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歷史是甚麽?是翻開書本看到一個個由人寫成的篇章?是作者篩選過後所想傳達的一條條訊息?是勝者褒揚自己貶低敗者的英雄事跡?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以身實踐出來的真實故事?3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vwfjB72T7
一座建築物,改寫了整個小鎮的命運;一個紀念碑,訴說着他們的一生。他撫摸着紀念碑上每一個名字,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流過面頰,滴落在染滿血汗的土壤中,讓土壤變色、滲透、和血汗一般化成養份……
第一章、煙囪
山坡上,一個小女孩坐在一片青蔥的草地上,遙望不遠處高聳的灰色圓柱體建築物。她不知道這個建築物是甚麽,只知道這座建築物為她居住的小鎮──希爾,帶來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佔據着生活的各處,也佔據着她的內心。
不過,隨時光流逝,她面對着這些本來的陌生人,由恐懼到害怕;由害怕到接觸;由接觸到了解,一切都好像不太容易,但一切都好像理所當然一般。漸漸地把心湖的漣漪慢慢撫平。
躺在她旁邊的一個小男孩,深褐色的頭髮枕在自己的雙手上,仰望着蔚藍的天空跟她說:「珍妮,你不覺得那些人很奇怪嗎?吱吱喳喳,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說甚麽,多可怕。」
珍妮用右手把自己及肩的金髮撓到耳背,望向躺在地下的小男孩說:「積奇,你不要這樣看人,只是語言不同而已,不也是一個人嗎?有甚麽可怕?」
積奇聞言立即坐了起來,以他藍色的瞳孔望着珍妮棕色的眼睛,認真地說:「我看書有見過,這個時代還是有吸血鬼的。他們是由東南方大陸過來,只要是他們看上的人,他們就會捉了去吸血,他們平時可以裝扮成普通人一般,你不會發覺他們有異樣的。」
積奇遙望着遠處岸邊的那些陌生人,「現在,他們就是在商量如何把我們的血吸乾。他們的外貌跟書上描述的一模一樣,這就是證據!想想也打冷顫。」積奇說罷便雙手互翹,手掌摩擦自己的手臂,希望把不受控的雞皮疙瘩迅速按平。
「你別幻想那麽多了,現在大家都住在希爾,還是互相信任,守望相助吧。總之有禮貌地對待人,跟他們相處久了,自然會了解大家的,根本不用那麽害怕。」
「珍妮,為甚麽你能這般冷靜,你之前不也是很怕他們嗎?」
「反正他們也來了一段時間,我們熟識的人不也是如此生活嗎?有甚麽可怕?」珍妮再次望向前方,凝視着不斷噴出白煙的灰色圓柱體建築物,「況且,他們都是在那裏工作的,怎會是甚麽吸血鬼。」
珍妮雖然不知道那座建築物內藏着些甚麽,但是從新聞和成年人那裏聽來,像是一些很先進的東西,所以在那裏工作的人,都必定是讀過很多書的人,跟他們相處過也沒覺得他們有甚麽奇怪行為,珍妮相信那些搬來工作的外鄉人一定不是吸血鬼。
積奇也抬起頭來,一同望向那噴煙的建築物,「會噴煙的煙囪不就是廚房了嗎?那裏一定就是他們的大廚房,他們把捉到的人都押到那裏吸血,吸光了血就煮了餵他們飼養的狗,所以就要這麽大的煙囪。不可怕嗎?」
珍妮看着眼神堅定的積奇,沒好氣地回應:「對對對,真可惜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就捉你去吸血,讓你還能在這裏囉囉嗦嗦的。」一說完便按捺不住要掩着嘴笑了出來。
積奇轉過頭看着陽光下的珍妮,她金色的頭髮像發着光一般,加上自然的笑臉,不自覺看得出了神,呆在當下。
珍妮笑問:「怎麽了?被嚇倒了嗎?」
積奇才回過神來,啐了一口口沫在草地上,向珍妮做了個鬼臉,「珍妮,我被他們捉走了的話,你不會不捨得我嗎?」
珍妮繼續笑着說:「你會不捨得一隻蒼蠅嗎?」
積奇跳了起來,裝作憤怒地說:「你說我是蒼蠅!」
珍妮裝作訝異地說:「我有說過嗎?」
「可惡!」
積奇作勢要打向珍妮,本來坐在草地上的珍妮雖然年紀小小,但已經身形高挑,手長腳長的十分靈活,一個轉身再用雙手輔助,在地上用力一撐,就避過積奇的虛拳。接着,珍妮便由山坡,沿着長滿花草的山路,跑向回家的路,積奇也在後面追了過去。兩個小孩子就在這樣的打鬧間,返回各自的家中。
第二章、回家
「我回來了!」
「珍妮,回來了嗎?到哪裏玩了?」一把柔和的聲線在屋內傳出,珍妮知道,聲線是來自廚房的。
「媽媽,我跟積奇到了山坡那邊玩耍而已。」珍妮沿着聲線行進,經過客廳,逕自走到廚房當中,回答媽媽的問題。
珍妮的媽媽──卡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跟珍妮一般擁有一頭金髮,和棕色的眼睛,性格就像她的聲線一般平靜溫柔,在這鎮內極受歡迎。很多人都很羨慕珍妮的爸爸能夠娶到這樣一個妻子回家。
卡芙在廚房內弄着今晚的晚餐,見到女兒珍妮進來,把一盤食物放進焗爐後,便趨前跟她說:「今天有遇過甚麽特別的事嗎?」
珍妮看着親愛的媽媽,雙眼閃爍着光彩,興奮地回答:「積奇和我今天看到那座建築物出煙了!不過積奇好像很害怕一般,他還說那裏是一個大廚房,那些新來的人有機會是吸血鬼,會捉人去那建築物當中吸血,吸光了血便煮掉餵狗,你說他可不可笑?」
卡芙聽罷,也有點啼笑皆非,只微笑地說:「積奇的想像力也挺不錯,將來可以去當一個作家了。你呢?你又是怎麽想的?」
珍妮立即進入思考狀態,小心地組織一下自己的想法,隔了一會才開口回答:「我其實也不知那座建築物是甚麽鬼來的,我只知道因為它,我們這裏多了很多新來的人,一同住在這裏。雖然他們跟我們有很多不同,但是爸爸說過只要以禮相待的話,我們是可以當朋友的。」
卡芙露出微笑,並讚頌珍妮說:「珍妮真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好孩子,那麽有機會就跟他們多些接觸,交個朋友吧。你要去洗洗澡嗎?洗完澡應該就可以吃飯了。」
珍妮聽到媽媽的讚賞,立即燦爛地笑着,點了點頭,便急不及待,跑上樓梯,到上層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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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積奇,終於肯回來了嗎?又去了哪兒?」低沉的頻率帶着劇烈的震動,震動由積奇的耳膜一直震到他的心裏去。
「沒……沒去哪兒……只是跟珍妮去了山坡那邊而已。」積奇戰戰兢兢地回答大廳傳來的聲音。本來輕鬆的心情,也隨即被驚慌所取代,他意識到這種低沉的頻率是黑暗的徵兆,雖然明知自己對付不來,但也必須進去一探究竟,因為他雖然害怕這把低沉的聲線,但他更怕的是他要保護的人會受到黑暗吞噬。
積奇急不及待地走進大廳,率先聞到的是一陣引致黑暗到來的氣味––濃烈的酒精味道,之後就聽到牆角有幾聲抽泣的聲音和沙發上傳來骨碌骨碌的喝酒聲。
喝酒的聲音剛止,那把低沉的聲線又起:「終日只顧玩!玩!玩!也不替爸爸分擔一下工作,爸爸弄成這樣,還指望你可以好好照顧弟弟,但是我還能夠指望只顧玩耍的你嗎?」說罷,積奇的爸爸把啤酒瓶扔到地上,玻璃瓶像積奇的心一般,碎成碎片,但他知道自己的心不是重點,他還得去看看瑟縮在牆角的弟弟有沒有受傷。
積奇的爸爸名叫菲臘.泰萊,姓氏來自於他的職業──裁縫。原本菲臘是鎮內有名的裁縫世家。因為父母早亡,所以年紀輕輕就繼承着家傳的祖業為生,也組織了一個溫馨的家庭,一家四口應該是很幸福快樂的。然而,有一天,由於積奇貪玩得帶弟弟到海邊游泳,弟弟不熟水性而遇溺,嚇得媽媽跳進水中拯救遇溺的弟弟,最終弟弟得救了,媽媽卻失救而死。
自始,菲臘便因喪妻之痛,終日借酒消愁,更一直怪罪積奇把媽媽害死。這樣的酗酒態狀讓菲臘經常手震不已,大大影響到菲臘的專業技術,使泰萊一家陷入財政困境,菲臘也因而更沉溺喝酒,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之中。
在菲臘不斷地薰陶下,積奇也認為是自己把媽媽給害死,也是他令爸爸變成這樣,所以他一直沒有怪責菲臘,只知道媽媽是為了救弟弟而死,因此他必須代替媽媽保護弟弟,加上弟弟可能因為遇溺後氣管受創的關係,獲救後也久病難治,身體長年虛弱,更令積奇把弟弟看得比自己更為重要。
積奇走到弟弟的旁邊問:「祖爾,有哪裏受傷嗎?」
祖爾只是搖搖頭,但仍然抽泣且全身顫抖。積奇唯有緊緊地抱着他,才回應菲臘:「爸爸,對不起,我會好好照顧弟弟的。」
菲臘又隨手開了一瓶酒,舉頭灌了幾口後,跟積奇說:「買酒時看見越來越多陌生的外來人,那些人都是可怕的吸血鬼,把我們的血汗都吸乾了。你和弟弟都要小心他們,知道嗎?」
積奇點點頭回應:「知……知道,爸爸。」
第三章、朋友
陽光明媚,是夏雨過後的洗滌,煥發着新鮮的氣色,遠處山林添上嫩綠;海水清澈見底;大地綠草一片,亦有各色花朵在草叢間爭妍鬥麗,散發着花草芬芳。
珍妮和積奇又來到這山坡上,望着那大煙囪聊天。就在此時,一個一頭黑色長髮的小女孩在遠處逐漸走近,向着珍妮和積奇行了過來。本來躺在草地上的積奇連滾帶爬,躲到珍妮的身後,珍妮這才察覺到那女孩走近。
那女孩走到珍妮的跟前,撓撓臉頰,靦腆地以不太流暢的語言說:「你……你好,我是新來的……」
在那女孩還在竭力組織自己要說的話時,珍妮便用簡單的語句回應她:「你好,」指着自己說:「珍妮。」指着背後的積奇說:「積奇。」
那女孩會意,也仿傚她,指着自己說:「梅娜。」說罷便伸出右手,梅娜的爸爸告訴過她,在這個地方交朋友,都是會有一個握手的動作,所以想跟他人表示友好,先伸出右手來與人握手,所以她二話不說便伸出了右手。
幸好,珍妮也了解到梅娜的心意,也伸出了右手與梅娜握手。梅娜開心得露出雪白的牙齒,笑着說:「朋友。」
珍妮也點點頭說:「對,朋友。」
然而,躲在珍妮背後的積奇卻跟珍妮小聲地說:「朋甚麽友?他們都是吸血鬼,就算她只是一個小孩也是小吸血鬼,她也會把我們的血吸光的,不要跟她做朋友!」
珍妮與梅娜的手分開後,便回應積奇說:「別瘋了,這個世界怎麽還會有吸血鬼,她根本就只是一個跟我們年紀相若的女孩子,你怕甚麽,連握個手也不敢嗎?」
不知梅娜是聽得懂還是只是剛巧想跟積奇也握一下手,她再次伸出了那象徵友誼的右手,望向積奇,說了聲:「朋友。」
珍妮跟積奇說:「別那麽婆婆媽媽了,握個手而已,像個男孩子吧!」積奇把珍妮的連番刺激聽在耳裏,右手已然在身旁開始舉起,在這猶豫之際,珍妮看不過眼,敏捷地捉住了積奇的右手,把他的手伸到梅娜的右手那裏,協助二人成功握手。
梅娜立即快樂地再說了一聲:「朋友。」
積奇並沒有理會,只顧縮回自己的右手,然後埋怨珍妮說:「你看,她穿了這麽厚的大褸,但她的手還是冷的,就是因為她是小吸血鬼,她沒有足夠的血液才會這麽冷的!看來就快要吸血了!」
珍妮向積奇反了個白眼,便轉向梅娜問:「你覺得這裏很冷嗎?」
梅娜睜着兩眼望着珍妮,呆呆地沒有反應。
珍妮心想,可能自己順口說出,說得太快讓她沒有聽懂,那就唯有簡單一點地表達:「覺得很冷?」然後裝作很冷一般,兩手摸着手臂,還扮作打顫,讓梅娜了解是很冷的意思。
有了肢體語言的協助,梅娜總算明白到珍妮說些甚麽。便回答:「對,很冷。十八度,真的很冷!」
珍妮了解,現在雖然是這裏的夏天,但是平均氣溫也不過二十多度。下雨過後,氣溫更明顯下降了,今日只有不足二十度,對一些外來人來說,可能真的是很冷的天氣。
珍妮便對積奇說:「你有看過有關吸血鬼的書,有看過有關世界各地的書嗎?有些地區,他們的冬天也有二十多度,我們這裏的夏天比他們的冬天還要寒冷,他當然要穿那麽多衣服了。別一直大呼小叫了,做個朋友而已,有甚麽可怕!」
珍妮對着梅娜,用手指指着積奇,配以誇張的面部表情,皺起眉頭,嘟起長嘴:「笨蛋!」
梅娜只露出如陽光般的笑容,沒有答話。
積奇在這個時候卻反擊,「誰是笨蛋?」
「誰回應,誰便是笨蛋」珍妮哈哈大笑。
「可惡!」
積奇也是作勢向珍妮打出虛拳,珍妮也一早有所準備,展開了一番的追逐戰。但是這場戰爭沒有因而完結。珍妮跑向梅娜,拖着梅娜一起跑,就這樣二人戰變成了三人戰,也展開了三人友誼的新一頁。
第四章、作客
「梅娜,這個週末你有空來我家玩嗎?」珍妮向梅娜詢問。
「我要先問問爸爸。」
小孩總是比成年人更容易適應新環境,梅娜跟珍妮和積奇相識了幾個月,已經能夠用簡單的字詞組成句子,流暢地溝通。秋天的天氣雖然更冷了,但是梅娜已經習慣了當地的天氣,本來穿慣的厚厚大褸也已經放回衣櫃裏了。
「好的,那你明天答我吧,積奇和他的弟弟也會過來一起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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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週末的當天,梅娜還是第一次到別人的家裏玩耍,她帶着緊張和愉快的心情,一早就催促着媽媽,想儘快可以去到珍妮的家中。梅娜的媽媽麗娜卻顯得有些慌張,她總覺得這裏的人帶着不善的目光打量着她,使她渾身不舒服。之前到市場買東西的時候,才有一個拿着幾瓶酒的本地男人,用凶惡的眼神望着她,說了一堆她聽不明白的話走過。
她害怕她的女兒也會遭受到這般對待,所以她一直猶豫應不應該讓女兒去。但是她的丈夫阿里卻不以為然,覺得女兒本就應該多與本地小朋友交往,融入這裏的生活。使麗娜縱然有着很多想法,卻不敢說出來。
「媽媽!媽媽!都預備好了嗎?」
「好了好了,你說要和那些朋友分享自己的小食嘛,預備好了,都放到你的背囊之中,你帶去給他們吧。」
「謝謝媽媽,我走了!」
阿里摸着麗娜長長的黑髮,再次詢問:「你真的不一起去嗎?你這麽喜歡小孩子,去看看他們玩耍也很好呀。」
麗娜兩手交握摩擦,眼神沒有與阿里對上,「弄了那些小食,我還要清理一下廚房,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去吧。你要照顧好梅娜呀。」
「好吧,你自己在家,處理好廚房之後就好好休息一下吧。」阿里在麗娜的額上吻了一下,就拖着梅娜離開。
在梅娜離開之前,麗娜在女兒面上吻了一下,「玩得開心一點吧,愛你,梅娜!」就目送着阿里和梅娜的背影,眼角滲出一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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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帶着梅娜來到了珍妮的家附近。阿里周圍觀察,只見這條街的住宅都十分整潔乾淨,道旁沒有太多車輛停泊,大多都會泊回自家門前的庭園之內。雖然每一間屋都不是十分豪華,但是沒有一家是特別殘舊破落的,跟自己住的那一區不太一樣。
很快,阿里便找到了珍妮家的門牌,是一間三層高的半獨立屋,說不上很大,相信是一個小康的家庭。阿里輕輕敲了敲淺啡色的木門,不多久,便有人來開門。
「是穆罕默迪先生吧,你好,歡迎你到來,你好嗎?」珍妮的爸爸看見阿里便送上熱情的問候。「你一定就是梅娜了,珍妮經常提起你。她等你很久了,快進來吧!」
梅娜聽到後,便急不及待,脫下背囊給爸爸,就一支箭似的跑進屋裏去。
阿里接過梅娜的背囊後,才有空回應珍妮的爸爸,「你好,史密夫先生,一切都很好,謝謝你的款待,我就不客氣了。」
「叫我奇雲就可以了,先進來吧。」珍妮的爸爸奇雲領着阿里來到大廳坐下,奉上一杯咖啡,跟他聊起天來。
阿里只見一進大門,便有一個玄關位置,放着鞋櫃、雨傘、外套等的物品,方便外出時順手拿取。但是這裏的人沒有在家中要脫鞋的習慣,所以玄關沒有散亂的鞋,屋內每個人都穿着鞋子的,這與阿里在家中的習慣不大一樣。
經過狹長的走廊,左邊是鋪上地氈的樓梯,通往樓上各層,相信是睡房的地方,右邊則有幾道門,阿里走進第一道門,就是一個簡約的大廳。大廳之中,早有一個肥胖而滿面鬍鬚的男子坐在沙發上喝茶。
第五章、修養
阿里望着那肥胖的大漢,順道向他打了個招呼,可惜只換來一個冷淡的回應。
「他是菲臘.泰萊,是積奇和祖爾的爸爸,他不太喜歡跟其他人聊天,但他沒有惡意的,不要介意。」奇雲立即開腔打破尷尬的氣氛。
菲臘卻突然開口問:「是穆罕默迪先生吧,你的工作是甚麽?」
阿里不以為逆,有禮地回答:「叫我阿里就可以了,我是在核電廠工作的。」
菲臘說:「核電廠就是那座經常噴煙的煙囪那裏吧?不說是核電廠,還以為是甚麽大型焚化爐。」菲臘右邊嘴角微微向上揚了一下,就舉起茶杯,一喝而盡。
阿里只好繼續有禮地說:「哈哈,不是焚化爐,焚化爐太接近人居住的地方就太影響人的健康了,核電廠就不同了,只要保持運作正常,它是一個相對安全而對人體健康沒多大影響的建築物。也能提供更多的電力給更多用戶使用。」
這些資訊都超過了菲臘能認知的範圍,他沒法答話。阿里也深知如此,才會有這樣的回答,也好讓東道主的奇雲沒那麽尷尬。
菲臘看了看手上的茶杯,杯中已經沒有半滴的液體,就只有一片空虛。
奇雲見狀,便問他:「菲臘,要添茶嗎?」
菲臘卻反問:「有酒嗎?」
奇雲皺着眉回答:「聽積奇說你這陣子的身體都不太好,我想你還是不太適合喝酒吧?」
菲臘微笑地跟奇雲說:「沒關係,我身體還應付得來,有阿里這種尊貴的客人,還是應該開瓶酒來歡迎人家吧!」
奇雲不想與菲臘繼續糾纏,唯有聽從他的提議,「那麽你有想喝甚麽酒嗎?」
菲臘擺一擺手,「隨你們喜歡吧,你們選甚麽酒我都會喝。」
「好吧,阿里,你來跟我去選一選喝甚麽酒吧。」
阿里一聲「好」,便跟了奇雲走,經過了大廳連接走廊的門口,來到樓梯的另一面,就有另一道門,門一打開,便是一條向下的樓梯,原來這間屋還有一層地下室。不過這種設計,在這一區並不罕見。因為歷史和地理的原因,以往這裏經常成為兩軍交戰必經之地,所以一般舊式的房屋都會建造一個地下室,以備不時之需。而奇雲則把這個地下室裝潢成一個地下酒窖,用來存放各類酒品。
來到了這個地下酒窖,讓阿里大開眼界的是各類酒款都分門別類整齊擺放在適當的位置,十分仔細,井井有條。不禁露出驚訝的聲音:「嘩,奇雲你有很多酒!」
奇雲饒有趣味地說:「真的見笑了。不過這裏的酒,不是只有我一個買回來的。我的爸爸和兄弟都很喜歡酒,他們也會不時買酒回來,尤其是有機會到外地旅遊的話,大家都會搜羅不同的酒,之後就會放在這裏存放,那麽多年,便儲了這麽多的酒了。」
阿里細心地觀賞這裏不同的酒,赫然發現有自己家鄉所出產的紅酒,內心那難以言喻的思緒油然而生。奇雲把阿里面上那複雜的表情看在眼裏,只微微笑着,讓阿里繼續細看和緬懷。
阿里拿起其中一瓶家鄉格恩所產的紅酒,只見酒莊的位置正是小時候會經過的地方,回想起還是梅娜那般年紀的時候,他經常會在這酒莊附近的地方玩耍,也是在那裏遇上梅娜的媽媽,年幼的麗娜。內心的甜蜜,溢於言表。
奇雲借故拿起紅酒來看,「這瓶酒應該和今晚的食物很配,不過就要多一點透氣時間,我先開瓶讓它透氣吧。這裏我也選了幾瓶,都是不需要透氣太久的,可以先喝着。遲點再回來拿這瓶去喝吧。」
阿里搭一搭奇雲的肩膀,「謝謝你,奇雲!」
「別客氣!我們快回去吧,等了這麽久,菲臘的酒癮應該要發了,哈哈。」
第六章、紅酒
兩人帶了幾瓶紅酒白酒,離開了酒窖,帶回大廳。一聽到酒瓶互相碰撞的聲音,本來在後花園的幾名男士都紛紛拿着酒杯返回大廳,選擇要試那一瓶酒。
「這是阿里,他是梅娜的爸爸。」奇雲跟剛走進來討酒的幾名男士介紹。
奇雲再轉一轉頭,向阿里逐一介紹:「這是我的爸爸哈利、兄弟堅尼和京治。」
阿里沒有辦法記住每一位史密夫先生的名字,只是在逐一握手的當下,向他們每人的面上逗留了一兩秒。只覺得他們雖然身形高矮肥瘦、和面上歲月的痕跡各有不同,不過他們的樣貌還是很相似的,不愧是一家人。
而那些史密夫先生則客套地說:「你好。」、「幸會。」、「不醉無歸!」,還有:「梅娜真的很可愛!」、「你像是沒有口音一般,說得真流利!」、「這瓶酒不錯的,嘗一嘗吧,別客氣。」
阿里很羨慕奇雲有這樣一班友善的家人,能相處得這樣融洽,所以他也耐心地一一回應各位史密夫先生,沒有遺漏。只是在內心反觀自己所經歷的,很年輕就和麗娜結婚,因為要到外地升學,便帶着麗娜離開家鄉。畢業後便一直旅居在不同的地方,很少有機會返回家鄉;很少有機會和家人一起生活。內心沒有思念是假的,然而,由於工作關係,只能夠這樣帶着妻子和女兒,穿梭不同的地域。他也希望這裏是最後一站,在這裏落地生根也不錯,只是,有很多事情不是他能掌握的。
心念及此,阿里便和一眾史密夫先生碰一碰杯,一起說了聲:「乾杯!」便把手中的一杯紅酒清空,試圖用清澈的紅色液體,洗淨混濁的血液;洗滌混亂的心靈;填滿空虛的心境。
然而,初開瓶的紅酒,帶着酸度,刺激着他的味蕾,只能引發起他內心的空虛更覺空虛。不過,已為人父的他,知道現時自己最大的人生使命就在女兒身上,為了女兒,一切都總要捱下去,也必須要捱得到過去。
年輕的時候,他已經有着很遠大的志向,總是覺得自己在鄉村中難以發揮,所以中學時已經離開家鄉,到了城市中讀書,希望學到更多知識,能夠發揮自己的才能。
憑着優秀的成績,他有幸被外地的大學錄取,便倉卒地和青梅竹馬的麗娜結了婚,以便用夫妻的身份,帶麗娜一起到外地生活。自此,四海才是他的家,格恩就只是被埋葬在內心一隅的土地,沒有再居住過。就算是女兒出生了以後,也沒有多少機會回到故土,去見見那些陌生的家人。
以往沒有對這些問題有多少感覺,到了現在,成了一個爸爸,有了自己的家庭,才覺得自己似乎虧欠了在家鄉一直等候自己回去的父母。但是,近年翻開報紙新聞,只見格恩本身就有着很多根本問題,以致政治問題一直成為國際熱話。作為一個外地歸國的學者,在這種政治狀態下,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國家視為反國家人士而被拘捕。這樣的話,麗娜和梅娜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
心念及此,他不敢再想下去,唯有接受繼續在不同的地方生活,至少可以確保梅娜有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還有自由開放的環境,讓她成長。
一杯紅酒下肚,就滲出了這麽多的想法,他輕輕一笑,跟在場的史密夫先生說:「沒有介紹錯,這真是一杯好酒!」就在這一刻,他記掛着梅娜,想見一見她。他重新斟了一杯紅酒,跟着一眾史密夫先生,走到了後花園尋找女兒的蹤影。
第七章、白酒
「奇雲。」
就在一眾史密夫先生和阿里要離開大廳,外出到後花園之際,坐在沙發上的菲臘叫住了奇雲。
「給我一些酒吧。」
奇雲和菲臘都是在希爾土生土長的,兩人自小便是好朋友。兩人不論是結婚還是生珍妮、積奇的時間也差不多,就像一對異姓兄弟一般。
所以,奇雲明白菲臘內心的創傷有多大,只是不懂得如何幫助他走出情緒的谷底,只能在他有需要的時候加以協助。還有就是替他照顧好積奇和祖爾。
奇雲一直相信菲臘能夠走出這次黑暗的陰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他不會介意菲臘的一切要求,他認為菲臘的內心仍是如以往一般善良的,他深信!
「好的,這一瓶應該最切合你的口味,你試試看。」奇雲在冰筒內拿起了一瓶白酒,斟了一小杯,遞給坐在沙發的菲臘。
菲臘接過奇雲遞來的白酒,望着阿里和其他人步出了大廳,在後花園中坐下。呷了一口白酒才開口道:「奇雲,你果然熟知我的口味,這種溫度、甜度和酸度,正好適合我的口味,謝謝你。」
頓了一頓再開口,「你真的相信那個外來人嗎?」
「你說阿里?有甚麽理由不相信?」奇雲對菲臘的這個問題感到相當困惑。
「他和其他外來人一樣,美其名是來建設希爾,使這裏變得更先進;但實際上卻是覺得我們這些只懂老舊技術的人太落後,想要設法把我們給取代。你看他們的衣着,都是從大城市買來的。在大城市,衣服都可以由機械來製造,機械製造的衣服還可以大批量地生產,對我們這些還是用手一針一線去縫製衣服的人來說,製衣機器根本就是猛獸,不斷地吞噬我們的生存空間。別說衣服,你們家的麵包也是一樣,大城市也會有造麵包的機器可以大批大批地產出麵包。只要他們逐漸引入這些機器來到我們這裏,我們的家族生意都沒有生存空間了。」菲臘一口氣吐出了內心的污氣,便又喝了一口白酒。
奇雲聽了菲臘的話,想了想他的意思,雖然不無道理,但以他這個狀態來說卻是諉過於人。不過,於他而言,這樣想可能會讓他好過一點,所以他就唯有抱持這個想法,去保留他最後的尊嚴。如果直接跟他說,他是因為酗酒嚴重而導致無法再做裁縫的工作的話,他的自尊心會被徹底地打碎,這樣對他比較好嗎?奇雲不這樣認為,還是配合他的想法比較好吧。
奇雲思前想後,才敢開口道:「或許吧,但是阿里是工程師,以他個人的工作來說好像跟我們的生意沒有半點關係吧。有的關係也只在於電力供電,我家的焗爐需要電力,應該這是最有關係的東西,但也沒有直接影響。所以,對他個人來說,我就沒有太多的意見,畢竟你說的都跟他個人無關。」
菲臘聽後,只覺得奇雲愚昧,但是卻想不到任何反駁的理據,就只好默默地喝着杯中物。
奇雲看到他一直像是在思考的樣子,就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思索吧,只是把一瓶白酒放到菲臘跟前的几案上面,並說了一聲:「我先到後花園了,慢慢喝,有甚麽事再叫我吧。」
菲臘只是擺一擺手,沒有正面望向奇雲,繼續喝着酒,沉醉在自我的沉思之中。腦中的思慮,就如白酒瓶外的倒汗水,一滴一滴沿着酒瓶流到在几案之上,累積成一圈積水,再慢慢蒸發掉。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向何處宣洩自己的情緒,只覺世界對他不公,為何造物主會對他如此狠心,要他受到這些苦難,教他沒法去處理周遭的一切。就連兩個兒子,他也管理不好,使他大受打擊。
奇雲見他擺手,就逕自離開大廳,到了後花園,去與其他人聊天,看看那些小孩在玩些甚麽。
看着一群小孩子天真無邪地玩着最簡單、最純真的遊戲,最是讓人輕鬆愉快的,奇雲一直都是這樣認為,他一見到那些小孩子就會不自禁地嘴角上揚。剛才菲臘說的沉重問題,彷彿已經一掃而空。
第八章、球賽
「梅娜,你終於來了!」珍妮見到梅娜之後,便倍覺興奮,衝了過去拉着梅娜的手。
在這幾個月的交往以來,積奇對梅娜的戒心也慢慢放下了,他也走過來握着梅娜的手,和珍妮一起拉她到一班小孩之中,當中除了積奇的弟弟祖爾之外,還有珍妮的一些堂兄弟姊妹。
祖爾因為身體虛弱,所以很多時候都會留在家中,不會太常外出。由於菲臘認為自己能夠把他教好,所以連上學的機會也沒有,大部份時間都在家中渡過。只有來到史密夫的家,菲臘才會容許他離家外出。所以,梅娜雖然在之前已經聽聞過積奇談及弟弟祖爾,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祖爾本人。
梅娜見到初次見面的祖爾,她知道祖爾只比哥哥積奇年紀小一歲,和自己同年,但是他卻比任何同年的小孩子都要矮小瘦弱得多,比梅娜自己還要矮小。手腳脆弱得像深秋掉落地上的樹枝,只要輕輕大力一點,便會弄斷一般。
珍妮點了點在場小孩子的人數,可以踢一場三人足球賽,亦由於奇雲的關係,珍妮從小到大就喜歡踢足球,甚至比很多其他孩子更為狂熱,幸好梅娜在珍妮的薰陶下,也有一定的基本功。珍妮向奇雲要了個足球,眾小孩一起合力畫好球場邊界,珍妮就與積奇各分兩隊選人入隊,組成珍妮隊和積奇隊。並在各成年人的觀摩之下,展開了這場三人男女混合足球賽,而奇雲和阿里就擔當了現場的足球旁述。
手中拿着紅酒,還在搖晃杯中物欣賞酒液掛杯情況的阿里率先開腔:「由球場左攻右的是珍妮隊,右攻左的是積奇隊。雙方屏息凝神,似乎都已蓄勢待發。」
奇雲便接口道:「沒錯,雙方都戰意高昂。珍妮和積奇已經對陣過不少次,而每次都互有攻守。根據以往對陣成績……我都忘了……」
場中的珍妮突然開口說:「是五比四,我五他四,我比他贏多了一場的。」
對面的積奇卻並不認同,「上次是在雪地踢的那次嘛,那次根本就不算,明明在雪地要用橙色的足球,你一直堅持用白色的足球,你自己一個就帶着那個大家都看不見的足球在踢,不公平!應該是四比四才對!」
珍妮反駁:「贏了就是贏了,那有甚麽不……」
奇雲打斷了珍妮的說話,插嘴道:「咦,足球比賽變了辯論比賽嗎?是不是要轉成辯論比賽?是的話,就要先找找計時器和叮叮用來中止發言。」
珍妮和積奇一起緊張地說:「沒有,是足球比賽!」
奇雲與阿里對望一笑,阿里便大喝一聲:「球賽正式開始!」
奇雲接着說:「由珍妮隊率先開球,可愛活潑的珍妮施展了獨門傳球技術,靈巧地把球傳了給梅娜……」
觀眾席有觀眾大叫:「旁述員要保持中立,太主觀的話,觀眾會掉花生殼的!」
奇雲立即回應:「好的好的,梅娜回傳給珍妮,由珍妮把球帶了上前場……」
過了好一會,兩隊都互有攻守,爭持不下。
而在大廳中獨個兒喝酒的菲臘,聽到後花園這麽熱鬧,便拿起酒瓶和酒杯,來到大廳通往後花園的大門,倚靠着門框而立,一起觀看着這場足球比賽。
阿里繼續旁述:「珍妮傳了給梅娜,梅娜正準備射門……」
此刻,全場觀眾發出了「噢」的一聲。
正當梅娜起腳踢向足球準備射門的時候,瘦弱的祖爾剛好踢走了梅娜的腳下球,但梅娜卻收腳不及,全力射門的一腳,踢了在祖爾脆弱的小腿上,祖爾立即跌倒在地上,痛得滾來滾去。
梅娜踢足球的經驗不多,眼見祖爾如此痛苦,心內的歉意如滿溢的堤壩,就快要決堤而出,口裏只懂不斷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突然,她聽到幾聲巨響:第一聲,是阿里身後的地上,一個玻璃瓶在草地上爆裂的聲音,瓶內淺黃如白的透明液體流到了草地的泥土之中;同時間,第二聲,是玻璃酒杯落地碎裂的聲音,嚇得阿里和奇雲也站起身來;第三聲,是菲臘低沉的一聲暴喝,接着說:「你這吸血鬼的女兒,為甚麽要故意踢我的兒子?你是要針對他嗎?你們這些人對付我就好了,為甚麽連我的兒子也不放過!」菲臘雖然罵的是梅娜,他卻是走向阿里說這一番話的。
滿心歉意的梅娜在此刻正式決堤,哇哇地大哭了出來,只懂胡亂地大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吸血鬼的女兒,我不是吸血鬼!對不起!」
珍妮見狀,已來到梅娜身邊,搭着她的肩膀安慰,並把她帶到阿里的身邊;積奇察覺到黑暗的降臨,不期然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知道這是踢足球常有的身體碰撞,他並沒有怪責梅娜的意思,只是蹲下來看看祖爾的情況。
阿里看見梅娜受盡委屈,正想開口,隔籬的奇雲走到了阿里和菲臘二人之間,先把二人分開,「菲臘,你先冷靜一下,去看看祖爾的情況吧。」
菲臘一邊走向祖爾,一邊怒目望着阿里,目光未曾離開過。
這時,奇雲亦轉頭向阿里說:「先帶梅娜回去吧,我來安撫菲臘。」說罷拍拍阿里的肩膊。
阿里只好說了聲「謝謝」,便抱起哭得全身顫抖的她,向一眾史密夫家族人員點頭,便向大門走去。
第九章、瘋言
「給我站住!」菲臘又以低沉的頻率說了一句,喝住正要離開的阿里。
阿里聽到之後,在梅娜耳邊說了一句話:「別怕,爸爸永遠都在你身邊。」便放下了她,停住了腳步,轉身面對住菲臘。
「你這個吸血鬼,叫個女兒襲擊完我的兒子就想一走了之嗎?未免想得太美吧!」
積奇眼見爸爸又在發酒瘋,但這次是辱罵他人,也不顧不得他那可怕的黑暗,試圖走到爸爸面前,欄住他只希望讓他冷靜,「爸爸,踢足球有身體接觸很平常是你教我的,弟弟的情況也不是很嚴重,你看,弟弟都能站起來了,你……你不要再吵了……」
「我吵?我是在替你的弟弟出頭。我吵?你是要幫吸血鬼也不幫爸爸,不幫弟弟吧!你也是吸血鬼!你是在一開始就想弟弟死,才會帶他去游水,讓他遇溺吧!最終害死你媽媽也是你的本意吧!你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家嗎?那麽你到吸血鬼的家做他們的孩子吧!你這吸……」
「菲臘!」奇雲看着一邊在聽,一邊在流淚的積奇,終於按捺不住,喝罵菲臘:「你這樣說就太過份了,積奇是你的兒子,他一直都很尊敬你這個爸爸;他一直都很愛他的媽媽;他也一直很愛惜他的弟弟,怎麽你說到他十惡不赦一般。我一早跟你說過,那次溺水根本就是一場意外、今次踢足球也是一場意外,你不應該怪責任何人,更不應該責任積奇!他一直都是泰萊家的好孩子,連你這個酗酒的瘋漢也忍受了這麽久,你也不好好檢討你自己,還來責怪他,你是瘋夠了沒有!」
「很好!很好!積奇你這不肖子,把你爸爸是酗酒的瘋漢這件事,宣揚到全鎮、全城,甚至全國也知道了吧!那麽其他人就知道你是一個忍受酗酒瘋漢爸爸的好孩子。」菲臘帶着一個詭異的微笑望向眼前的積奇。
積奇看着爸爸詭異的微笑,感覺十分陌生,眼神一片空洞,他彷彿已經聽不到任何外間的聲音,只聽到媽媽呼喚自己……
珍妮也按捺不住,「菲臘叔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積奇沒有說過任何有關你喝酒的事情,只是爸爸自己猜想得到而已。爸爸每次見到你這樣意志消沉,都覺得很傷心難過,只希望你喝少一點酒……」
奇雲截停了珍妮,「珍妮,乖,幫我去叫媽媽來清理草地。」轉過頭對菲臘說:「菲臘,積奇是你的親生兒子,他是怎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你有你解不開的問題是你的事,不應該遷怒於積奇。他還小,怎麽可能把一切罪責都讓他一人來承擔,而你只顧在背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應該怎去當一個稱職的爸爸吧!」
奇雲平時一向也很平易近人,就算是兄弟們也很少見到奇雲會如此罵人,花園中一時間靜得彷彿連銀針落地也可聽得清楚。
菲臘突然跪到在地上,他雖然知道草地上還有一些玻璃瓶的碎片,但是他沒有理會,只是雙手掩面地說:「對,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我也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我失去了莎朗,我失去了一切,我不懂獨自做個好爸爸,我需要莎朗在我身邊協助我。現在我根本不知應該怎樣做。我的頭很痛,一想到要照料他們兩兄弟,我的頭就痛起來,只有喝了酒,頭痛才能舒緩。為甚麽上天要這樣對我!如果莎朗在我身旁,她一定可以幫我教好他們兩兄弟的。」
這時,早已站了起來的祖爾,拍了拍身上的污泥,跑了過來,把沮喪的爸爸和發呆的哥哥都擁入懷中,說了一聲:「爸爸,我沒事。」
奇雲見到如斯場面,便立即望向阿里,並以眼神和手勢示意他立即帶着女兒離去。
阿里一方面覺得就這樣離開,好像要自己和女兒不明不白地背上了很多罪名;但是理性的他也知道,菲臘是因為偏見、情緒的關係、加上喝了些酒,而引發起這一連串的瘋言瘋語。就算跟他辯論,也不會得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心念在一瞬間劃過腦海,阿里便只好應奇雲的要求,抱起梅娜,跟梅娜說:「別怕,我們走了。」便離開史密夫家。
第十章、玻璃
泰萊三父子回到家中,菲臘便先察看自己膝蓋的傷勢,幸好膝頭割傷不深,傷口中也沒有殘留玻璃碎,只做了些簡單護理,就拿了幾瓶酒,返回他那坐慣的沙發位置,仰頭便喝。
早前被祖爾的聲音喚醒過來的積奇,則忙着去看看弟弟的傷勢有沒有甚麽變化,他確定了弟弟的只是瘀傷,行走都沒有太大問題後,才真的鬆了一口氣。只是,望着爸爸,他不知應該如何面對。
就在這時,菲臘也看見了積奇望着自己,突然自卑又敏感的心靈再次響起了警號,「你這是甚麽眼神,你是應該用這種眼神看着你的爸爸嗎?我好歹也是你的爸爸,你最好清楚這一點,不是你向其他人宣揚了你爸爸如何瘋狂,你就可以置身事外。我是瘋漢,你就是瘋漢的兒子,你也不過是個瘋子而已。不肖子!幫外人也不幫你爸爸!」
經歷了剛才在珍妮家中的事後,積奇似乎對爸爸說的話再也沒有甚麽特別的感覺。就連看見酒瓶飛過來也沒有感覺,喪失了任何反應。
「啊!」
只是積奇身後的祖爾卻比哥哥的反應更快,他看到爸爸擲來的酒瓶,眼見哥哥竟然沒有任何閃避的反應,便衝了上前,為哥哥擋了這一記。玻璃酒瓶擊中祖爾的額頭,再跌落地下才爆破成碎片,碎片在祖爾身前四周激射,使祖爾和積奇的雙腳都有被玻璃碎片劃破的痕跡。
同時,祖爾因為頭部被擊中,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掉落在佈滿玻璃碎的地上……
積奇眼見祖爾浴血在地上,加上想起爸爸經常亂擲酒瓶,使玻璃碎片橫飛,今次還把祖爾擲暈,以往的回憶映在眼前。他突然怒火中燒,失去了理智,在地上拿起一大片破碎的玻璃瓶碎片,跑向菲臘,坐了在菲臘的大腿上,把手上的碎片插入菲臘的左腹。隨着碎片的入侵,紅色的液體被迫從傷口中湧出。
肥胖的菲臘坐在軟軟的沙發之中,沒法做太多動作,他只能掩住疼痛又正出血的位置。然而,積奇眼中只有受害者祖爾瑟縮一角的畫面,為了保護祖爾,他只管拼命地拿着玻璃酒瓶碎片插了又收、收了又插,插了又收、收了又插,把菲臘的胸腹位置刺出很多個血洞。
初時菲臘只想用手掩住傷口,也有想過推開積奇,然而積奇卻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力氣很大,加上沙發太軟,使笨重的菲臘無從發力,令菲臘怎麽推也推不開他,只有慢慢感覺到眼皮漸重,接着整個人都軟癱在沙發上,毫無知覺。
浴血在玻璃碎中的祖爾,到了這個時候才慢慢醒轉過來,還自行拔去身上的玻璃碎。抬頭一望,卻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唯有大聲嗌了一聲:「哥哥!」
一言真的能驚醒夢中的人,積奇聽到了祖爾的大喊聲,立即就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手上拿着佈滿鮮血的玻璃碎片,而面前的爸爸也周身是血,全身放鬆地軟癱在沙發上,而且臉色已變得極為蒼白。他叫了幾聲爸爸,卻沒有得到回應。他嘗試探一探爸爸的鼻息、查看爸爸的脈搏,都已沒有探得爸爸的生命跡象。
積奇徬徨地望着爸爸,也望望弟弟,「是我殺了爸爸的嗎?」
祖爾搖搖頭,不敢作聲,只是全身顫抖不已。
積奇卻異常冷靜地回到地面,問祖爾:「那你的情況呢?」
祖爾看見積奇沒有甚麽大礙,才稍為冷靜一點地答:「應該沒有碎片在傷口裏了,但似乎右邊的傷口挺深的,傷口處很痛。」
「報警吧,等救護人員來看看你的情況。」
第十一章、顫抖
「這兩個小孩不過八歲九歳,他們真有能力殺死一個成年人嗎?」
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和另一名同樣穿着軍裝的男人正在一間滿佈電視螢幕的監察室中,窺看電視中的畫面。而其中兩個螢幕則分別拍着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和一個九歲的小男孩,他們就是祖爾和積奇。
只見他們分別坐在一個細小的房間之中,吃着那些軍人給他們的食物。二人全身上下都有多處被玻璃碎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口,所以他們先被送往醫院治理,確認身體並無大礙,才被帶來這裏由軍方進行審訊。
二人穿着醫院提供的病人衣服,祖爾因為被玻璃酒瓶擊中頭部,所以頭部也纏着繃帶紗布;積奇則是右手手掌有紗布包紮着。
另一名穿着軍裝的男人尊敬地回話:「報告長官,根據醫院和法醫兩邊的資料顯示,理應是由叫積奇.泰萊的小男孩,用手執起玻璃碎襲擊菲臘.泰萊,而令菲臘.泰萊受到多處利器造成的傷害,加上失血過多而致命。積奇.泰萊的手掌也有被利器割傷的傷口,可以成為佐證。而弟弟祖爾.泰萊似乎只是自己跌倒在玻璃碎上而有多處不規矩的傷口,還有……」
長官舉起了右手手掌,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等到那名軍人停口之後,長官抽了一口煙,噴出縷縷輕煙,才開口說:「威廉,我不是來查案的,說重點吧。」
威廉聽罷,便蓋上手上的文件,再打開了另一份文件,「是的,長官。祖爾.泰萊曾經溺水被救,但不知是否因為溺水的關係,又或是因為心理關係,他的氣管一直不好。他們家庭醫生那邊的資料也顯示,他經常因大小疾病而要到醫生那邊看病。而他也被一般同齡的小孩要來得矮小和瘦弱。」
威廉頓了一頓,拿起另一份文件,又開始說:「哥哥積奇.泰萊的身體則明顯比同齡的要高大和健碩得多,而且由凶案現場一直到醫院,再到我們這裏。他都表現得十分冷靜,沒有表露太多情感。再加上……」
「夠了,威廉。我們先去見一見祖爾,之後才去會一會積奇。你有異議嗎?」
「一切聽從長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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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和威廉一同來到祖爾所在的房間,威廉先說話:「你是祖爾.泰萊吧?」
祖爾由見到兩個魁梧的軍人進入房間,便開始感到十分緊張和害怕,更禁不住顫抖起來。聽到了威廉的問題,他想回答,卻緊張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示意。
威廉再說:「這是李……」
長官又再一次舉起手阻止威廉繼續說下去,對着祖爾溫柔地說:「你好,你叫祖爾吧,你可以叫我湯姆。」湯姆在威廉面前當然威嚴十足,但是面對着祖爾的時候,他卻顯得像個慈父一樣,伸出手要和祖爾握手。祖爾也戰戰兢兢地伸出了冰冷的右手和湯姆相握。
「不用害怕,我們都是軍人,是為了維持和平的。只是很不幸,我們發現你們的爸爸死了……」
「是我殺的!」祖爾突然激動地拍檯、站起、大呼。
湯姆嘴角微揚,繼續問:「真的是你殺的嗎?我們還以為是你哥哥所殺的。你可以告訴我們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嗎?」
祖爾當場呆在當下,不懂反應,接着便坐了下來,聲音細小地說:「爸爸用酒瓶掉中我的額頭,之後酒瓶掉落在地下裂成碎片,我又痛又生氣,便拿起了地上的碎片刺向爸爸。」
湯姆拿過威廉所帶來的紙筆,一邊聽着,一邊寫下祖爾的口供,「原來是這樣子,那麽,你刺了你爸爸多少下?」
祖爾又靜了下來,心裏想着:「我也不知道哥哥刺了爸爸多少下,應該要刺多少下才會死呢?二十?會不會太多了?我被那麽多玻璃刺倒也這麽痛,那麽爸爸不就更痛了嗎?但是我有這麽多傷口也死不了,要令爸爸死掉的話,應該要很多下吧?八十好像很多吧,剛巧我也八歲……」在祖爾一輪沉思之下,「八十下!」
湯姆又笑了笑,「嘩,有那麽多下?看來你是真的很生氣。」
「是的,爸爸他經常罵哥哥、掉酒瓶,我也很生氣,所以我才會……」
「好的,明白了,我們會再了解的,你休息一下吧。」
出了祖爾的房間,湯姆便對威廉說:「我們到積奇房那邊。」
第十二章、冷靜
積奇由他們一進來,就堅定地望着湯姆,直至他們坐在自己的對面。
湯姆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要了威廉所帶來的紙筆,準備做筆記。他率先問:「是積奇.泰萊嗎?」
積奇沒有開口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湯姆繼續說話:「祖爾是你弟弟吧?」
積奇的瞳孔突然放大,直望湯姆的眼睛,回答:「是的,我要見他。」
湯姆嚴肅地說:「不能見他,因為他承認了是他殺了你們的爸爸,亦即菲臘.泰萊。現在是一個殺人犯,不是你說要見就見得了。」
積奇感到震驚,但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是他殺的,是我殺的,他那般瘦弱,怎殺得了爸爸。」
「他說是他殺的,你說是你殺的,是兩個一起殺的吧。」
積奇把拳頭抓緊,指甲刻進了手心的傷口中,滲出了血。但仍冷靜地答:「是我自己一個幹的,當時弟弟暈倒了,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
「那麽是怎麽發生的?」
「爸爸把酒瓶掉向我,祖爾卻衝前替我擋了,他不但頭部受傷,還周身被玻璃碎割傷,我怕爸爸會再傷害他,便拾起一塊碎片,刺向爸爸腰間。期間,我在他身上不斷刺、不斷刺,直至他沒有反應為止。」
「前後刺了多少下?」
「不知道,就只是一直刺、一直刺。」
「很好,我們都知道了,你在這裏等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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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和威廉來到另一間會議室,湯姆坐了下來,威廉則站在身旁。
湯姆抽了一口煙,跟身旁的威廉說:「那個積奇是我想要的人,但是要他甘心跟我,必須安頓好他的弟弟祖爾。你替我帶祖爾去梳洗乾淨,換上一套醒目服裝……不好,你給一些錢護理他的護士,着她去物色一些醒目的衣服給祖爾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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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奇,你跟我來,我帶你見一見祖爾。不過,只是見一面而已,你是殺人凶手,你必須留下。我們會送走祖爾,送他返回希爾,他的生活所需也會安排人去照料的了,你不用擔心。」
積奇到了此刻,才首次鬆了一口氣,露出了附合他年紀的可愛笑容,對湯姆說了聲:「好的,送他到希爾之後,把他交託給奇雲就好了,謝謝你!」
「是奇雲.史密夫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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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帶着積奇來到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與另一個房間相連,只以一面玻璃分隔開來,但對面的房間並沒有任何動靜,連人影也沒有一個。
等了不多久,對面房間的門才被人打開,積奇期待已久的畫面終於出現,弟弟祖爾出現在玻璃的對面,後面還跟有威廉和一名護士。
兩兄弟就像分開經年突然重逢一般,都衝向了玻璃,對視而笑,又相視而哭。他們都想與對方說很多話,卻發現,他們聽不到對方的聲音。原來這塊玻璃的隔音可以隔得如此徹底,二人只能用眼神傳遞別來有多委屈,有多想念對方。
然而,就在積奇還沉醉在兩人的世界之中,背後的一把聲音響起:「要走了,講拜拜吧!」
積奇立即轉頭望向湯姆,「嗄,不能再多留一會嗎?」
「你要記得你的身份,我們對你已經很優待了,你是要我們把你的弟弟也捉回來嗎?那你們就可以多見一點了。」
積奇自知別無選擇,他只能好好聽話,這是對弟弟最好的一個選擇,也是一個最正確的選擇。他只好強忍內心的波動,在湯姆帶領之下,離開了弟弟的視線;離開這間能夠見到弟弟的房間;離開弟弟的世界。
這次分別之後,不知還有沒有相見的日子,積奇流下了這生要流的眼淚,他此生以後,誓言不會再流下一滴淚來……
第十三章、葬禮
希爾西面的一個山坡之上,大片綠草已然枯萎,由滿地紅葉黃葉取代。秋風吹起,枯葉發出習習的聲音。林蔭下,廣闊的大地上聳立着很多銀灰色的石碑,碑上記錄着一個個名字,他們都是在希爾出生、成長、死去的人。雖然他們不是甚麽赫赫有名的歷史名人,但是他們每一個都有份建設希爾;都有份締造歷史;都有份築成現在。
其中一個簇新的石碑前,有一群人穿上了黑色整齊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朵鮮花,默默地站着。人群中站在最前的是一個小男孩,他瘦削的身軀緩緩步向碑前。他望着碑上的名字,心中記掛的卻是另一個人。
「只希望哥哥能早日歸來。」被送回希爾的祖爾.泰萊,剛好趕及參加爸爸菲臘.泰萊的葬禮。他把手上的鮮花,放在爸爸墓碑墳頭,便返回原本站立的位置。其他人也順次序跟着祖爾的腳步,把手上的鮮花獻給菲臘。
希爾所屬的國家艾蘭,因為一海之隔的鄰國格恩局勢持續不穩,所以在各地的大城小鎮都有軍隊駐守。並由於事件關乎謀殺,警方也懶於干涉,所以案件就直接交由軍方接手。然而軍方的目的不在於查案,而且凶案現場只有他們一大兩小的一家三口,真相已經十分明顯。因此,軍方並沒有花太多人力物力在這宗案件之上,菲臘的屍體進行過簡單驗屍後,也立即通知親友來領取遺體。
菲臘的父母早逝,連太太莎朗也因為拯救溺水的祖爾而離世,菲臘的親屬中,就只有積奇和祖爾兩個未成年的兒子尚在人世,但是卻因為這宗殺父案而被軍方帶走。所以,軍方從資料中得知奇雲是菲臘的好友,便聯絡奇雲領取菲臘的遺體。而這場葬禮,也是由奇雲來負責籌辦,算是為這好友送上最後的一份禮物。
祖爾望着爸爸的墳頭,心中想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夠強壯,才讓媽媽死去;哥哥因為保護我而殺爸爸;哥哥因為殺了爸爸而被人帶走。都是我的錯,哥哥甚麽時候才可以回來……」想着想着,祖爾的眼淚突然如暴雨般飛灑出來。
站在一旁的奇雲見狀,摸了摸祖爾的褐色短髮,心裏想着:「可憐的孩子,家中的大人都一個接一個地離他而去,現在連積奇也被軍方扣留,不知甚麽時候才能回來。世上的親人都全部離開他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奇雲轉個頭,在太太卡芙側邊耳語:「我們替菲臘照顧祖爾吧?」
卡芙聽到之後,左手探向奇雲的右手並用力握緊,再用誠懇的眼神望着他,報以一個肯定的回覆。在旁的珍妮把一切看進眼裏,也勉強地嘴角上揚,表達對爸爸的支持。
「我一定會代替積奇照顧好祖爾的,積奇,你要快點回來,沒了你這隻蒼蠅,我會不習慣的!」珍妮回想起當日在那青蔥山坡的草地上,一個個與積奇一起的回憶畫面在珍妮腦海中閃過。眼前卻是一片枯萎的草地,平時躺在身旁的積奇也不知甚麽時候才會回來,眼眶內的淚水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從此,祖爾便住在史密夫家中。奇雲也為祖爾物色了一個與梅娜同班的學位,讓祖爾可以上學,認識多些同年紀的朋友和吸收多些知識。亦因此,祖爾和梅娜,還有與祖爾同住的珍妮,三人的友誼也越來越穩固。
第十四章、混亂
「國際新聞:近年由軍人奪得政權的格恩,一直積極打擊反對派勢力。近日國勢逐漸穩定,國家內部勢力的關係也漸趨緩和,開始有官員出訪其他國家,試圖建立友好關係,從而建立邦交,組成聯盟。傳聞格恩更蠢蠢欲動,積極培訓軍隊和研發大殺傷力武器。對鄰近國家帶來極大威脅……」
阿里獨個坐在沙發上,收聽着這段新聞,深深覺得百感交集。格恩是他出生與讀書時期的家鄉;希爾卻是他定居了十年的第二家鄉,對於很難得才能定居下來的他來說,他對希爾的感情,絶對不下於格恩。然而,若果格恩的軍隊攻入艾蘭,甚至攻入希爾的話,他又應該以甚麽心態去面對呢?
如果問他有否想過回鄉,他直覺上會答:想!然而,在考慮到現實環境之後,他就卻步了。
第一,祖國格恩的政治環境在過往十多年間都陷入了混亂之中,國家亦有強烈的本地意識,對在國外留學的國民尤其敏感,擔心是敵國的間諜,因而會有陷入牢獄之虞。
第二,在希爾的發展已漸見穩定,難得有一份能有發揮又適合自己的工作,終於可以定居一地,而不用周圍顛沛流離,對他個人,和對他家人來說也是非常理想的選擇。
第三,希爾這個地方受艾蘭管轄,政治比格恩要理想得太多。縱然歷史上艾蘭本國和希爾這個小鎮都是其他國家打仗必經之地,但是近年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已很少,比起以往歷史上發生過的更是少之又少,未成一個反對的原因。
第四,不論政治環境如何,女兒梅娜在格恩國內,學業和就業的機會都一定比在國外少,還未談到格恩傳統就有父權社會的思想。男性永遠會以保護女性為由,用家長式的教育來管治女性,梅娜誓必難有發展的空間。
阿里在腦海中把各個原因排列出來,小心細想可以想得出來的原因,自己不斷跟自己在辯論,才整理出一個算是比較有條理,但還是覺得未夠盡善盡美的思路。而現在的問題更是複雜,若果格恩攻佔希爾的話,所有的問題好像又要重新審視過一般。然而,他在這個情緒下,似乎沒有辦法再重整思緒,陷入了混亂之中。他嘗試認真地想多幾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是,他知道希爾始終會成為格恩的目標。
正當他雙手繞到頸後相交,雙眼望着天花放空之際,一把少女的聲音由廚房那邊走來,跨過沙發的椅背,靠在阿里的肩膀上,在他的耳邊問:「爸爸,想甚麽想得這麽入神?」
這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是梅娜。
從靜思之中被硬扯回現實世界的阿里不禁嚇了一跳,冒了一身冷汗,「沒……沒甚麽。對了,你跟媽媽在廚房搞甚麽,搞了大半天也未搞完嗎?」阿里只道自己內心的煩惱實在太過複雜,複雜到他也組織不了應該怎樣向女兒表達,所以他還是選擇了轉移話題,讓女兒不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不要那麽心急。」梅娜泠然一笑,把阿里都溶化,剛剛的煩惱感都能暫且放到一邊去了。
突然,阿里轉念一想,便對梅娜說:「我的小寶貝,你有想過要到外地讀書嗎?」
「為甚麽這樣問?我現在不是很好嗎?」
「我不是說你現在不好,只是像我以往一樣,我當年就是離開家鄉到外地讀書。你也一樣可以到外地讀書,讀一些你想讀的學科。畢竟你下年就要選大學了,自己想想升學問題吧。只要你想讀的話,爸爸都會支持你的。」
「多謝爸爸,但是我還是想留到你和媽媽身邊當個小寶貝。」梅娜習慣地在爸爸面前就要撒嬌。
「傻瓜,我會照顧媽媽的了。你總是會長大和會離開我們身邊的,難道你就終生不結婚嗎?」
梅娜紅了兩頰,「我有說過我要結婚嗎?可能我不想結婚呢?」
「好的好的,結不結婚也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你喜歡就好。不過我和媽媽也是會老死的,不能陪你終老的……」
「爸爸!」梅娜立即漲紅了臉,打斷阿里的話,「不許你說這些!」
第十五章、慶祝
「人生下來就是要邁向死亡嘛,怕甚麽呢?難道有人會不死的嗎?」阿里理所當然地跟女兒說,這也是他由小到大的思想。
梅娜明知爸爸的想法,但卻受到媽媽的薰陶更多,此刻,她只是雙手蓋着雙耳,不斷說:「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想以自己的聲音和雙手蓋着耳朵的方式來掩蓋爸爸的聲音。
阿里只能苦笑,他自詡自己甚麽重大問題都能解決,就只有對這個寶貝女兒束手無策。他從沙發中站起來,面對着女兒,抓着她的肩膀,「好了好了,爸爸不說了,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
梅娜立即給阿里一個擁抱並說:「謝謝爸爸!你好好等着一會的大餐吧,你去選一瓶紅酒吧。」就返回廚房幫媽媽手。
阿里聽罷,便逕自走到地下室之中去選紅酒。
早在初來希爾,欣賞過奇雲家中的酒窖,他便夢想自己也有一個這樣的地下酒庫。當然,更希望擁有自己家鄉產出的紅酒,好讓自己在喝酒之時,也能一解那種鄉愁。阿里本來只是租賃一間房屋隨便居住,他和太太麗娜都習慣了這裏住一會那裏住一會的生活,因為經常要搬家,要減少搬家時造成的麻煩,除了隨身物品外,二人本來就沒有太多東西要搬,所以從來都是租住一些比較細小的房屋就足夠。
只是梅娜出世後,要搬的物品才日漸增多。到了阿里在希爾住了兩三年,知道應該能長駐希爾後,便決定在奇雲附近買一間有地下室的房屋居住,可以一圓擁有自己的私人地下酒庫之夢,也讓麗娜和梅娜有更多空間可用:梅娜除了有自己的房間之外,也有一個私人的娛樂室;麗娜也有個花園可以讓她能種植一些自己喜歡的花朵和平時煮食會用到的香草,有個心靈寄託。而且,也有一個比較大和設施齊全的廚房。讓兩母女可以泡製大餐,就像今晚一般。
阿里到酒窖拿了一瓶家鄉出產的紅酒,再拿了一個底闊口窄的長身玻璃器皿出來,並把整支紅酒倒進這個叫做醒酒器的器皿之中,希望那些紅酒能加快點透氣,儘快到達可以飲用的程度。不過,想品嚐美酒,總不能一蹴而就,時間總是要花的。
阿里便提了三隻酒杯和醒酒器,回到大廳之中,等待兩位摯愛把謎底揭盅。
過不多時,梅娜走到了阿里面前,還穿上了一襲白色碎花長裙,再跟阿里說:「爸爸,請跟媽媽移玉步到衣帽間換上正裝,我們今晚要營造一個有儀式感的晚餐來慶祝,請!」
阿里有點啼笑皆非,但也攜着麗娜,步上樓上的衣帽間,選了一套正裝,也替麗娜襯了一襲典雅而高貴的淺紫色長裙,隆而重之地返回大廳。
來到大廳,只見桌上已經放好了前菜和湯,酒杯也盛載着紅色的酒液。「爸爸媽媽,請坐。」
三人入座後,阿里率先問:「今日是甚麽日子呢?為甚麽要這麽隆重地慶祝?」說着說着,便執起酒杯細長的杯腳,搖晃着酒杯中的液體,希望能早點喚醒杯中物。
梅娜對麗娜笑着說:「媽媽,我都說過爸爸一定會忘記了的。媽媽說過,今日是我們搬到希爾的十週年紀念。爸爸,我也猜你會忘記的了。」
「是嗎?不好意思,竟然忘記了這個大日子。」
「不要緊。所以我們就要隆重地慶祝一下,來乾杯吧!」
麗娜對着梅娜笑了笑,舉起了酒杯,阿里和梅娜也舉起了酒杯一碰,「十週年快樂!」
第十六章、離開
珍妮坐在山坡的草地之上,望着核電廠的煙囪繼續噴煙,內心也隨着輕煙飄走……
坐在隔籬的梅娜懶洋洋地把頭靠在珍妮的肩膀上,望着陽光打在珍妮金色的秀髮上,發放着神聖的光輝一般,一時看得着迷。
躺在草地上,枕着雙手的祖爾則望着藍天中飄浮的白雲,把白雲幻想成不同的東西,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三人同樣身處在山坡之上,精神卻各自神遊到不同的世界,望得出神,想得入神。
突然,珍妮的聲音響起:「我要走了。」
梅娜的聲音發出了「嗄」的一聲。
祖爾也突然回過神來,問她:「走到哪裏?要回家了嗎?」
珍妮繼續望着煙囪,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不是回家,是離家,我決定要到首都升學了。」
梅娜和祖爾聽到之後皆赫然彈起,睜大雙眼望着身在心不在的珍妮,祖爾大聲問:「甚麽一回事?」梅娜則問:「不是說好一起留在希爾嗎?」
珍妮繼續以自言自語式的口吻說:「艾蘭首都波華那邊的大學有運動招生的計劃,我跟爸爸商量過後,決定還是去首都那邊讀書。」
祖爾問:「你是說真的嗎?」梅娜再問:「你不會不捨得我們嗎?」
珍妮聽到梅娜的問題,登時在腦海中有一下被敲醒的感覺。記憶帶領她回到十年前的這片草地上,一個已經消失的人也是在這裏問了同樣的問題。然而,這個人已經沒有再出現過了。現在再聽到梅娜這樣問,珍妮立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一腔眼淚傾瀉而出。
梅娜雖然覺得十分錯愕,但是見到珍妮哭得這般厲害,卻也不敢再執着於要繼續問下去。唯有蹲下來,把哭得猶如崩潰一般的珍妮擁入懷內,只希望身體的溫度能夠藉由皮膚,經由血液,再溫暖她的心。
珍妮也疲憊地靠在梅娜的胸前,把眼淚都灑滿了梅娜的心口上、也灑到梅娜的心底裏、再由梅娜的雙眼湧出來。
祖爾雖然比小時候強壯了不少,但是還是比一般人瘦弱,雙手雖然沒有很大的力氣,也沒有多少溫暖,但也將僅餘的力量和暖意,靠着擁抱,傳遞給珍妮和梅娜。
珍妮的淚似是放緩了,哽咽的聲線卻激動地道歉:「對不起!」
梅娜聽到珍妮的「對不起」,只感到每一個字都像刀鋒一般一下一下地割在她的心上。她想起爸爸,想起爸爸的愛是如何包容,連她的任性都包容到了極致。爸爸不是說過嗎?「只要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吧。」爸爸肯定會不捨得我的,但也會建議我到其他地方升學,我不想,他就隨我喜歡怎樣就怎樣。我作為朋友的,為甚麽卻要逼迫得珍妮去到如斯田地……
「珍妮乖,不需要對不起,你沒有錯。我們是好朋友,就算你到了波華,我們也是好朋友。你有甚麽決定也好,只要是對你好的,我都會支持。能有運動招生計劃,一定是很難得的機會,怎樣也應該去試一試,到外面闖一闖。珍妮乖,珍妮好好,不需要對不起。」梅娜左手抱着珍妮的右肩,把她擁得更緊,右手則撫摸着珍妮柔滑而順直的金髮,像是夢囈一般在珍妮耳邊呢喃。
祖爾也聽到梅娜的說話,轉念一想,只覺梅娜也有道理,剛才不過是太在意於三個人要一起的想法,但是珍妮能到首都讀書,不是很好嗎?而且,讀完書總是會回來的,便接着說:「珍妮,不用怕,每年也有寒假和暑假,你也有不少機會可以回來。而且讀大學也不過幾年時間而已,不用太擔心,不要哭。」
「真的嗎?」
第十七章、決定
梅娜趁着媽媽去了洗澡,便神神秘秘地捉了爸爸到大廳,皺起了眉頭,卻不知從何說起。阿里疑惑地望着她,着她直接說出來,梅娜卻始終不知怎麽說。
「你再不說的話,媽媽就快洗完澡了。」
梅娜心想也對,才硬着頭皮,開口問:「爸爸,你真的可以照顧好媽媽嗎?」
然而,這個問題讓阿里更加如墮五里霧裏,不知如何回答:「我沒有照顧好你媽媽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問,如果我不在的話,你能照顧好媽媽嗎?」
「為甚麽你會不在呢?又為甚麽你會認為我照顧不好媽媽呢?」
梅娜嘆了一口氣,「唉,我想到波華讀書。」
阿里聽到這個答案,有點喜出望外,上次的對話讓阿里以為梅娜不會再有這個想法,之後也打消了這個念頭,想着到時格恩真的侵佔到來再算。估不到時隔不到幾個月,梅娜竟然改變了想法,讓阿里開心不已,「真的嗎?你想讀甚麽?」
「我不知道,總之我就要到首都讀大學!」
「嗄,為甚麽會有這個決定?」在阿里的邏輯之中,不是應該有了想讀的科,而去選擇大學和城市的嗎?為甚麽梅娜卻堅持要到首都,卻不知要讀甚麽科?
「因為珍妮要到波華讀大學了!」
阿里一下錯愕,竟然是這個原因嗎?他想不明白,他不知道女兒跟珍妮的友誼是如此深厚的,深厚得珍妮的去向會直接影響到梅娜的決定。他從女兒的神情中好像看到了一些異樣,但是他也沒有再深究下去,只道少女的心事,自己作為一個中年男人,可能真的沒有辦法參透。
無論如何,阿里也可算是得償所願,可以讓女兒離開這兒。因為照他估算,格恩羽翼漸豐,很快就會蓄夠實力出征,而希爾也是格恩的重要戰略目標。如果女兒能夠離開這兒,自己便少一分擔憂了。
此後,阿里便開始替梅娜物色在波華,她會有興趣讀的學科。可惜,紙始終包不住火,麗娜有一次聽到了梅娜與珍妮講電話的內容。她聽到後非常錯愕,心中想的是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綁住梅娜使她不離開自己,但是自己卻說甚麽也不想梅娜離開,因為,這幾年,麗娜是因為梅娜才能撐得到下去……
麗娜在出席過菲臘的葬禮後,才赫然發現菲臘就是那個罵她的買酒男人。葬禮之後,她就不斷發惡夢,見到菲臘經常來找她要酒,沒有酒就不斷罵她,導致失眠和精神緊張。最後成了現在這個狀態──不茍言笑,緊張兮兮。阿里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後,一直有吃藥,但也沒甚麽改善。反而搬到了奇雲附近的新屋,有了花園讓她有個精神寄託,還有梅娜不時陪她煮食,也使她的情況好了一點。
近幾年,麗娜的情況雖然沒甚麽好轉,卻也起碼沒怎麽惡化。她偶爾會夢見菲臘又回來罵她,但是這種情況也越來越少了。隨着阿里和梅娜看見她越發穩定,他們也當她沒事一般看待,只是,麗娜還是很少機會會笑和說話而已……
然而,梅娜近年可說是照顧得媽媽最多的人,她知道媽媽能夠維持這個狀態,其實不多不少也是為了梅娜,所以,她覺得不能這麽快就讓媽媽知道自己會離開她。最多只可以把這個訊息慢慢地透露給她知道,但是一切都是時機的問題。
梅娜猜想得沒錯,突然知道梅娜要離開,麗娜脆弱的心靈受到無比的震撼。而她則選擇了悄悄地離開這個家,之後便沒有人再找到她了。
第十八章、建議
因為媽媽的失蹤,梅娜最終也沒有離開希爾,她始於覺得媽媽走不了多遠,必定會在希爾附近的,所以就不想再離開希爾。阿里完全了解梅娜的意思,就沒再提議梅娜到外地讀書,這件事亦就此作罷。
而同時,如箭在弦的國際關係,似乎正拉開序幕。
格恩與四周的國家都建立了邦交,成立了聯盟,一方面讓盟友為自己保護國境後方,自己則屯兵過十萬的軍隊,駐紮在西北方邊境,目標相當明顯,就是要揮軍西北方,準備入侵艾蘭。
艾蘭亦不甘示弱,派遣元帥湯姆.李爾率兵由首都波華出發,駐守在艾蘭東南邊境戒備。
雖然希爾位於艾蘭的東北沿岸地區,但是隱隱也察覺到大戰的氣息。
盛夏剛過,海風吹拂下,也略帶一點寒意。希爾寧靜的市面,出現了一批陌生人。他們就是來自艾蘭東南邊境的人民。他們因為要避開戰爭,所以由軍方主動把當地人民進行撤離,唯望一旦雙方開戰,也能減少人民的死傷數字。邊境人民離開原居地後,便散落到艾蘭的其他城市鄉鎮。實際上,來到希爾的人數也不少,似乎比建迼核電廠之後的移民數字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好,奇雲,你有留意最近的新聞嗎?」
「你好,阿里,你是說最近多了盜竊案,叫我要小心保管自己的財物之類嗎?」
「我不是指我們本地的新聞,我是指國際新聞。」
「噢,你指的是格恩蠢蠢欲動的那件事。」
「對,就是格恩的入侵。你有想過希爾會陷入戰亂之中嗎?」
「雖然聽爸爸說過希爾以往也是戰亂頻仍的地方,恆久以來都是各國打仗會路經的地方,不過世界在這幾十年間都相對安全了很多,我們都沒有真正體會過戰爭的實況是如何。我也很難想像得到希爾有日會成為戰爭場地。不過,現在的格恩軍隊也不過是在東南方那邊與我國對峙而已,我還很相信國家可以應付得來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最好還是能夠儲蓄起一些乾糧和飲用水在地下室,等得戰事一旦開始之後,大家也能躲進地窖之中,逃過戰火的洗禮。」
「你這樣說也有道理,始終兩軍對陣,最終會發生甚麽事,我們這些平民也不會知道,還是依你那般準備一下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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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雲回到家中,便和太太卡芙說了阿里的建議,然而,卡芙對這個問題卻沒有太多概念。畢竟,卡芙在過去的幾十年間,都不過是在這個寧靜的小鎮中成長和生活,從來沒有了解過戰爭是怎麽的一回事,只能跟奇雲說:「不如你去跟你爸爸商量吧,他有經歷過戰爭,應該有更多想法吧。」
奇雲心想,說的也是,爸爸哈利有經歷過以往的戰爭,問他的話,應該會有更好的建議。
奇雲逕自走到酒窖,拿了一瓶酒和酒杯,就走到相鄰的哈利家中。並斟了兩小杯烈酒,走到哈利的後花園,坐在正在看書的哈利隔籬,不過他沒有立即開聲,只靜靜地呷着酒,等待着。這是他們兩父子的相處方式,話不多,只在有需要的時候才交流。
哈利早就察覺到奇雲出現,也知名是來找自己,所以他看多了一會,便把正在看的一小節看完,就合上書本,在奇雲手中取過酒杯,輕呷一口,就問:「有事?」
奇雲一開口就直接說出:「戰爭似乎要來了,要儲糧在地下室嗎?」
哈利笑了一笑,「誰提醒你的?你從來不會想這些問題。」
奇雲也笑了一笑,「是阿里。」
「有意思。你去準備一下吧。遲些可能就不容易準備了。」
奇雲睜大雙眼望着哈利,哈利只是舉一舉他手上的酒杯,笑了笑,「喝完這杯就帶卡芙和祖爾去準備吧,我去跟堅尼和京治他們說。乾杯!哈哈」
奇雲望着哈利臉上的皺紋,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爸爸年輕時有參過軍,本來就對戰爭的知識有濃厚的興趣,而且見多識廣,往往有先見之明,他這樣的反應是出於他也相信希爾最終會成為戰場,還是只不過未雨綢繆呢?似乎是前者。但是為甚麽哈利和阿里會有如此一致的看法呢?奇雲不知道。
第十九章、佔領
「鈴……鈴……鈴……」家裏的電話鈴聲把凌晨的寂靜打破,阿里爬了起來,到大廳中接聽電話。電話的鈴聲很快就斷掉,但又很快再響起,反映着來電者的焦忙心情。阿里接聽的電話,似乎已經是第三或者第四次撥打過來的了。
「阿里!阿里!是約翰!有一批軍人來了,說要找主管人員,其他的,我都聽不明白……」電話對面的約翰是阿里核電廠的同事,剛好今晚是由他來值班。
「你是主管吧?」電話對面傳來另一把聲線,那人是用不純正的艾蘭語來說話,但是阿里聽得明白他的口音。
「對,你說格恩語吧!」阿里用自己家鄉的語言來跟那人溝通。
「很好,如果不想這裏的人送命的話,就立即過來吧。」那人用阿里熟識的家鄉格恩語來說。
「但……但是……」阿里正想說話,但那邊已經切斷了電話。
作為核電廠的主管級人員,阿里沒有辦法不理會這件事,但是,對阿里來說,更重要的是梅娜。
在無可奈何之下,阿里立即叫醒沉睡中的梅娜,還有在衣櫃裏拿出一個他早就預備好的大背囊。睡眼惺忪的梅娜看一看時鐘,才四點,爸爸為甚麽要這麽早就叫醒她!
本來睡眠不足就很容易令人脾氣暴躁,但是阿里則在這時補充一句:「換最輕便,方便自己手腳運動的衣服。」她發覺在這清涼的天氣下,爸爸的髮鬢位置卻有一滴汗水緩緩流下,衣服也被汗水沾濕了,而且爸爸語氣嚴肅而急促,不似平時般冷靜而平和的樣子,敏感的她便知道不是發作的時候,唯有遵從爸爸的指示。
二人很快便準備好一切,離家而去。然而,阿里第一站卻是先帶梅娜到奇雲的家。而阿里奇怪的是,從奇雲家正門位置的窗戶望去,大廳深處已有一盞夜燈亮着,於是便輕叩大門。
很快,大門便緩緩打開,而開門的人就是奇雲的爸爸,哈利.史密夫。
哈利率先說:「早猜到你早有一天會出現,梅娜進來吧。」
阿里疑惑地問:「你是在等我們來的嗎?」
哈利笑着說:「人老就睡不多了。當奇雲說是你教他要在地下室儲糧,即是說你早就猜到你工作的地方有機會是這次戰爭的籌碼吧。那麽你要回核電廠,之前要先把梅娜放在我們這裏也就理所當然了。所以我每朝都一早起來,過來這邊看書,好讓我能知道戰事甚麽時候開始,哈哈。別說那麽多,之後就看你的了,去處理你的工作吧。」
阿里驚嘆哈利的推測,也感謝他收留梅娜。「謝謝你,老史密夫先生,梅娜就拜託了!」阿里便放下那一早執拾好的背囊,留給梅娜。
「別客氣了,走吧!」
阿里心存感激,但再多的話也表達不了那種心情,只有留在心底。只有在梅娜的耳邊說了句話,梅娜記得這句話跟在小時候,她踢傷祖爾那次是一樣的:「別怕,爸爸永遠都在你身邊。」接着,阿里便吻了梅娜額頭一下,才離開奇雲家,全速趕到核電廠。
呆在當下的梅娜,完全不知發生了甚麽事,便轉頭問哈利。
哈利沒有直接回答,卻扭開了收音機,讓梅娜自己聽。
「國際新聞:艾蘭東北沿岸小鎮的核電廠突然被一批由百餘名士兵組成的格恩軍隊迅速佔領。有消息人士透露,格恩是經由盟國的領地出海,再利用快艇由海路突襲希爾。格恩軍隊於凌晨時份登陸希爾,突襲疏於防範的希爾核電廠,奪得了核電廠的控制權。」
「那麽……爸爸……」聽到這個消息,梅娜登時在腦海中飛過無數的思緒,未曾遇過戰爭,總覺得戰爭離自己很遠,但是突然來到身邊,難免會有一種衝擊的感覺。而且,爸爸正要去跟那些軍人接觸,將會是福還是禍?在她的腦袋之中,判斷不到這些東西。
「這裏有水,你先坐在這裏,喝口水,冷靜一下吧。我也是時候叫醒奇雲他們了。」
第二十章、留下
「大家都醒來了,很好,我們是時候要作一些準備工作了。」哈利把大家都召集到大廳來,開一個緊急會議。
其他人都心感奇怪,為甚麽在這個清晨的時份就被叫醒,更奇怪的是,大廳中竟然見到梅娜。祖爾立即上前跟梅娜問好,但梅娜卻仍然處於沉思之中。只有奇雲已一早被哈利告知,會有這一可能性發生,才沒有特別驚訝,只是心想: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奇雲,你立即通知你其他兄弟,叫他們做好準備吧。」哈利猶如指揮官一般,落下第一道指令。
「翠絲和卡芙,麻煩你們為我們先做份豐富的早餐吧,勞動之前,總是要先吃得飽飽的。」哈利的太太翠絲笑了笑,她很久都沒有見過哈利這麽有活力了,便欣然帶着卡芙到廚房預備早餐。
「祖爾,你幫我去預準一些蠟燭和打火機,都拿到地下室去吧。」
祖爾領命點頭再望一望沉醉在思考中的梅娜才離開。
「梅娜,你們有甚麽問題,即管問吧。」
梅娜支吾地問:「我……我想問……爸爸……」一雙又圓又大的雙眼,帶着懇求的眼神,望着哈利。
哈利微微一笑,「梅娜不用太擔心,我相信阿里也一早有這個心理準備,所以才會預先執拾好這個背囊的。實際上,我和奇雲都有猜想過幾個可能性,而現在發生的,只是其中一個而已。我們相信敵……格恩國會來控制核電廠是因為核電廠主宰了全艾蘭四成的電力來源,所以他們是很大機會會來這裏控制核電廠的。不過阿里是核電廠的主管級人員,又是格恩國人,而且核電廠這麽先進,軍人才不懂得操作這些科技,所以軍隊不會傷害他的,所以你放心就好了。」
「但是……這裏打仗……」
「對,這裏成為戰場的確會有點兒麻煩,所以我才把所有人都叫醒,做好應戰的準備。我明白你們的不安,始終你們,就算是奇雲那個年紀,也沒有遇到過戰爭,根本不知戰爭會發生甚麽事。不過也不要過份擔心。我也經歷過戰爭,不也是活到一把年紀了嗎?」哈利繼續以處之泰然的態度去對面正在發生的事情。
「那麽,我們要做甚麽?」梅娜似乎情緒有點改善,可以平靜一點去發問問題。
「我們會趁時間尚早,吃過早餐後,就着奇雲幾兄弟,架車把所有人送到波華與珍妮先會合,到時再看會不會逃更遠地方避戰。你想不想一同離開希爾,就要看你的決定了。」
梅娜聽到珍妮的名字,那種掛念的情感立即湧出,不過她心中還記掛着爸爸,「我還是留在這兒等爸爸回來!」而且,她也一直惦記着失蹤的媽媽,雖然爸爸早已判斷過媽媽已經可能不在人世。
「好的,那你就留在這裏吧,你爸爸一回來的話,一定會過來找你。」
這時,奇雲和祖爾都處理好他們的工作回來了。
「哈利,兄弟們都被我吵醒了,你所說的,他們也都預備好了。等一會,堅尼和京治就會開車過來,一起出發。」哈利一早已和奇雲與其他兄弟,包括堅尼和京治都預先交代了一些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畢竟戰爭一爆發,很多事情都會在短時間之內急促變化。所以哈利便只能靠自己的經驗和認知去判斷如何準備好應付這次戰爭中要處理的問題。因此,堅尼和京治等人其實也沒有太過恐慌,一收到通知,都能着手去處理各人所要做的工作。
在哈利的考慮中,最好是所有人全數撤離希爾,然後全部人先到首都波華跟珍妮會合,再一起往西北走,遠離最有機會爆發戰爭的地方。哈利相信這是比較好的安排,然而梅娜卻不想離開,這似乎是個暗湧……
「很好,早餐應該也預備得差不多了,梅娜、祖爾去幫手吧。」突然,全屋停電。
第廿一章、遊說
阿里匆忙地趕到核電廠,只見格恩軍已取得了整個核電廠的控制權。核電廠內的工作人員皆被格恩軍綁起,扣押在飯堂位置,被軍隊監視,包括致電給阿里的約翰。
阿里被軍人帶到一個會議室,當中坐着一個魁梧、光頭而滿面鬍鬚的軍人,左右還站着兩名軍人守候。
這個軍人的聲線聽起來似乎就是剛剛在電話中的那一個,看來就是這支突擊軍的頭領,他用格恩語跟阿里說:「兄弟,歡迎回到祖國的懷抱,看見祖國的軍隊到來,感到開心和激動嗎?」
阿里聽罷,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但在回應他這些無聊問題之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確保核電廠正常運作。所以,阿里第一件事要做的是先以核電廠主管的身份來遊說這個頭領。
阿里先尊敬地說:「將軍你好,我叫阿里.穆罕默迪,我想先懇請將軍可以釋放我的同事,讓核電廠能如常運作。」
頭領坐在椅上,雙腳舉高放在會議檯上,盯着阿里說:「如果我拒絶呢?」
阿里繼續保持冷靜,耐心地說:「將軍有所不知,如果沒有工作人員去監察核電廠的情況,一旦出事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的。」
頭領微微抬起頭,斜眼望着阿里,「我想你作為這個核電廠的主管也該知道,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們就是來切斷核電廠的供電,核電廠不能正常運作,正正就符合我們的目的。」
阿里慶幸這個頭領會這麽坦承,相信與自己是格恩人,而且對他恭敬有禮有關,便繼續打蛇隨棍上,簡單地解釋:「將軍,能不能供電也是其次。最重要的問題是要監控着核電廠中的核燃料,確保核燃料沒有洩漏出輻射。否則,如果核反應堆內的任何一個部份一旦出錯,核燃料就有機會過熱而爆炸,並洩漏出輻射,污染大氣和海洋,不但影響到這裏方圓幾百里的居民和海洋生物,最先受到影響的是這裏所有人,包括我們這些員工,和格恩軍的士兵。」
頭領把雙腳放回地上,身子向前,以前臂放在檯上支着頭部,凝視着阿里的雙眼說:「你這是在危言聳聽嗎?」
阿里知道自己的策略,不,其實不是策略,他說的都是事實,也是他希望頭領知道的事,因為頭領的決定影響深遠,而他應該不自知。雖然希爾核電廠在這些年來的管理下,一直都處於健康而穩定的水平,但在阿里眼中,再健康再穩定的核反應堆也是需要保持監察的,因為他知道稍一不慎的代價是相當昂貴的,所以他必須儘快回復核電廠的正常運作。
阿里以堅定的眼神定睛地對頭領說:「實不相瞞,將軍,我的祖國是格恩,我在希爾居住了十年,是我第二個家。兩地的人民,包括鎮上的鎮民、這裏的工作人員、格恩軍的士兵都是我的兄弟,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受到核輻射的污染。然而我知道,如果放任這個核電廠不理,可怕的事情將會發生,所以我必須懇求你讓核電廠恢復正常運作。」
頭領沒有立即回應阿里,只是向左面的軍人耳語了一會之後,那軍人便離開了房間。但頭領也沒有理會阿里的要求。
過不多時,剛才那軍人便帶着另一個人回來。阿里只見那人雖然也穿着軍裝,但明顯比一般軍人要瘦削得多。長着濃密的鬍鬚,戴着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
頭領站起,跟那人說:「穆罕默德先生請坐!」
穆罕默德先生回說:「謝過汗將軍。」就坐了下來,那軍人也回到了汗將軍的左面守候。
第廿二章、使命
汗將軍坐下,才跟阿里說:「你把你所知和所要求的,都跟先生說清楚,不許有半點隱瞞和說謊。」
阿里向汗將軍點了點頭,望着穆罕默德先生,他轉念多次,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他知曉多少。畢竟,核能這種科技到現時為止也是一個頗為新興的科技,本身希爾核電廠也是實驗性質。而格恩受到多年政治動蕩的影響,對核能發電的了解有多少,阿里也不得而知。但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頭皮把他所擔憂的一切說清。
然而,阿里在一直的交談的過程中,發覺自己一開始就看輕了這位穆罕默德先生。先生雖然未曾到過核電廠視察過,但是對核聚變和核裂變這些概念卻是知之甚詳,在聆聽阿里講解之時,也能提出一些有意義的提問,絶非對核能一無所知。在阿里說到一旦核輻射洩漏之後,會有甚麽影響,這位穆罕默德先生也能道出種種後果。阿里一邊講述,一邊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他把一切現在面臨的問題都講了出來,希望穆罕默德先生能夠好好協助自己,遊說汗將軍。
經過一連串的講解和對答之後,穆罕默德先生便轉向望着昏昏欲睡的汗將軍,先是說了一聲:「汗將軍。」
汗將軍聽到自己的名字後,終於醒了一醒,「是的,先生,如何?」剛才他聽着二人在自己面前用自己熟識的語言,說着一堆自己完全不明白的內容,完全是一首催眠曲一般,使他只想趴在會議檯上睡覺。
穆罕默德先生跟汗將軍說:「還請汗將軍把所有員工都放了,讓他們返回自己的崗位。阿里.穆罕默迪先生會承諾切斷供電。」
汗將軍笑着對穆罕默德先生說:「既然先生這樣說,就……」
突然,房間的門被一名士兵撞開,那名士兵不理房中人的目光,只管對着汗將軍傳話:「稟將軍,敵軍殺到!」
汗將軍自言自語地說:「呸,竟然這麽快!」指着右邊的軍人說:「你,先到前線幫我指揮。」指着左邊的軍人說:「你,立即去聯絡援軍,叫他們儘快登岸支援。」再望着穆罕默德先生:「先生,還請你替我帶這位阿里去釋放那些核電廠員工。」最後,他跟阿里說:「你最好就叫你的員工不要亂跑,老老實實地返回自己的崗位工作就最安全。」
阿里就這樣跟着穆罕默德先生返回飯堂那邊,看着看守的軍人把一個又一個的員工釋放。那些軍人便由穆罕默德先生的帶領下,離開了飯堂!
之後阿里便對各個員工說:「辛苦了各位!現在,我們得返回自己崗位,確保整個核電廠的運作是正常的。」
人眾一同發出了「嗄」一聲,響徹整個飯堂。
約翰站出來說:「現在是打仗,他們是敵國的軍隊,我們還是繼續工作嗎?為甚麽不讓我們離開,起碼我也能儘快載我的家人離開希爾,避開戰火!」
其他人一同附和:「對呀!對呀!」
又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阿里,我們來打工支薪金而已,不是賣命的,我只希望留住性命就可以的了。」
其他人又一同附和:「對呀!對呀!」
阿里內心完全理解他們的心情,他又何嘗不想帶着他的寶貝女兒遠走高飛,去到一個沒有戰火的地方?然而,他卻深知這個核電廠的破壞性後果。如果沒有妥善監察好,核燃料一旦爆炸,整個地區都會受到核輻射的污染,而如果沒有處理過的核廢水一旦大量流入海洋的話,對整個世界的環境也會受到前所未有的生態危機,所以他才這麽堅持要保持核電廠正常運作。
「大家冷靜一下,希望你們可以聽我解釋。」
等到大家都靜了下來,阿里就開始說:「我明白在座各位都有家人、有另一半、有子女,大家原本都等着下班回家去看看自己愛惜的家人,可惜我們遇上了戰爭。」阿里頓了一頓,再繼續說:「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核電廠如果疏於管理的話,後果可以有多嚴重吧。」
眾人低下頭,沒有回答。
阿里再繼續說:「核輻射洩漏有多危險,大家都知道的;輻射的污染能有多遠,大家都知道的;有機會化成雲,變做雨,也可能流入大海,經海水流遍整個世界,大家也都知道的。到時候,即使沒有軍隊、沒有戰爭、離開了希爾,我們、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後代,也會繼續受到核污染的影響。你們想這樣嗎?」
望着大家絶望的眼神,阿里也感到戚戚然,「希望大家可以盡力去確保核電廠的安全,既為了自己的家人,也為了這個世界,好嗎?我已經跟格恩軍的將軍講清楚了,所以他們不會傷害大家的,不過條件是要切斷供電。雖然對很多市民來說,沒有電力供應會有很多問題,但是比起核輻射……」
約翰走到了阿里的面前,給了阿里一個擁抱,「謝謝你,我知道你收到那通電話之後,其實可以選擇帶着女兒離開,有多遠走多遠的。但是你的決定是回來保護這個核電廠,沒有放棄我們和這裏,真的謝謝你!我先去工作了,我和他們幾個先去切斷供電吧。」
其他人也仿傚約翰,對阿里說了聲「謝謝」就各自返回工作崗位,阿里也匆忙地去到監控室,視察一切是否處於正常狀態……
第廿三章、回鄉
「湯姆.李爾元帥,我軍與格恩軍已經對峙多時,不知我們會有甚麽戰略行動呢?」在軍事會議中,一名軍官向領軍的湯姆.李爾發問。
「畢拿上將問得很好,你應該也知道這種對峙,從來都只是個幌子,實際上格恩的首個目標從來都不是這裏。」湯姆抽了一口煙,再繼續說:「我早前已經派遣羅拔.李爾少校率兵潛行到希爾一帶埋伏,等到格恩軍以為自己掌握住核電廠之時,伏兵就會伺機而動,將他們的先頭部隊一網打盡,再封鎖沿岸地區,讓格恩軍隊全數殲滅!」湯姆胸有成竹地回答。
畢拿上將嘴角上揚,「李爾將軍口中的羅拔.李爾少校,難道就是你那個叫羅拔.李爾的養子嗎?他好像行軍經驗不多,為甚麽這麽重要的任務會交由他一個少校去率領?」
「畢拿上將你有所不知,李爾少校是在希爾長大的,那裏的地形和街道佈置他最清楚。若論埋伏和奇襲,熟知地形的他必然是不二之選。畢拿上將也不要忘了,你也曾經打過城市巷戰,以你的豐富經驗,結果不也是戰敗收場,帶領着殘餘部隊逃難般撤走嗎?而且希爾有核電廠,我們不能用空軍轟炸,只能玩地面戰,畢拿上將想去分享戰敗經驗嗎?」湯姆笑了一笑,心裏卻想着:「羅拔,你一定要幹一番大事出來,我才能把你捧上去,今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你……」畢拿上將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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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拔早在出發之前,便命令士兵混入撤離的人民之中,喬裝成難民住進希爾,以逸待勞等待格恩奇襲軍到來。在湯姆的計算之中,希爾的核電廠必然是格恩最想佔領的地方,因為本身核電廠的供電佔了全艾蘭的百份之四,格恩軍要以最快速度威脅艾蘭全境,核電廠必然是首選,而若要以奇襲佔領核電廠,人數不能太多,也只能由海路進攻,只是隨後必有援軍,所以最重要是切斷奇襲軍和援軍的聯繫,最好是令援軍登陸不了,讓奇襲軍成為孤軍,將他們一舉消滅。
在湯姆不斷灌輸有關軍事的知識、進行軍事的訓練和實戰演練、參加軍事會議、還有有關希爾的地圖、地形、核電廠建築結構、核電廠資料、等等……的有關知識,使羅拔在這十年間了解到很多行軍打仗的實際操作,和希爾一帶的佈陣策略。
湯姆由得悉格恩由軍人掌權後,便開始了一個「希爾核電廠突擊戰」計劃,在他反覆思量過後,他認為格恩軍政府要擴大勢力,就必然向西北發展;要向西北發展,就必然會經過艾蘭;要侵略艾蘭,就必然要控制希爾核電廠。
所以,他才對這一戰如此孤注一擲,在十多年前機緣巧合之下,撿了這個有潛質的小子回來做養子,供給一切訓練所需,就是為了這一戰。他相信只要扶植得到羅拔上位,讓外界認為自己退休後,羅拔會成為自己接班人的話,自己和羅拔的地位都能更為穩固,在國內所有人都得給他面子。然而,在羅拔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來到了自己小時候長大的地方,只覺得景物一切依舊。然而自己卻要易容喬裝來避免其他人認得出自己。不過,他離開時才九歲,只要留點鬍鬚,其他人要認出自己也不是易事。在等待格恩軍到來之前,他走遍了以往曾經踏過的地方,也到過了他未曾探訪過的地方。
他最先來到墳場的一端,以他藍色的瞳孔望着石碑上的名字──莎朗.泰萊,並獻了一支花。他記得,這是她最愛的花朵,希望她收到後,不會怪他這些年來都沒有照顧過弟弟。之後就自我介紹一下:「雖然我現在叫做羅拔.李爾。不過,媽媽。我不會忘記自己是你的兒子,不會忘記自己本來叫做積奇.泰萊!」。
之後,再來到墳場的另一端,站在菲臘.泰萊的墳前,呆站了很久,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最後還是平淡地說了聲:「安息吧,爸爸。」
他回想起當年,他不是想殺死菲臘的,但是能保護到弟弟祖爾,他也不後悔把菲臘殺了。只是因為殺了菲臘,而令他不能伴在祖爾身邊,被逼被培養成一個軍人,也不知是福是禍,但是一切都輪不到他去選擇。他嘆了一口氣就離開了。
他有時也會去看看祖爾的情況,見到祖爾在史密夫家生活安好,快樂地成長也就安心了。他在出發前就查到過珍妮已升讀波華的大學,這個時候不會在希爾出現。雖然慨嘆緣慳一面,但也慶幸她避過了這場戰爭。始終,戰爭會有很多不同的變化,之後會發展如何,他作為將領也不能知曉事態發展。
第廿四章、突擊
在鴨都拉.汗將軍帶領的奇襲軍完全進佔希爾核電廠後,羅拔率領的軍隊便已整裝待發,分成幾個小隊,把希爾的港口碼頭、核電廠周圍重重包圍好,並按照湯姆計劃好的指示,發動進攻核電廠的指令,要把格恩軍全數殲滅。
在艾蘭的傳統之中,每次打仗之前,前線士兵都會直接灌一杯烈酒,增加士兵的勇氣。這也是正常不過,即使是受過訓練的士兵,也不是每一個都曾經上過戰場殺過人,即使曾經殺過人,要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在自己面前,由自己親手把他解決,看着他由生變死,從來都不是一個容易越過的心理關口。因此,就有喝烈酒這個傳統來使士兵可以更大膽,更勇敢地上戰場殺敵。一杯烈酒下肚,眼都變紅了。就只有在幕後作指揮的將領,必須保持清醒來下達命令,才不能在戰前喝酒。
在天初亮的時份,羅拔率領的艾蘭軍在暗,格恩軍在明,艾蘭軍在這個優勢下,首先便以狙繫手先清除掉核電廠外圍作巡查和保安的格恩士兵,之後便分批從多個入口攻進核電廠。
因為羅拔下達了殲滅的指令,艾蘭軍甫一入到核電廠便不斷射殺格恩軍的士兵。格恩軍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士兵能跑去通知汗將軍有敵軍殺到。
然而,對汗將軍來說,這個訊息顯然來得太遲了,艾蘭軍壓倒性的兵力差不多已控制大局。就算汗將軍想帶餘下的士兵撤出核電廠,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他不是沒有了解過核電廠的整個結構,只是,他進佔了核電廠之後,他就是被動的一方。艾蘭軍卻一早已制訂了殲滅計劃,主動封鎖了一切出路,使這場戰鬥就似甕中捉鱉一般。
艾蘭軍一直推進,殺紅了眼,加上酒精隨着血氣運轉而讓士兵們忘卻恐懼,將出現在眼前的人都全數開槍射殺。
在飯堂出來,希望儘快返回工作崗位的工作人員,每一個都以急速,甚至是跑的步伐在走廊間穿梭。但在艾蘭軍眼中,他們並非自己軍隊中人,就是可以開槍的對象,導致不少工作人員尚未返回自己的崗位,就慘遭自己國家的士兵槍殺,死在核電廠內。
最先走出飯堂的約翰,首先走到較高樓層的控制室,把核電廠輸出的供電都全部切斷,使全希爾、艾蘭全個東北地區都停電。但是,當約翰離開控制室,返回較低樓層的辦公室時,也遇上了艾蘭軍而一命嗚呼。
等待其他員工離開飯堂才逕自離開飯堂的阿里,本想直接跑到監控室視察,但跑不了多遠,他便從不遠處聽到一聲槍聲,之後頭部立即有一下劇痛,痛楚伴隨着一些液體在疼痛處流下,經過耳前流到肩膀,他下意識用手摸一摸疼痛處,再看看手上那些液體,果然猜得沒錯,是一掌殷紅。
他笑了笑,雙腳再也撐不住整個身體,便跪了下來,雙手按着頭部。腦海之中已經沒有核電廠、核燃料、核廢水;腦海中就只有梅娜和麗娜。他望着手上的殷紅,像極了家鄉釀酒廠出產的紅酒,想起了在那裏認識的麗娜,她小時候的天真笑靨,真的跟梅娜小時候的很相似。不過到麗娜跟自己一起長大,他怪責自己,沒有照顧好麗娜,沒有理會過她的感受,只是自顧自地因着自己的渴求而四海為家,而原來麗娜一直適應不來……
他想起了梅娜由初出生,到現在越來越成熟了,不知將來的丈夫會是甚麽人呢?會像我一般疼愛她嗎?希望她的老公一定要好好愛惜梅娜。回憶、思想、憶記在阿里腦海中快速地播放,他最後感覺到兩眼眼角也濕潤起來,他不用摸,也摸不到,但他知道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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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羅拔率領的艾蘭軍,成功殲滅了汗率領的格恩奇襲軍,一個不漏;但也殺盡了所有正想去返回崗位工作的核電廠的工作人員,包括阿里.穆罕默迪。
第廿五章、警示
艾蘭軍搜索過全幢核電廠,無一人生還後,便由準尉向羅拔彙報戰果。羅拔由指揮基地來到核電廠內,士兵們已開始在處理屍體,把屍體堆陳在飯堂中。羅拔還未曾試過放眼百多具屍體陳列眼前,差點就要反胃得吐出來,但總算忍住了。
但是當他仔細望向各具屍首時,卻發現有些奇怪,為甚麽除了穿着軍裝的軍人外,還有一些穿着一般市民服飾的人。再仔細望過去,那些樣子,不一定全部認得,但總有一些是跟以前小時候見過的很相似,直至他見到阿里的樣子,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這些都是在這裏上班的平民,是希爾的平民。
「咇……咇……咇……」
就在羅拔內心正在驚惶失措之際,核電廠的警示突然響起,全個飯堂都閃起紅色的燈,所有士兵都放下手上的工作,拿起手上的武器,進入了戒備狀態。
羅拔吸了一口氣,先把剛才惶惑的情緒儘量壓下,再命令軍階較高的跟他一起到監控室,看看有沒有甚麽可以做,至少把這個煩人的警示給關掉。
然而,他們即使來到這個監控室,望着一個個儀表板上顯示着極多不明的數值、狀況,卻完全不了解是怎麽一回事。只能在控制台上胡按亂撥,希望把警示關掉,可惜還是不行。
羅拔突然想起,這個時間差不多是下一更員工上班的時候,他立即命令隨他左右的亞倫火速到大門,迎接上班的員工到來處理這些儀器。同時他也命令威廉──湯姆的心腹,立即返回飯堂,處理掉那些屍體,尤其是工作人員屍體。自己則繼續嘗試以他僅有的知識去看看這些儀表板的顯示。
在湯姆的栽培下,羅拔早已接觸過很多軍事機密,而且湯姆要讓他成名的一戰,早已選定了是這核電廠的一戰,因為無論是誰人發兵,目的為何,總會出兵佔領核電廠,既是現時最先進的科技,也是全國主要的供電來源。所以就以核電廠一戰為訓練目標,令羅拔難免要接觸不少有關核能的知識。雖然,他的能力有限,對核能的知識不算很深,但是,核輻射的影響,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就更加驚恐。因為這也象徵了他自己有可能一手把整個希爾都摧毀了。
在他仍然惶恐不安之時,亞倫帶了幾個核電廠的員工到來,他們立即着手處理警示的問題。羅拔知道軍人在這裏完全無用武之地,唯有退場,只留亞倫在這裏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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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夫家中,六人正吃着早餐,但是哈利開的暗燈卻自行關掉了。哈利再嘗試去開其他電燈,但都沒有反應。「看來,核電廠斷電了。」
哈利頓了一頓再說:「奇雲,梅娜說不會隨車離開,那麽你載着翠絲、卡芙和祖爾離開吧,我會伴着梅娜。」
奇雲點頭示意。
但祖爾卻激動得差點嗆倒,咳了幾聲便問:「梅娜,你為甚麽不走?」
梅娜理所當然地說:「我要等爸爸下班回來。」
祖爾想着可以用甚麽來反駁,卻一時間想不到,轉頭卻想到,「哈利爺爺,我也不走,我要陪着梅娜!」
哈利與奇雲互望,都帶着一絲苦笑,但哈利也保持笑容地說:「沒問題,你是成年人,你的去留問題就由你自己選擇吧。」
第廿六章、蒼蠅
由希爾駕車駛至波華,其實不過兩小時車程,奇雲很快便和其他兄弟一家來到波華,找到居住的地方,安頓好一切。奇雲便往找珍妮。
珍妮早已收到奇雲的電話,說了希爾的情況,和大家都會先到波華集合的消息。所以珍妮第一時間便問:「祖爾和梅娜呢?」
奇雲尷尬地笑說:「梅娜因為阿里而想留下等待,祖爾聽到了也說要留下,所以……」
珍妮心急得說不出話來,隔了一會兒,腦海的思緒稍為冷靜下來,才懇切地說:「我要回希爾!」
奇雲卻說:「你回希爾幹甚麽?」
「我要陪着梅娜,她的媽媽失蹤已經讓她很傷心了,現在連她的爸爸也落在敵軍手中,她一定很擔心的,我要陪她!」
奇雲記起哈利的說話:「成年人就要自己做選擇。」就跟珍妮說:「好,你真的決定回去希爾的話,我現在就載你回去。」
奇雲跟兄弟們分別後,便先去入油,再載着珍妮返回希爾。由他離開希爾到再返回希爾,不過是六七個小時後的事。但是,這個小鎮的面貌就已經很不同了。
消防車和警車穿梭在每條大街之上,一邊行走,一邊播着廣播:「請各位市民留在家中!」
奇雲和珍妮對望一眼,奇雲便加快速度,回到家中。當奇雲踏進家中,發現家中三人已經不在大廳。他便和珍妮走到地窖門口,敲起地窖的門。
地窖的門緩緩打開,梅娜便從地窖內跑了過來開門,興奮地叫了一聲:「爸爸!」卻發覺眼前的是奇雲和珍妮。雖然失望,但突然見到珍妮卻也喜出望外。緊緊地擁着珍妮。
哈利的聲音從內傳出:「先關門進來吧。」
梅娜拖着珍妮走到地窖,便再擁緊珍妮,兩眼流出忍耐已久的淚水,收止不住。
奇雲便問哈利:「情況如何?」
哈利聳一聳肩地答:「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政府要出動到消防車和警車出來宣佈,情況應該不太妙,有可能是核電廠那邊出事了。」哈利說最後一句時,聲音很小,就只有奇雲聽到。
哈利等了一會再問:「你會再去波華嗎?」
奇雲則回答:「先不過去了,我再看看情況吧。」
哈利說:「好吧。」
哈利頓了一頓再說:「我們在梅娜的背囊中見到有兩套這樣的衣服,很奇怪。」哈利一邊說着,一邊指着一套攤在地上的白色連身連頭的衣服。
奇雲和珍妮同時開口:「消防車和警車!」
哈利詫異地問:「甚麽?」
奇雲說:「剛才我們看到消防車和警車裏面的人都是穿着這樣的衣服。」
哈利右手摸了摸下下巴,「這是阿里預備給梅娜的,就是說這是梅娜有需要用到的東西,應該有保護的作用吧。而那些人都穿着的話,即是說,我們要不留在家中,要不就要穿着這種衣服才能到外面去。顯然,現在外面絶不安全。」
梅娜突然開口:「哈利爺爺,我想出去看看能否找到爸爸!」
祖爾則對着梅娜說:「我陪你!」
珍妮也說:「我也去!」
哈利微微一笑,只說:「梅娜,你真的要這樣做嗎?你真的想出去找的話,我不會阻止你,但是外面顯然絶不安全。相比之下,阿里的知識應該更能確保自己的安全吧。」
梅娜回答:「與其在這裏呆等,我寧靜出去博一博運氣!」
哈利只有答應:「不過,我們這裏也只有兩套保護衣,你們也只能有兩個出去,你們想個方法決定哪兩個出去吧。」
三人便決定用剪刀石頭布來決定誰人到外面看看,最終由珍妮和梅娜二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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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和梅娜穿起了保護衣之後,便來到小鎮的街道上,只覺得街道上一片荒涼,珍妮感受更深,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以往鄉情滿載,鎮民遙望便會打招呼的光景,此刻不再,不禁嘆了一口氣。她們沿路走到熟識的山坡,只覺綠草依舊,卻已人跡杳然。她們再望着核電廠進發,希望能替梅娜看看阿里的情況。
她們在前往核電廠途中,便已經看見那邊有一股濃煙飄上空中,隱約嗅到一些燒焦的氣味。來到核電廠門前,二人只見門口的人都穿上保護衣。梅娜為了了解爸爸的情況,雖然感到十分害怕,但也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詢問。
她們先向門口那些白衣人報上姓名,再詢問起阿里的事,白衣人卻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只是一直叫她們離開核電廠,留在家中。擾攘了一段時間也沒有進展,她們便唯有離開。
就在她們離開了核電廠,到了山坡附近,有一個高大的白衣人,拿着一張紙條,跑到珍妮身邊,把紙條交了給珍妮就跑走了。
珍妮想叫住他也叫不住,就只好打開紙條一看,紙條上只寫着:「蒼蠅回來了,先回酒窖!」幾個字。
第廿七章、永別
小時候的回憶衝擊着珍妮的腦袋,我知道這是積奇給她的紙條,但是他人在哪?「蒼蠅」是她跟積奇說的,是不是回酒窖他就會來找我們?他已經失蹤了十年,他會長成甚麽樣子呢?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斷湧現。
隔籬的梅娜問了她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紙條上寫甚麽?」
珍妮張開來給她看,「我們先回家吧。」
回到家中,珍妮把紙條分享給各人看,然後更分享了「蒼蠅」的典故給他們參考。哈利和奇雲都相信外面的情況應該很不妙,哈利唯有說:「反正他叫你回酒窖,待在這裏就好了,他應該會來找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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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在酒窖待了數天,卻沒有等到積奇出現。然而,珍妮和奇雲在頭一兩天還沒有甚麽異樣,但之後就不斷說口腔內有傷口,珍妮一直嚷着說很痛,不想吃東西,二人的皮膚也變得黝黑和腫脹。幾天後,二人的皮膚上便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傷口,像是灼傷了一般,但是卻遍及手腳等各身體部位,使他們十分難受,也發起燒來。哈利、梅娜和祖爾只能幫他們好好治理傷口,也餵了他們吃止痛和退燒的藥,卻並不知道成因是甚麽,不知如何可以幫他們減輕症狀。
就在這個時候,哈利依稀聽到大門被人打開的聲音,還有地板被很多人踩踏的聲音。之後,酒窖的門便被人打開了。進入酒窖的人都穿着保護衣。帶頭的人說:「我是羅拔.李爾少校,你們幾多個人?」他望了一望酒窖中的各人,便向士兵要了一些保護衣,「五個人是吧,這裏是一些保護衣,快先穿上它們吧。」
兩對藍色的瞳孔,隔着保護衣的透明膠膜對望了一下,祖爾想開口說:「哥……」卻被羅拔阻止了。
「別說太多,快穿上保護衣。」羅拔只管催促着。
與此同時,哈利指一指身後的珍妮和奇雲,羅拔便叫哈利和梅娜替二人穿上保護衣,然後立即命身後的士兵拿擔架抬他們到車上,載他們到最近的醫院治理,也同時檢查一下哈利等三人的身體狀態。
這幾天,羅拔雖然已擊沉了格恩軍的幾艘戰船,把格恩海軍暫時擊退,但是羅拔仍要繼續在希爾現場指揮軍隊,慎防格恩海軍再襲和控制核電廠的洩漏問題,即使他再想陪着珍妮他們,他也分身不暇,只有命令士兵到醫院守候,有甚麽事就立即報告給他知道。
好景不常,珍妮和奇雲可能在核電廠洩露最高峰的時候返回希爾,他們的皮膚逐漸潰瘍和脫落。醫生從未見過這種病,個個都束手無策。過不幾日,祖爾也開始出現了同樣的徵狀,虛弱的身體也逐漸追及珍妮和奇雲的程度。
那名被命令留在醫院守候的士兵,把這個消息傳給羅拔之後,羅拔便立即把一切權力暫時授權給威廉,自己立即趕到醫院,但是為時已晚。羅拔看着珍妮和奇雲潰爛不堪的軀體,咬着牙關地吐了一句:「可惡!」便一拳打了在牆壁上,護士便用白布蓋過二人的頭部。
祖爾也狀況也日漸惡化,只能無意識地喊着:「哥哥……哥哥……」,就連哈利和梅娜接觸了奇雲和珍妮多日,也開始有輻射污染的症狀。
羅拔只希望這段最後的日子能留在祖爾的身邊,陪他渡過,甚麽軍功、打仗之事,他本來就沒有多大興趣,也不知爭來為了甚麽。他只知道自己不過是養父湯姆的棋子,是在殺了菲臘之後碰巧被他看上了而已。
他聯繫上湯姆之後,被湯姆立即召回東南邊境,但是他忙着陪祖爾,卻沒有理會。他看着祖爾的皮膚日漸掉落,全身潰爛得不似人形,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不是當初自己殺了爸爸菲臘,如果不是報了警,可能自己便不會被軍方帶走,被湯姆看中。那麽我就不需要離開希爾,可以和大家一起成長。最終不是我來指揮軍隊打格恩的話,後果也可能不致如此。雖然當初我是為了保護祖爾,但是最後卻也是我害死了祖爾……
第廿八章、血淚
自十年前那天,在玻璃房中與祖爾分別,羅拔……積奇就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軍人式的訓練再辛苦;思鄉思念祖爾、珍妮他們的感受再深;孤獨的生活再艱辛,他都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然而,眼看朋友的爸爸阿里、珍妮和奇雲的死亡,祖爾的身體變化,令他深切體會到爸爸說得沒錯,自己就是吸血鬼一般,深深責備着自己。就在這一刻,他終於崩潰了。把十年來的眼淚都一次過流了出來。
亦就在他眼淚決堤的一刻,祖爾亦撒手人寰,離開了積奇。這時,湯姆的麾下也來到了。
「李爾少校,請移玉步到東南邊境一趟,李爾元帥急着找你。」
「能多等一會嗎?」
「對不起,不行,請立即起行。」
積奇就這樣被重兵包圍之下,被帶到湯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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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抽了抽煙,「羅拔,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是領軍的,怎麽可以陣前易帥呢?」
「對不起,但我不想再打仗,不想再做軍人了。」積奇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
湯姆嘆了口氣,把煙蒂擠熄了,「我有聽聞過你朋友的事,放心,我會為希爾這次事件立一塊紀念碑,後世會記得他們的名字。不過也請你儘快返回軍中,率領你的士兵處理這件事情;還有回去處理好核電廠的問題。放心,你把希爾搞起這樣,相信格恩那邊也收到了情報,沒有人會再攻打希爾的了。之後的事,我會好好安排的了。」
積奇不置可否,他不想再思考了,唯有繼續做回棋子的本份,只遵照湯姆的安排,回到了希爾,監督着紀念碑的建造。他之前已把每一個逝去的希爾市民名字和年齡都查了出來,本來只是為了一種記錄,現在卻正好大派用場。
核電廠的輻射問題在工作人員的連日搶救之下,總算被控制下來了。艾蘭政府也派了過千名專業人員攜同先進儀器,清理希爾的輻射污染和保持監測着希爾一帶的輻射水平。
對積奇來說,這些他都不懂,他也只有聽從指示而已,專家說沒事,就是沒事了;專家說不用穿保護衣,就下令所有人都不用再穿保護衣了;專家說希爾市民可以自由活動,就下令希爾解禁了。
積奇現在只關注一件事,他監督着每一個名字的書寫、每一個記錄的先後次序、每一個刻痕是否準確。對其他人來說,這些不過是由文字組成的記錄,除了文字之外,根本沒有多大意義。但是在積奇眼中,這些名字都是代表着本來活生生的人;本來他認識的人;他本來生命的一部份;也是一個個建設這個小鎮的人;一個個用血寫下的名字,而他們會落得這個結局,始作俑者就是他。
隔了好一段時間,紀念碑終於竣工。積奇撫摸着紀念碑上每一個熟識的名字:阿里.穆罕默迪、梅娜.穆罕默迪、哈利.史密夫、珍妮.史密夫、奇雲.史密夫、祖爾.泰萊……每一條刻痕都似刻在他心上一般。他心痛得不斷流淚,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讓泥土變深色了,但很快又被泥土吸收,成為黃土的一部份。
就在這時,積奇的後面傳來一下槍聲,跟他而來的湯姆心腹──威廉一槍把他殺死,血液流淌在泥土之上,把泥土染色。最後染血的黃土吸收了積奇的血,又成為了歷史的痕跡,泥土的養份。
「羅拔.李爾,官至少校,濫殺平民,畏罪自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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