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十月懷孖胎還要大的肚子,像天秤的立柱,支撐在地。天秤的一邊,雙腿僵直,與地面呈四十五度角懸於空中;另一邊,雙手被綑綁在背後,向天,同樣伸得僵直。腦袋埋在地裡,如駝鳥一般,頸後是兩邊繫上巨石的鎖鏈。
萊特在巨石旁蹲下,伸手以指節輕觸那後頸。暖的。
「巴特。鋼鐵大王,」顯平來到他旁邊,雙手叉腰,道,「今年富豪榜排第三。」
「臉都沒看到你就知道?」
「看這個。」往萊特送上一張從巴特口袋裡掏出的卡片,冷笑,「等警察和法醫來再算。」
卡片上只有一句話,『歡迎到訪』背面有壓印圖騰。
「厲害吧。恐怖組織都搞品牌行銷了。」顯平摸了摸下巴,手伸進口袋裡,「阿刻河岸。我們局裡每個人都收到了訊息。」掏出手機按了按,送到萊特眼前,「我就立即把你也帶來了。我看,可能都監視了我一段時間了。」
送你們禮物。二十分鐘。拉蘇路。
萊特看了看錶,確認訊息的接收時間是三十四分鐘前;也就是說,他們與行兇者擦身而過。他不禁環看四周,只見偌大的爛地,沒有任何能匿藏的地方。
「什麼玩法?」
「昨天你說要過來這裡翻愛羅的東西,我們就一直在整理。然後就收到一份來歷不明的包裹,裡頭只有一個USB手指,全是這個巴特和阿刻河岸的通訊錄音、照片、短訊列表,還有銀行滙款的證明。」
「什麼目的?」
「怕死唄。」車子急煞的聲音傳來,顯平往那邊看,揚手示意,「想要阿刻河岸保護他。」
因為,巴特亦是娃娃買家。
巴特是典型的暴發戶,一身囂張氣焰,自比藍血;但論及自己的性命,自是不會如貴族人士一樣死咬著尊嚴不放,而是以其商業頭腦去主動解决問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以金錢利誘,在暗網內開出天文數字的暗花。暗花遲遲無人接,他便積極尋求其他保命之法;其一,便是向阿刻河岸開出條件,以換取組織保其周全。
「這種把腦袋直接塞進地裡侷死的手法,是阿刻河岸常用的行刑方式。」顯平點了根煙,退了兩步,讓出地方予警察和法醫,「誰不好惹,竟然去惹這幫變態,真是白痴。以為自己很聰明。」
「怎麼說?」萊特也點了根煙,向負責驗屍的努比斯打了個招呼,便與顯平走到一旁。「不是說他出錢讓他們保護他嗎?」
「所以說他以為自己很聰明,以為什麼都能用錢解决。」搖了搖頭,狠狠抽了一口,「阿刻河岸這幫變態什麼都做得出來,但有些事情是絕對不會做的。」
「什麼事情?」
「強姦。」把煙丟在地上,以腳跟擠熄,「所有傷害女人的事情。犯了的,切掉雞巴餵鷹,再監生把心臟挖出來處死。」
冷笑,沒再說什麼,搭著萊特的肩膀,往鎮上唯一的酒吧走去。
顯平,國家調查局南部地區的參謀,跟萊特一樣出身平凡的硬漢,比他大上幾歲。南部區域最重要的哥達三郡堪稱全希述最安全的區域,但允格郡則是邪惡軸心;加上被阿刻河岸佔據的薩勒荒漠,顯平處理的案件噁心程度比娃娃案有過之而無不及,數量亦驚人,且大多無法偵破。調查局總長的位置,本來是他的囊中物,他卻選擇退出競逐,爭取留守南部。
「我沒你那麼天真。」顯平笑說,喝了一口酒,又抽了一口煙,「我才不會奢求沒了阿刻河岸。只要他們不傷及普通百姓,河水不犯井水,我還可以。」
「現在不就是傷及了普通百姓了嗎?」
「你覺得那巴特死了很可惜嗎?」
萊特苦笑,也喝了一口啤酒,垂頭看著手裡那張卡片。
「這裡本來是阿刻河岸在允格的基地。左右兩營相爭,爭來爭去爭不出個結局才會凋零。幾年前兩邊打來打去,把這裡移了個平;還是這一年才開始有些人搬回來。」
「巴特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
「八成是被挾過來的。」顯平往酒保打了幾個手勢,又要了兩瓶。「別以為他們只在薩勒活動,其實不時派人去希述的任何地方做事。看來,也差不了幾年,就不甘於只當荒漠之王了。」
「巴特給他們開出什麼條件?」
「整個允格郡。」顯平壞笑,手指在桌上劃了個圈,「這大概就是他送命的理由。」
「怎麼說?」
「他拉攏的是組織的右營。左右兩營什麼都爭,什麼都搶,但幾年前移平了這裡後就兩邊都不碰允格。這肥佬竟然跑出來,開這樣的條件,左營會放過他嗎?說到底,他不過有錢。他不知道,再多的錢也只夠觸及阿刻河岸的皮毛。對組織的內鬥一無所知,卻妄求從這樣的極端組織裡得到庇護,根本是送頭。」
「那麼⋯⋯」萊特壓下了聲線,瞇起眼,「會不會有後患?」
「暫時說不準。」呼了一口煙,顯平看出窗外,「論實力,左營不及右營。右營的首領,即是阿刻河岸的右使多奈,是出了名的極端思想主義者,心狠手辣,而且難以捉摸。左營的左使普喬,本身沒有什麼計謀,之前那個死了後,他不單沒有著手擴充地盤,還讓多奈搶了幾個鎮。現在左營殺了巴特,右營若借機征討,還是看高一線。如果他連允格也拿下,左右兩營就不是五五波了。」
「豈不是⋯⋯」萊特咀角往上稍揚,「天下大亂了?」
顯平忽的笑得燦爛,搖了搖頭,搖了搖手,喝了一口,往後仰攤散在椅背上,像要把身體的氣都換一回般深呼吸了一口。雙臂交在胸前,腿不住在䟴。
「多爾。你是總長。我先問一下,能不能說真話?」
「別耍我。我一向敬重你是大哥。你說的,我聽。」
「那好。」收起笑容,拉直了腰,靠到桌前,雙手交著,「我們就談這事。雖然巴特明顯是阿刻河岸殺的,但我肯定這一堆娃娃案跟他們無關。所以,一定不能讓那兩個啥都不懂的皇子把這事情搞錯搞大。」
「你知道,這兩個不容易勸。」
「勸不動,就來硬的。」顯平狠的敲在桌上,牢盯著萊特。「你可以說我無情,但那些女孩都死了,還沒死的話也還是死了比較好。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女孩而犧牲其他無辜的人。阿刻河岸我們惹不起的。他們要是動真槍,槍頭對準誰都好,南部所有人民都會受罪的。」
「我明白你的顧慮。」
「你不明白。多爾。」再靠近了些,眼神更凌厲,卻帶憐憫,「你和我都知道,兩個皇子要的是殺娃娃的兇手。為什麼阿刻河岸要摻一腳?」
「他們有份兒?」
「錯。相反。他們沒份兒。」顯平輕咳了一聲,把聲線壓下去,「我在南部一輩子了,多爾。我是看著阿刻河岸崛起,跟他們玩了一輩子捉迷藏的。我摸不清其他,但他們的性格我清楚。他們是要告訴我們⋯⋯他們站哪一邊。」
「你覺得,他們會幫那娃娃殺手,殺掉買家?」
「名單誰都有,阿刻河岸要殺人也不難;但他們有內鬥,不會無故插手。這次不是因為巴特自己蠢,他們根本不會參與。我們要做的,就是繼續讓他們沒有參與這件事的意慾。」
「你想我怎麼做?」
顯平只微笑,沒有回答。適時,電話響起。
「老大。我們被反駭了。」
暗網內的戰場更殘酷。娃娃案的機密資料外洩後,調查局以及國軍都著人全天候監控暗網內的相關的動靜,地毯式搜尋資料,同時啟動內部捉鬼行動。
「大伙截到巴特和阿刻河岸的聯繫後,不知怎的進入終端的通道就堵了!然後,總部裡的監察系統就在暗網內公開了。我們基本上⋯⋯是做什麼都被全看了。」
「零號不是全國最強的駭客來麼?平時不是自吹自擂無人能及的嗎?」
「這,」戈納稍頓,嘆了一聲,「似乎連他自己也承認天外有天了!」
「去他大爺的!」萊特氣極,幾乎要把電話狠擲到地上;看了看對面坐著的顯平,才冷靜了下來,「是誰幹的?」
「還不知道。調查局的整個系統都無法運作。正在找外援系統。」
「要多久?」
「預計三、四個小時。」
「給我一個小時搞定!」
「是!」
和就大宅的遠端系統沒找到,愛羅爵士的醫學手扎沒找到,暗網上聯繫鬼醫的點也沒找到,所有的線索都是窮巷。昂山崖上吊著的女孩以及整座昂山都被國軍封了,從娃娃案中完全剔除,也就是昂山的線也斷了。
國軍的特別行動組在找,買家在找,獎金獵人在找,要走在這一幫人前找到那連環殺手本已是極具難度,現在又有不知哪來的高人駭客加入戰團,機會更是渺茫。
放棄的念頭在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
「會不會⋯⋯」掛斷電話,萊特將事情告知顯平,思索了良久,道,「⋯⋯也是阿刻河岸的所為?」
「不會。」顯平語氣堅定,微笑,「他們是真刀真槍的組織,荒漠上也沒有網絡,像古代一樣,打的是埋身肉搏戰。網絡這種科技,對他們來說只是傳播極端思想的媒介,不是做生意的地方,更不是武器。」
「不會是⋯⋯」
希述依靠武力擴充版圖,烙下不少家仇國恨,孕育了不少與皇室抗衡的勢力。阿刻河岸從普通的小黑幫演變成今日的荒漠霸主,或多或少因著其集結了不少亡朝游離勢力,包括曾經統治哥達三郡的理都皇朝遺孤。除阿刻河岸以外,大大小小的革命勢力潛藏起來,經營不同的黑暗事業;它們積聚的財富不少,是以國軍耗費不少牢盯著,不時清剿以絕後患。
「這些定位清晰不已的勢力,不太可能。」顯平往酒吧環看了一遍,然後坐到萊特身邊,搭著他的肩膀耳語,「能掌握這種網絡黑科技的,在明有我們,有國軍,還有那堆科技公司。在暗,就是那些摸不清底蘊,也摸不清取向的地下買賣組織。」
「都是為錢,總是因為有金主才會做這事。」
「除了一個。」顯平拍拍萊特的肩。
跨國的地下情報組織,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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