的部分也乾癟下來。新生兒是顆碩大的眼球，條條辮子般的觸鬚飄蕩在後方，羊水般的黃色液體從尾部不斷淌下。
“我是神啊，肥佬。”巨眼居高臨下，他對上墨綠眼球中的豎瞳，腦中出現奇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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