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跋涉之後，他們看到地平線逐漸隆起，一對圓柱巨塔屹立於山腳，現在是清晨，太陽正好懸掛在雙塔之間。日之門到了，過了這裡，前面就是塑鐵城。
巨塔兩側全是險峻的絕壁，想要上到高原，就只剩下一條路可選。庫林出示手臂上的紋章，城樓上的守衛看到這發光訊號，這才肯打開城門放行。
蜿蜒如蛇的山路並排整齊，從下方望上去，就像一排巨型的階梯。而這龐大奇蹟的兩側，也就是拐彎處，都設有哨站。
兩列高聳的瞭望塔從山腳一直延伸到高原上，每一座塔便對應一個哨站。
在抵達城門下方時，塔頂的裝置通過反射陽光，在他們腳下的的地面拼湊出圖案：盔甲與彎刀，這和兩人身上的紋章一樣。
裂顱察覺到上方的人影來回竄動，多半是投火手正準備進攻。塑鐵城極度排斥外來者，外來者幾乎沒辦法進入高原。
他趕緊拉起袖子，又一次將小臂上的烙印露出，這才避免了衝突。就這樣過了十幾道關口，他們終於來到鑄鐵城南門。
城牆前被掘出一排溝壑，唯有通過吊橋才能進入城中。城牆拐角處有著同樣的圓形巨塔，加上南門的兩端，這在南面城牆共有四座，且上面全設有射石機。
這與上坡的山路構成了絕佳的配合，蛇形通道將敵軍密度最大化，射石機借助高度優勢拋灑石塊或火球，再多的大軍也只能鎩羽而歸。
滾滾熱氣從兩側擠上吊橋，裂顱朝右側下方望去，看到橙紅的熔岩從石縫流出，在溝壑底部形成暗河。不規則石壁上掛著枝杈般的東西，那是被熏烤得脫水收縮，外表黑炭化的屍體。
裂顱對這景物有印象，他在這上面有著貢獻呢。那些異教徒及瀆神的傢伙，由他親自驅趕下去的不再少數。不知為何，裂顱突然想到自己變成那屍體的樣子。
如果神的目的和猜測一樣，那他擅自吸收球體的行為，是不是死定了？裂顱不是沒想過逃跑，可手臂上有著烙印，逃跑就會被曾經的同伴追殺。
庫林雖認他為首領，行動上也聽從指揮……可最大的問題是，薩拉遜能隨時附身庫林，只要對方不說，他很難分辨在和誰溝通。
兩人已進入城內，小巷陰涼處的貧民見到他們，紛紛去呼朋引伴，集結成人潮湧向他們。
“涉沙人！尊貴的涉沙人！這次的收穫如何呀！”
“需要補充工具嘛？我還剩三次合成次數！”
“我會修復盔甲！免費提供材料……報酬好說、戒指、短杖、野獸的掉落物也行！”
“香料、有沒有從遺跡中掘出的香料？我出恢復藥水換！”
望著人頭攢動、嘰嘰喳喳的人群，他和庫林低聲商議：“先找機會修整吧！我們身上的甲刃都壞得差不多了！下午再去面見薩拉遜，如何？”
“沒問題！在老地方匯合？”庫林朝他點點頭。
“就這樣！我現在只想趕緊處理完事情，然後回去喝一杯！”他扭頭分別，邊走邊朝身後擺手。
龐大的人群頓時分為兩股，他對著人群喊到：“我有盔甲要修，上面的附魔也要補！誰來？”
“我！我！我！”人群中好幾個人異口同聲。
他從這幾個聲音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於是便推開人潮，朝著那個方向走去。人群跟隨著他，無數腳步將地面塵土激揚起來，汗水及沙土的氣味在他鼻腔肆虐著。
“塵鼻！”他抓住了那個矮他半頭的身影，雖然對方也成了像素化的方塊人，但通過鼻子尖的白斑，裂顱仍依稀辨認出這位友人。
“喲！這不是裂顱嗎？真是好久不見啦！我都擔心死你了！”塵鼻拉過他手臂，昂首挺胸地帶裂顱走向自己的居所，看上去跟炫耀似的。
擁簇裂顱的人群瞬間少了大半，消失得如剛剛出現般迅速，僅剩幾個不甘的工匠在原地守望。
兩人默契地繞進前方的一人巷，他跟在塵鼻後邊，邊走邊聊起來。
“這次行動真是慘烈啊。”他感慨似地說道。
“確實啊，出發時還是兩隻手的人數，現在只剩兩個指頭咯。還是說點高興的吧，這次收穫還行麼？”
“還好，還好。這回主要以薩拉遜的吩咐為主，物品欄都被佔了大半，留個遺物的格子特別少。說真的，搞不好找你修個裝備都要賒賬啦！”
“哈哈哈！”塵鼻開懷大笑，“聽到你那麼說，我就知道你要幹嘛咯！待會肯定會拿出厲害的東西，還是我沒見過的那種！”
他們拐過巷口，鑽進黃土樓角落的陰涼洞中，沿著開鑿出的旋轉階梯進入地下。身體一側是閃著礦物熒光的岩壁，另一側則是無光的深淵。
“唉！”裂嘆了口氣，“我有時候真羨慕你們，不用露宿荒野、不用和人拼殺，只要每天在工作間呆著，合成物品就行了。”
光漸漸漫上腳下的旋轉台階，懸崖一端也由漆黑變得昏暗。塵鼻打趣般笑道：“還說呢！我還羨慕你呢！那麼多年來，我都沒離開過高原。
每天除了合成物品就是合成物品，哪怕睡覺都在想著任務，完不成指標還要受罰。現在的工作效率比我以前慢得多啦，受刑日離我不遠咯！ ”
裂顱想到誕生時的場景。他推開棺槨，離開墓室，順著狹窄的墓道走到神殿。他迷迷糊糊，本能般便自動排到人列後方。
“當時你就排在我前面呢！”他不假思索地開口。
塵鼻沉默片刻，不一會便恍然大悟道：“對啊！當時你還問我為什麼要排隊。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就這樣一直排到石門前。”
“可惜呀，盔甲之門選了你、漏了我，不然我們都是工匠了。”
“這不挺好的嘛，多虧你被彎刀選中，我這小舖才能被照顧那麼久呀！”
裂顱摩挲著肩甲上的裂紋，“只是，與我們同一批的已經不剩幾個了。”他跟著塵鼻拐進水平方向的甬道。
“不說這個了，我這麼多年，一直都有個疑惑。”
“啥啊？”
“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們究竟是怎麼合成物品的？”
“哎呀呀！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這事只有工匠才能理解，這是涉沙人是做不到的，你就別想了！”
聽著對方打趣般的回答，裂顱並沒有死心：“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但你還是跟其他工匠一樣，這樣瞞著我。”
前方再度出現向下延伸的台階，兩人無言地走了段路。再度進入螺旋狀的階梯時，裂顱突然開口：“我們打個賭吧！”
“賭？算了算了，再賭我家底就沒啦。萬一指標再不及格，你就見不到我咯。”塵鼻腳步不停，擺手聳肩，做出一副沒辦法的姿勢。
“沒事，又不要你的合成物，我只想知道合成過程。我們這次收穫雖少，但肯定有你沒見過的。”
“到時候再說吧！”塵鼻回話敷衍起來。
裂顱看向自己的物品欄，有擊敗石像掉落的克奴姆陶，以及木乃伊掉落的碎布，還有那隻精製的金聖甲蟲。有了這麼多東西，他根本不愁對方不答應條件。
樓梯抵達盡頭，他們來到地下開鑿出的洞穴。踏上扭曲的窄道，左拐右拐便來到塵鼻的工作間。
這是順著岩層開出的岩洞，和大部分地下居所一樣，這個洞沒有門。地上居所都是太陽祭司們的，他們這類人只能生活在地下。
沙石壁破開小口，小股岩漿從中溢出，再順著地面上的空洞流向地底深處。一圈灰黃色熔爐圍繞著這火泉。不難看出，岩漿就是供能的燃料。
兩人在石桌前坐下，塵鼻將盛滿的水碗鋪在桌上。他將碗貼近嘴邊，突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渴，但出於禮貌，還是淺嚐了一口。
“剛剛的賭注，你有興趣嗎？”裂顱將一片克奴姆陶擺在桌上，“這是我能下的籌碼。”
他確信對方沒有見過這陶片，就連那些石像，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即便在其他神祇的涉沙人那裡，他也從未聽說過石像的情報。
塵鼻飄忽的延伸一下集中到陶片上，裂顱瞬間覺得事情穩了。看著對方強裝鎮定的樣子，他繼續加強攻勢：“這片先送你了！要是能解答我的疑惑，剩下的我都可以賣給你！”
“嘖嘖嘖……”塵鼻將臉都貼在桌上了，整個人細細觀察著陶片的紋路。片刻過後，他坐回石椅上開口：“好吧，好吧。真拿你沒辦法，跟我來，我告訴你就是了！”
陶片憑空消失，顯然是被收進物品欄裡了。他跟著塵鼻，繞過摞起的熔爐，進到里屋中。
這是間狹窄精製的密室，正中央是一枚孤零零的正方體。至少此刻在裂顱眼中，僅僅是枚方塊。他無意猜想這東西原本的樣子，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畢竟看到的事物全都變了。
他仔細窺探著這立方體，其頂面是副九宮格圖案。側面也是，但略有不同，每個側面都有獨特的符號。裂顱只認得其中兩個：彎刀和盔甲。
“這是薩拉遜大人的恩賜，有了它，我們才能合成物品。”塵鼻手中出現破布，他將碎片分別擺在頂部九宮格，然後雙手合十，閉起眼睛。
看著對方蠕動的嘴唇，裂顱猜測這是在禱念某種咒語，庫林時不時也會這麼幹。嘛嘛咪咪的聲音在房間內形成回音，在禱念結束後，中央的格子中便出現了新東西。
而那些被擺成某種形狀的破布，早就不見踪影了。塵鼻將合成出的繃帶拿在手上：“看著很簡單，對吧？”
“就這樣？把東西擺上去，再念些咒語就行了？”他盯著繃帶說道。
“給我九枚剛剛的陶片，你就清楚了。”裂顱將東西丟過去，對方瞬間就將碎片排滿九宮格。牆上的火把閃爍著，兩人的陰影被拉得細長。
塵鼻重複著之前的行為，九宮格正中央浮現出了新東西。是個拳頭大小的正方體。
“一般而言，九枚碎片鋪滿就能得到這種東西。”塵鼻將合成出的方塊扔回給他。
［克奴姆陶塊］
手中是熟悉的觸感，方塊棱角分明，沉甸但吸附於掌心。他一下醒悟過來，這是憑空造物的媒介。
“可惜只有太陽祭司能用，在我這就只能用來合成。”
見塵鼻語氣帶著遺憾，裂顱索性發問：“我想試一試。”
聽到這個回答，塵鼻嘎嘎嘎地笑起來：“經常有涉沙人捨不得小錢，偷偷跑到沒人的工作台，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也能合成。結果呢，還不是是要回頭找工匠。
工匠們都明白這一點。非工匠試圖探究這奧秘時，大家都會趁機宰上一筆。要不是我們認識那麼久，你剛剛可就要大出血了。 ”
裂顱面色凝重，他眼前的情況和塵鼻說的根本不同。堆滿的九宮格上方凝聚出虛影，克奴姆陶塊的虛影。
他有種感覺，好像只要伸手一抓，就能將幻影變成凝實的物體。但他克制住本能，壓抑了這麼做的慾望。
異教徒、創世神、閃爍球體、野鼠、薩拉遜、尼澤爾……他們一定有著某種聯繫！正當他趁機在對謎底的推理時，手臂上的烙印傳出熱意。
和庫林約定的時間到了！他匆匆告別，路都不看便朝地面趕去。
ns 15.158.61.12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