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師尊還是沒出關,戰堇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下山,目前唯一可以保全陸宣言元神的辦法,就是先幫他找個軀殼裝著,待找回金丹後再移轉回去,雖然很危險,但這是最後的希望了,至少可以熬到師尊出關。
“菫哥你有把握嗎?必竟奪舍…” 傅玄伶憂心問道。
戰堇凝視著前方,他很想說“有”,但奪舍術是違反天地輪迴的千古密術,以往也只有在古書典籍中查探一二,且大多為簡述有此術法存在並無人敢詳述,能不能成功,他真的沒把握。
“阿音…” 他靜默片刻後才終於道:“風鈴我會一直帶著,如果師尊一出關就馬上通知我,門裡就麻煩你費點心了,還有霍羅那裡…我總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傅玄伶道:“我會多注意的,堇哥你別擔心。”
“有你在,我便放心。”
傅玄伶看著戰堇離去的背影,神情卻顯複雜。
路上-
“大師兄,咱們這是要去挖墳嗎?” 顧重印一手拿著他的清流劍、一手握著不知打哪兒拿來的鐵鏟,傻愣愣的看著另一個山頭那滿山的亂葬崗問道。
“……”
戰堇板著臉回道:“不挖舊墳,都爛的。”
“哦…那到是,那大師兄我們要去哪裡找屍體?”
“……”
見戰堇沒有回答,顧重印也沒再敢再問,只能默默的跟著。
這一路上沒見戰堇怎麽快步行走,但顧重印卻幾乎都要用小跑步才能跟上,可他又沒膽像對陸宣言那般喊戰堇走慢點,只能連滾帶跑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頭,不禁想到“要是二師兄在就好了…”
想著想著眼眶又開始不爭氣的泛淚,此時遠方的戰堇突然停了下來,顧重印看著他拐了個彎走向草屋旁的那顆大樹,樹下正圍著一群老人家正在泡茶閒聊,不一會兒不知怎麽的,老人忽然看似很是生氣的朝著戰堇大吼,其中一名老人還順手抄起身旁的掃帚朝著他猛揮,揚起陣陣沙塵。
戰堇黑著一張臉僵硬的轉身就走,顧重印見狀趕緊跑了過去問道:“這怎麼一回事呀?大師兄你這是都說了些什麽啊?怎麽搞成這樣?"他心疼的拍了拍戰堇雪白金邊袍上的沙塵問道。
戰堇冷著臉道:“這裡可有將死之人。”
”……”
“我說大師兄,你咋對著一群老者問什麽時候會死?我看那群老人絕大部份都只剩半個腳掌還在棺材外閒晃而已了,你這麼問難怪方才會被…” 顧重印拍完袍子本想繼續多酸幾句,還沒來得及抬頭就感到背脊一陣寒意,這才心驚想道:“操的,跟著二師兄混太久了,這種給自兒找作死的話怎麼就突然說得這麼順口!”
他立馬拉起滿是誠意的笑顏道:“大師兄,以後這種問事的下等粗活我去問就好了,真的,我問就好。”
他早該想到的,他這個大師兄平時除了斬妖除魔會下山外,幾乎從不與外人接觸,而自從八十年前的仙魔大戰之後,邪祟盡乎消聲匿跡,妖族也日趨安份,戰堇便再沒下過山。但為了預防萬一,他仍會親手釀製百來壇的「除祟酒」,每逢十年開壇贈送給上山前來祈福的村民,可他卻從不露面,所以見過他「老人家」真顏的凡人也都早早入土為安去了,更別說有凡人能跟他說上一句話。
入錦明鎮前顧重印把戰堇那一身顯眼金邊白袍,換成了另一套較為樸素的藍底紫邊錦衣,真心道:“這樣看起來親和多了。” 身著靈仙白袍的戰堇總有一股令人只敢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感覺,讓人不由得自慚形穢。
戰堇雖生得冷峻,偏偏臉上卻帶了雙撩人的桃花眼,那眼略為狹長,眼尾勾人似微微上揚,眼底朦朧含霧似醉非醉,他挑了一下俊秀的眉尾啍聲道:“是嗎。” 看起來頗為滿意。
接著他將戰堇安置在一間他經常和陸宣言逗留的小茶館裡,心裡頭不禁慶倖著還好先前常跟二師兄偷下山溜達,所以對這鎮上不算陌生還不至慌手慌腳,至少就比大師兄這個二愣子好太多了。
他貼心的替戰堇叫了壺茶水和幾盤小點心,耐心說道:“大師兄,我去打探一下,你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去,我馬上就回來。”
戰堇點點頭,略顯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圍。
莫約過了一個時辰,顧重印重回到小茶館時,原先裡頭只有三三兩兩的幾組人,此時卻是濟濟一堂,坐無虛席,而且幾乎清一色的都是女子。
不用想他也知道發生什麽事,這些事兒在他和二師兄偷溜出來時也常發生,只不過二邊場景大不相同,一邊是瀟灑風流、拈花惹草,另一邊則是清心寡無欲、視若無睹。
面對四面八方投遞而來的熱情眼神,顧重印尷尬的扭了扭身子坐正,正在納悶大師兄為何對他回來毫無反應,這才發現原來大師兄已經進入冥思狀態。
他盯著眼前這尊半睫微垂猷如白玉雕刻的人兒,不難理解為何周圍的人群光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就覺的心滿意足。戰堇簡直俊美的不像真人。尤其是現在,去除了清醒時的冷面冰霜,眼前這人膚白如凝玉、墨發垂肩、唇若丹霞,宛如一尊不沾人間煙火的絕色仙人。
顧重印不自覺看得出神,咽了口口水才輕聲喚道:"大師兄。”
戰堇這才微煽二道長長睫毛悠悠的看著他,那雙桃花眼迷濛中含帶著濕霧煞是勾人魂魄,問道:“你回來了,可有消息。”
顧重印連忙點頭,低聲說道:“問到了,棺材店的老闆說巷口那顆大槐樹旁的陳宅,三天前死了兒子來訂了套棺木,「死不過三」看樣子估計今天晚上就該下葬了。”
“三天前,那還算新鮮。”
“新鮮??” 顧重印不由得想到了剛釣起來的魚,正活跳跳在地上蹦噠的樣子。
戰堇思了一下,接著問道:“年紀?”
顧重印甩了甩鮮魚回道:“呃…不到二十。”
“可以,傍晚前行動。”
兩人早早換了套較不顯眼的暗色布衣,假裝休息隱身陳宅旁的大槐樹陰影下等待著。
陳宅門前白幡飄飄,哀哀淒淒,倆人窩了段時日眼見霧氣漸濃天色逾暗且過戌時許久,裡頭仍不見有任何動靜。
“人呢?怎麽還不出來?!” 顧重印終於按耐不住,焦急的直跳腳,道:“若過了今晚子時二師兄還沒找到屍身入體,就可真的什麽都沒了呀…”
戰堇沉了一會兒,氣息明顯多了份混濁似乎猶豫著什麼,最後咬牙說道:“偷。”
顧重印愣了:“偷?!”
“後門在哪?”
“在那…那裡。”
兩人悄聲拐到宅後,前腳才剛輕聲攀上屋簷,後門的木門就吚吚呀呀被打了開來,探出頭的是名身穿布衣的壯漢,他先是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眼見暗巷沒人便向後揮了揮手,後頭走出來的是另外三名壯漢,四人正躡手躡腳合力抬著一口非常粗糙的棺木,與其說是棺木其實還算高估了,講白了點根本就是四片板木隨便釘了釘完事,說不定不知走到哪時就會突然崩散開來。
戰堇朝著顧重印點了點頭,倆人悄悄從簷上溜了下來偷偷跟上去,就這樣一路跟著微微的火光離了鎮,來到了一處杳無人煙的山林荒涼之地。
四周漆黑如墨,月光只能透過枝縫勉強探出點朦朧,若不是有那幾根火把指引二人根本看不清路,那四名大漢在摸黑裡嘰嘰咕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爾後便放下棺木開始挖起坑來,看起來像是要隨便找了塊空地,草草埋了了事結案。
戰堇和顧重印躲不在不遠處的大樹後,納悶看著眼前這令人匪夷所思的這一幕,“不是,我說這家的兒子到底是有多不孝啊?就這樣偷偷草草下葬了?!"
顧重印不解的對著眉頭深鎖戰堇問道:“真不曉得這家兒子生的是什麽模樣,平凡路人臉也就算了,要是生的獐頭鼠目油頭賊腦的,二師兄可怎麽辦才好,早知道我就先該打聽一下這人的相貌才對。”
他又想到了白天那名敗家油男的嘴臉不禁做了個噁,趕忙雙手合掌默念道:“佛祖慈悲,您可千萬千萬保佑我們給二師兄找的這是一副好皮囊啊,他那個人天生虛華愛美,只要美,是什麽都成,佛祖保佑啊…佛祖您可千萬保佑啊…”
自顧自的說完後,不知是天色太黑暗還是月色迷離,顧重印總覺的戰堇的臉好像越來越沉了。
其實他心裡也有股不詳的預感,雖然離凡塵已久,但他也知道,就算是一般家僕的喪禮也不該如此做賤便宜了事,莫不是此人有什麽見不得人之事,只得這樣偷偷摸摸下葬,否則于情于禮何至於如此。
待那四名大漢辦完事離開後,兩人記著路線瞎燈黑火尋著月光,很快便找到了方才挖好的墳,顧重印不安的問道:“大師兄,我看要不咱們換個人吧,我…我這心頭總覺得不踏實。”
“亥時已過半,現在要換也來不及了。” 戰堇語調低沉讀不出個意思,夜色又過濃顧重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必一定黑得比鬼還難看。
顧重印從背後拿出從山上帶下來的鐵鏟,輕手輕腳的翻開那幾乎快被泥土壓塌的木板,戰堇俯在泥坑邊上,一手撐邊坑著一手摸黑順著棺板往裡探,就在探到屍體手臂時他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顧重印緊張問道:“怎麽了?爛了?斷了?還是殘的?!”
戰堇悶聲回道:“沒,就是有點…太瘦小了。"語畢他沒打算再探,而是起身盤坐開始施咒,接著就將附著陸宣言元神的那塊金丹碎片,直接入了那屍身裡。華光消縱即逝,幽暗的月色下,顧重印只隱約的看到那人似乎穿著一身紅衣。
第八日天剛魚露白肚,林間裡逐漸漫著些許晨曦霧氣以及萬物甦醒時的清新草香,露水欲滴初晨捲簾微開。
一切欣欣向榮如此美好,戰堇卻是苦著臉皺著眉發呆,瓷白的眼眶底透了層灰,一看就是整晚徹夜未眠。
顧重印站了起來拍了拍塵土,看了戰堇一眼見他沒啥反應,便深吸了一口氣忐忑道:“那大師兄,我過去看一下二師兄好了。”
雖然在看之前「佛祖保祐」已經念了十來萬次,也自我催眠抱著「或許是個醜男」、「也許生的獐頭鼠目」的心態來看,但顧重印這一眼還是看得當場尖叫了出來…手裡的清流哐當一聲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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