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俱樂部現場直播,觀看的人數十。事先張揚了半個月,俱樂部的行動四人組乘夜來到保菲,目標是潛入赤行宮。
毗鄰首都希羅郡的保菲是前朝帝都所在,曾經的權力中心,希述皇朝前期的定都點。只是,卑勒塔爾族在保菲一直無法取得主導地位,在地文化依然以古斯托希傳統為主,當朝國君便選擇遷都希羅,將這頂心杉賜予弟弟芳曼親王。赤行宮這座前朝皇宮成了芳曼的宅邸。
四子從赤行宮西邊的櫻花林潛入;該處最為貼近民居,有的是在當地生活的百姓和特地前來賞櫻的人們。夜深,只管抬首賞櫻或垂首刷手機的人們都睡得深沉,赤行宮的這邊尤如中門大開,說是潛入倒不如說是大搖大擺走進。沒多久,四子便來到櫻花林最貼近赤行宮的一隅。
他們找到一處能看見赤行宮圖書室的小空地,把直播器材設好,便開始向收看直播的觀眾講解接著的行動。
手裡是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赤行宮圖則,他們計劃攀越赤行宮與櫻花林之間的圍牆,然後爬上赤行宮外牆的水管,從圖書室的窗戶潛入。圖書室與芳曼親王的寢室相隔五十米,是赤行宮內最不起眼的地方,在這時分也不會有人巡邏,是最好的路徑。
四子在鏡頭前熱身,朝氣勃勃,一切就緒,卻撲出五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
蒙面人將四子撲倒在地,還未讓他們反應過來,一聲驚叫也沒有,便膝壓在他們的背上,手扯著他們的頭髮,將上身拉起。手起刀落,蒙面人拿刀往他們脖上一劃,切斷他們的聲帶,再沒叫喊的可能。四子痛極在地蠕動掙扎,也企圖爬走,徒勞。蒙面人將他們逐一拉扯到鏡頭前,以刀往他們的脖子割;刀的鈍挫讓這斬首過程拖得極慢,噬骨之痛像是永無止盡,四子扭曲的表情通通收入鏡頭,直至斷氣。
特種警力來到案發現場時,四人已斷氣多時,蒙面人亦早已逃之夭夭。然而,攝影機依然亮著,特種警來到時的訝異和無奈透過直播傳送至暗網各處,成為各路人馬嘲笑的話題。最後一人被殺至警察到場之間足有二十九分四十三秒;二九四三迅即成為暗網內各類與警察相關網點的通行密碼。
四子的行動目標是在芳曼的寢室設置偷拍鏡頭,不曾預料會賠上性命。
由於芳曼乃國軍名譽司令,警方未敢妄動,只能尋求國軍支援。顯然在多番轉折下,即便國軍立即派出特別行動隊封鎖赤行宮方圓五公里範圍搜索,也沒找到那幾個蒙面人,連腳印也沒發現一個。與芳曼的親衛隊交涉,國軍攻入赤行宮,將這宏偉宮殿翻了過來,也沒找到任何可疑人士。
蒙面人沒逮著,卻發現芳曼親王伏屍其寢室大床上,身下是同樣斷了氣、沒了四肢的少女。
站在赤行宮門前的萊特冷笑,抽著煙。明明只是為那四個腳印俱樂部成員的死亡直播而來,沒想到又被牽扯進娃娃案裡。看來,還不止於此。
「老大。」戈納罕有地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你覺得會怎麼樣?」
「我只知道一定不會是好事情。」冷笑,拍拍戈納的肩,「咱們兄弟倆看來要煩的事多著呢。」
「沒想到芳曼親王為人那麼低調,竟然好這一口。真確是人死也風流。」
「你在想這個呀?我倒是念想著那四個小子。」萊特抬頭看著天空中幾顆星星,抽著煙,「你覺得他們現在在上面看著,會不甘心於這樣賠上性命,還是和娃娃殺手擦肩而過呢?」
「我只知道他們有錢沒命享。」戈納冷笑,往萊特靠近一些,壓下聲線道,「老大。國軍接手後第一個死的就是芳曼親王,陛下肯定龍顏大怒。你猜,娃娃案會不會又落到我們身上?」
「這事還是先別想那麼遠。落不落在我們身上這事我倒無所謂;只怕⋯⋯」
話未完,便見一輛黑色長房車駛進來。兩人便擠熄了煙,往剛從赤行宮步出的國軍特別行動隊隊長和特種警力事務長打了個眼色,便站到車子前候著。國軍總司令、皇長子浦王甫下車,便是怒氣匆匆地往各人掃眼刀,然後快步走進赤行宮。四人也只能互拋眼色,跟隨步進。
「給我說!」人在室內,浦王連皮裘也還沒脫便破口大罵,「你們拿什麼在辦事?出動那麼多人力,竟然讓兇手逃進赤行宮,還把皇叔給殺了?」
「我們已經立刻⋯⋯」
「立刻?要真的是立刻,皇叔會死嗎?」
「王爺。話可不能那麼說。」萊特反倒冷靜,毫不畏懼地反駁。
「不能那麼說?那怎麼說?啊?」
「調查局和警方找國軍增援,是因為有四個腳印俱樂部的人被殺。與芳曼親王被殺案無關。」
「無關?」浦王走到萊特跟前,直愣愣地看進他眼裡,「你以為狡辯就能推卸責任了?」
「娃娃案早已不是調查局職權範圍內的事。我沒有責任來推卸。」
「你好大的膽子啊,萊特。以為有澄王挺你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親王的管家替親王探熱時,他老人家的身體還是熱乎乎的。那四個小伙子被斬了首,血還在流著。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從櫻花林到親王的房間,再殺掉昂藏七呎的他老人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王爺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兩宗兇案是巧合地發生在同一天,差不多的時間。若然國軍將士保護得力,親王他老人家可能就不會⋯⋯」
浦王氣得七孔生煙,一把抓著萊特的衣領。他是軍頭,不像澄王那樣溫文爾雅;要挑起他的怒火,靠一張咀即可。
「你只不過是老三身邊的一條狗。別想在我面前耍什麼花樣。」
「打狗也得看主人呀,王爺。」萊特燦笑,挑了一下眉,「王爺與其抓著我不放,不如先行查看親王的狀況,好讓咱們這些做狗的可以開始幹活。畢竟,他老人家那話兒還在那女孩身體裡,你不先看看,法醫很為難,做狗的想吠一聲也難。」
浦王怒氣攻心,放手時一把將萊特推個老遠,直吐了一句髒話,怒視萊特好一會兒,才快步離開偏廳。
「總長先生你還真是張狂。」行動隊隊長面有難色,看著浦王的背影,身體抖了抖。卻沒有藏住一閃即過的那抺微笑。「那可是將來的國君,豈會容你樣直接挑釁?」
「國君?」萊特仰天大笑,「陛下可壯健著,有的是時間哩!而且,」再冷笑一聲,「這案以後,很多事情都不好說。」
說罷,他便率先往親王的寢室走。行動隊隊長和特種警力事務長交換了眼神,便也跟上。
芳曼親王與當今國君同樣是梟雄,大戰時同赴戰場,出生入死,是家傳戶曉的英雄人物,亦是赫菲士王的心腹。幾年前,芳曼正式退役,只頂著國軍榮譽司令的空銜,將國軍大權交付皇長子浦王。從那時起,他深居簡出,過著平靜而低調的生活。對外界來說,這樣一位蓋世豪俠很是神秘。他至今未婚,身邊亦不曾出現女伴,一直被傳為同性戀者,令皇室相當尷尬。然而,民眾對他多有尊畏,並沒有人就他的事追根究底。
大抵沒人想到他私下有這個喜好。
看著兩具交纏在一起、一上一下的裸體,朗盧笑得猥瑣。他把裸體上找到的衣物纖維置進塑膠袋,交給了助手,才開始他的搜證工作。示意萊特和他的人員幫忙,把芳曼親王稍稍抬起,指了指他和女孩脖子上的刀痕,以及兩人的下體,才讓他們把芳曼的身體輕放回去。
「嘖。傳統體位。」
「不要看不起別人。」萊特冷笑,站到朗盧旁邊,「你在意體位,親王在意對手。」
「不過對手可不是人。」
「說話注意點。那些女孩是無辜的。」
「很多人都是無辜的。但結果相同。」朗盧冷笑。忽的走到萊特身後,抓著他的左肩往後拉,另一隻手跨過其肩繞到其脖子前,假裝有刀在手橫著劃了一刀,「這樣從後拉著親王的肩膀,拉起,一刀斃命。」才放開了萊特。
「有這個可能。」剛到埗的安基曼微笑和議,「左肩上的抓痕可見,很大機會是左手扯著肩膀,右手拿刀行兇。」
「再以同一把刀將女孩的咽喉割破,然後將芳曼緩緩放下,讓他們保持性交的姿勢。」
「親王是出了名的巨人,過百公斤重,加上正用盡全力性交,是要怎樣的力才能一手將人拉起,行兇,再慢慢放回去?」
「這可能就是總長要解的題了。」朗盧壞笑,又在大床上夾起了什麼,放進膠袋裡。
以為事不關己的萊特並沒多作猜想,只冷笑了一聲。站在赤行宮的大門前,看著人員將裝載糾纏在一起那芳曼親王和娃娃遺體的鐵箱送上車,他把煙擠熄在牆上。正要到櫻花林走一趟,卻被告知自己將再度率隊負責娃娃案的調查。只不過,案件依然為國軍掌控,他和團隊是被抽調了過去,直接向浦王匯報。
這混蛋孫子。
「一刀破喉,跟和就一樣。」安基曼輕咳了一聲,手指頭輕敲議事室的桌,「女孩也一樣,一刀破喉,反倒是跟之前發現的娃娃不一樣。」
「時間緊迫,所以這次留下了行兇證據?」
「可能。那一刀的準繩度跟芳曼的一致,應該出於同一人的手。選擇不同的方法殺死女孩,的確很大可能只是時間問題。」
「親王的左肩有抓痕,背上有不屬於他的衣物纖維,這個說法理論上合理。問題是,親王身型龐大,受害時正進行激烈性交,下體完全充血,力量不小。要從後單手拑制這樣一個巨人,落刀,再將人緩慢地放下,行兇的人的力量極巨。」
「還不止。床尾的地毯上留有鞋印。」朗盧再翻了翻文件,壞笑,「十號,一般成年男人的鞋碼,紋路很普通,沒什麼特別。但鞋印頗有深度,而且左右不平均。估計兇手負重不輕,他拿的刀應該甚有重量,以至右腳鞋印較深。」
「如果刀那麼重,」萊特喝了一口咖啡,呼了一口氣,伸手作拉的動作,「單手拉起芳曼這個巨人,再一刀割喉,精準依然,沒多半分,沒少半分,有多少人能做到?」
眾人沉默。茶水阿姐換了些飲料,被這股無聲嚇得急忙退了出去。
「我有一個奇怪的發現。」朗盧的助手輕咳一聲,看了看他,得到示意才續說,「在親王背上找到的衣物纖維並不吻合親王或女孩的衣飾。是頂級品牌才用上的上等貨,一般人都穿不起。」
「你的意思是,兇手可能本身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如果娃娃是一盤生意,而這人本來是裡頭的既得利益者;動機不就有了嗎?」
「這樣太武斷。」
「跟殺死那四個小伙子的人會不會是同一道?」戈納抓了抓頭髮,「那四個人把買家名單流了出去,所以被人下圈套殺死,再殺親王?」
「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太相近,距離和時間根本不允許。除非是出自不同人的手。」
「這不同的行兇者也不太可能是一黨。畢竟動機不一樣。」
「可能根本就是看起來不像巧合的巧合。兩宗兇案並無關連。」
「先把親王的遺體好好驗清楚,看還有沒有發現?」
「親王的遺體不能剖。」萊特強硬地說,又喝了一口咖啡。「王爺的指令,不能動其分毫。」
「到現在還只想著顧全皇室的面子,那案子不用查了?」
「若你還要你脖子上的人頭,說話小心點。」萊特冷淡地回應朗盧;對方以冷笑回應。「陛下指令已下,明日便向外發佈芳曼親王死於突發性心臟病,全國哀悼三天,兩星期內進行國葬,還會讓公眾瞻仰。」
「軍服能遮掩脖子上的刀痕嗎?」
「無謂的話就不要說了。」萊特嘆了一聲,站了起來,彎身,雙手按在桌上。「女孩和那四個小子的屍體要盡快剖,驗屍報告直接呈上給浦王,副本發送讓尤多利大人過目作實。安基曼醫生,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
「戈納。把看過直播的人通通給我帶回來,我們來跟這幫愛看熱鬧的死變態慢慢聊。」
「知道。」
「立即申請手令,把那四個小子的家也給我搜了!電腦和什麼電子裝置通通帶回來。還有,把他們的銀行交易記錄弄來,跟那誰要一下他們的衛星定位資料。加密幣那些,零號,給我盡找。」
各項事務定案後,會議解散,萊特並沒有理會朗盧無謂的調侃,亦忽視浦王的召見,直接驅車前往尤多利的大宅。其時,尤多利臉色蒼白,正坐在偏廳喝茶。才剛病了一場的她在電話裡已得知芳曼的死訊,自是唏噓不已。
名單不假,兇手已坐不住。
「安基曼會醒目,先把報告給你過目,才呈交浦王。」
「有此必要?」
「本來不想打擾你休息,不過,既然你堅持要查下去,自然不能讓你錯過重要的資料。」萊特微笑,接過管家送來的啤酒。「不過,你真的可以?你看你這副病容,萬一讓澄王知道是因為看了那份名單所致,我的人頭還保得住嗎?」
「沒事。」她牽強地微笑。
「這回,我有更多的東西想不通。芳曼有多巨型,你該知道。一個快要射精的肌肉巨人,要單手從後將他扯起,再往他脖子來一刀,是要怎樣的力量?」
「親王是這樣被殺的?」
「正是。」萊特坐了下來,向尤多利壞笑,「他的遺體不能剖,但其實也無所謂,相信他不是有什麼暗病什麼的。就算有,也不影響這事情的詭異度。怎樣的人才有這樣的力量,還能依然精準地下刀殺人?」
「嗯。」
「我看我還是先走吧。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看,還是多休息吧。不想再打擾你。」
「放心。我沒事。」又是有氣無力地說,「其實,你來得正好。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麼事?能做的,萬死不辭。」
「上一次,我不是跟你說過,那兇手有接觸我嗎?」
「嗯。」萊特瞪眼,往尤多利靠近,「他又出現了?」
「沒有。」微笑,有氣無力地搖頭。「我沒有跟你說及詳細。那天,他在背後⋯⋯他把我的手拑制在我的背後,然後在我的後頸注射了什麼,我便昏了過去。」
「什麼?」萊特大喊,從椅子上彈起,「他向你下手了?」
「只是讓我昏了過去。我做了身體檢查,沒事。」
「你怎麼能這樣?」萊特氣極,在她跟前來回踱步,「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真的沒事。而且,他還把我送回了大宅。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我送回來的。」
「姿行!你真的不可以這樣。太冒險了。你是將來的皇子妃,這種事⋯⋯」
尤多利閉上眼,伸手讓萊特停下。見著她這副病容,他也只能閉咀。
她讓管家拿來一個盒子,送到萊特眼前,並給他一雙醫用手套。戴上,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把裡頭的小刀拿在手裡欣賞。她一邊看著萊特那雙發光的眼睛,一邊將在寨城發生的事告知。
「這刀上,或許有重要的指模或衣物纖維。你讓朗盧化驗一下。」
「姿行。你的膽實在太大了!」只能搖頭嘆息,「若那個人真的是兇手,他可是連芳曼這種昂藏七尺的壯漢也能一手拉起並殺了的;他一手就能把你的粉頸捏碎。」
「我知道了。你別像個婆娘那樣嘮叨。」她苦笑,喝著茶,「記住,這小刀對我來說很重要。別讓朗盧把它弄壞了!」
「放心。我知道怎麼辦的了!」
「另外...」
萊特看著沒有把話說下去的尤多利,嘆了一口氣。把盒子關上,牢牢看著她的雙眼,他搖了搖頭。
「對不起。沒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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