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時,院子裡的茉莉花開了,小小的潔白的花朵飄散出淡淡的清香,那是前年陳曦親手為她種下的。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BT1KdUqhv
他說:“因為不知道妳的生日,那麼就把撿到妳的那天當作是妳的重生之日吧,生日快樂!小狐狸。”
趙知語將落在地上的白花拾起,抬頭仰望著蔚藍色的天空,風,是暖的,“真的跟那天一樣呢。”
她想,或許這樣的結果對彼此都好,她再也不用絞盡腦汁想著離開的理由,再也不用煩惱該如何向陳曦開這個口,再也不用心疼離開後陳曦會有多傷心。
她以為抬起頭眼淚就不會流下,可為何洶湧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奪眶而出,她知道終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竟會這麼痛。
她的包袱裡沒什麼東西,想帶的她帶不了,幾件乾淨的衣裳,路上吃的乾糧,和一隻長相很怪異的狐狸陶偶,那是陳曦在去年陶偶節捏給她的,那天特別冷。
“妳真的不去?陶偶節很熱鬧好玩的,還有好多好吃的東西,有雜技表演,還有吞火球呢!”
“不要,好冷,而且我討厭人多的地方。” 趙知語窩在床板上披著厚厚的被子,手裡還抱著一隻暖烘烘的湯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話本回道。
“捏陶人也不要?很有記念意義的。”
“不要,你幫我捏一個就好了。”
“哎呦,我會捏很醜的,走啦,陪我去,一人捏一個!”
“不要,醜就醜唄,我都收。”
“……這可是妳說的。” 最後他只好咬了咬牙板著臉道:“不要後悔!啍!”
趙知語看著陳曦氣沖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來。
約莫過了二個時辰後,柴房外頭稀稀疏疏的有人走了進來,趙知語一抬眼就看見陳曦凍得像根冰棒棒似的,連忙將手中的湯婆子遞了過去,道:“你看看你,天那麼冷都凍成這樣的還要出門,快點過來我暖被子給你…哇靠!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長得那麼醜啊!”
“妳啊。輕點拿,還沒烤過呢。” 陳曦裂著被凍得紅通通的臉頰,笑嘻嘻的將手中的陶偶遞給她,那是一隻鼻子歪上天,眼睛分得很開而且胖得不象話的詭異生物。
“不是說有文化的人不罵粗話。” 陳曦笑道。
“粗話是罵給沒文化的人聽的,這鬼東西是…狐狸?”
“哇,姑娘真是好眼力呀!”
“……”
“你是故意的吧。”
趙知語悄聲推開後門,忽然間她覺得她這樣小心翼翼,怕被人發現的樣子現在變得很可笑,還有人會在乎嗎?
情如風雪無常,卻是一動即傷,三年南柯夢也該醒了,夠了。
離開陳家要去哪兒其實她也還沒認真想過,但是與其待在那個家,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日子還過得輕鬆快活。
她想,渴了就喝,餓了就吃,累了就睡,也沒什麼困難的,山洞也好,樹洞也罷,可以遮風避雨的就行,反正她本來也就是這麼過的,是人是妖也沒人會在乎都無所謂了,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第五日傍晚時,她意外的在深山林子間發現一處破廟,“靠溪邊呢,今晚運氣不錯還可以順便洗洗剛抓來的兔子。”
靠著微弱的日落餘暉,斑駁的牌匾上隱隱約約看得出來寫著「將軍」二字,想當初這兒應該是蓋來鎮邪用的,不過現在看起來破破爛爛陰陰森森的,又蓋在這杳無人煙的深山老林,埋在樹陰底下更顯滲人。
“沒了人間香火供奉我看神仙也懶得來吧。” 她想,陰森鬼廟當郵亭,拿來收容她這隻流浪野妖剛剛好。
外頭破落衰敗裡頭果然也沒好到那裡去,斷了頭的泥塑像看不出是哪路神仙,但祂手上拿著的那把沉甸甸的大刀仍訴說著曾經的勇猛。
趙知簡單清了塊乾淨的空地,溫熱的柴火劈劈啪啪驅散了些許陰氣也照亮了屋子,她將包袱隨手扔在供桌上,桌上的揚起的灰塵嗆得她差點連肺都咳出來,“我呿!明天該來大清掃一遍了。”
她咕咕噥噥的把包裡頭那隻陶偶狐狸拿了出來放在桌上道:“阿怪,顧好我們的新家,我拿兔子去溪邊洗洗。”
突然間,背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小狐狸」震得趙知語瞬間止住了呼吸,心跳聲猷如萬雷擊鼓般敲得她的耳膜轟隆作響,她心驚道:“見鬼了,這才不過五天而已就出現幻聽了?!”
“真的是妳嗎?小狐狸。”
趙知語全身僵得直挺挺的動也不敢動,這人的聲音已經烙印在她的骨血裡,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真的是他!
陳曦磕磕絆絆的一把攬住了趙知語,隔著薄薄的衣衫,趙知語能清楚感覺到背後的陳曦因啜泣而全身顫抖著,“我以為再也找不到妳了,我以為我永遠都找不到妳了…我以為…” 陳曦緊緊的摟著她,將頭深深的埋進她的頸窩裡,輕輕低聲呢喃爾後瞬間潰堤,像是緊繃已久的琴弦禁不住溫柔的輕彈終於應聲斷裂,洶湧的淚水浸濕了趙知語的肩頭。
趙知語慌了,回過頭卻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你…” 眼前的這個人不再溫文儒雅秀白俊美,而是衣衫襤襤,滿臉渣蓬頭垢面,眼裡佈滿著的腥紅血絲可怖又哀傷。
趙知語好說歹說勸了好一陣子,才終於說服陳曦她只是去溪邊打些水回來,哪裡都不會去,“給,怎麼髒成這樣,餓了嗎?” 她盛了一碗清水遞給陳曦一邊將他的臉擦拭乾淨。
陳曦用力的點了點頭,燦笑的跟個孩子一樣道:“餓了。”
趙知語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心不在焉的轉動烤架上的兔肉,若有所思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知道妳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一定不會往城裡去,所以我就翻邊了這附近的每個山頭,這間破廟我前二天就已經來過了,可是沒找著妳,但我又想著這附近也就這麼一間破廟了,要是妳之後來了怎麼辦,所以我又找回來了,沒想到妳還真的在這裡!幸好我有過來。” 陳曦興沖沖的笑著說道,眼裡閃爍著星星。
趙知語有點詫異,當她注意到陳曦腳上的鞋時心冷不防的狠狠揪了一下,究竟是怎樣日以繼夜的奔走才能在短短的五天內,把他腳上那雙鞋磨破成這種程度?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趙知語近似自言自語的低聲問道,但仍掩飾不了強忍住的哽噎。
“對不起。” 陳曦滿是深情的望著她,但趙知語沒有抬頭,只是轉動兔肉的手停了下來。
陳曦道:“那天我是真的很生氣,很不想理妳,可我沒有時間解釋了,我必須盡快完成,我不想等了,也等不了了。”
“等什麼?”
陳曦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拿出一塊鮮紅色,看似非常精美的織錦鍛遞給趙知語,略顯羞澀靦腆笑道:“其實那天,我是去買喜服的。”
陳曦接著說道:“妳知道嗎,在我們鎮裡有個習俗,女子出嫁時,做母親的會親手為其蓋頭繡上意喻吉祥的圖案紋飾,只盼望女兒嫁到夫家後一生能過得幸福圓滿。”
他刻意頓了頓,若有似無的偷偷觀察趙知語的表情後,道:“我知道妳其實不叫趙孤,可我不喜歡妳認為自己是個孤,我知道妳一直很想走,所以我種茉莉花,一朵茉莉,一生莫離,滿叢茉莉只求妳能為我停留。既然沒人能幫妳繡那就換我來幫妳,我想當妳的堅硬的盾,想當你永遠的依靠,所以我也想問問妳,可否願意來當我的妻子?”
趙知語愣住了,所有的言語都無法形容此刻她內心的震撼與感動,她曾幻想過就這樣跟陳曦過一輩子,可人與妖之間的隔閡一直是她跨不過的檻,而如今那道聳立在她心底的巨大城牆,卻被陳曦一句輕輕的「來當我的妻子」給完全擊碎了。
她眼裡蘊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終於破涕笑道:“你好,我叫趙知語。”
陳曦深情的撫著她的臉頰,輕啄她溫熱的淚水笑道:“妳好,我叫陳曦。”
戰堇趕在陳曦撫著趙知語的臉頰前便火急火燎的往後退了一步,此刻他正用一種難以言語的複雜表情,看著沉浸在愛意裡秋波橫欲流的陸宣言。
陸宣言猜得沒錯,戰堇和他的視角是一樣的,都是趙知語的視角,但戰堇還有另一個視角,那就是連接著紅繩看著陸宣言的視角。
戰堇實在無法忍受陳曦猛一地的朝著他說情話,那種感覺令他毛骨悚然,但此時眼前的畫面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神情古怪的踹了陸宣言一腳但似乎沒多大作用,陸宣言仍是滿臉春意盎然,他不得已呻吟一聲便硬著頭皮又走了進去,還好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趙知語俏臉紅霞的將手中的蓋頭攤開,喜紅的織錦鍛上繡著不算精美但還算工整的金絲鳳紋,“你不理我這些天一在直繡這個?” 她窩在陳曦的懷中問道。
“哎,說不理就傷感情了,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天整日廢寢忘食不解帶,手指都快紮穿了就是想著趕緊繡好好…好…”
“好什麼?”
“好娶妳呀。”
趙知語噗呲笑了出來道:“你又知道我一定會嫁給你了?”
“那是當然的,妳看這蓋頭上可是已經繡上你的紋飾了,妳就只能嫁給我了沒得商量。”
“什麼是我紋飾?” 趙知語好奇坐直身想瞧個仔細,陳曦指了指雙鳳中央那本該繡上的應是朵清蓮荷花,現下卻是只嬌俏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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