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戴維斯的辦公室位於倫敦中心的康登區,雖然離路爾斯的家很近,但九點鐘對他來說還是太早,而且這個廳堂的布置實在太舒適,和路爾斯印象中的會議室或是演講室都完全不同,燈光採用柔和的淡黃色,沒有桌子,參加者通通都坐在又大又軟的淺棕色布藝沙發,還有滿室的草本香氣,流水和鳥鳴的環境聲效也同樣令人昏昏欲睡。路爾斯心中的睡魔無論怎樣也驅不走,靈魂也處於浮游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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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戴維斯要來了。」凱特琳就和路爾斯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她特意壓低了聲線:「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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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爾斯勉強把眼皮撐開了一點,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不是還有一分鐘嗎?多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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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又閉上眼,小腿卻傳來一陣痛楚,原來是西奧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路爾斯正想破口大罵,大門卻正好在此時打開。一位個子很高、約四十歲上下的男士走進廳堂之中,他架著一副木質眼鏡,穿沙色的西裝外套配白襯衣,但沒有繫領帶,算是半正式休閒打扮。他的步速有點緩慢,臉上悠閒的神情也和這兒的香氣、流水鳥鳴聲十分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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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我是馬修・戴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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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自信而肯定的聲線卻又和剛才第一眼看上去的休閒感有所不符,雖然馬修・戴維斯也出席過之前的籌募宴會,但路爾斯並不認得眼前這個男人,畢竟當日他們沒有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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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大家今天蒞臨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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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竟然在馬修發言當中突然打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個金髮的男子。和馬修的大地色系衣著完全不同,男子穿的是一身全黑色的西服,瀏海向後梳理亦顯得整齊而正式,可是在路爾斯看來這完全是個過時的髮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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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沒有遲到吧?」金髮男子的語調卻不如路爾斯預期般莊重,他還看了一下手錶才說:「八時五十九分五十四秒,還有六秒才九點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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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呢,不好意思,是我們早了開始呢。」倒是馬修微微低頭致意:「那麼請先就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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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來的金髮男子環視了整個休息室一遍,路爾斯發現他的視線明顯地有一下停留了在自己這邊,不過路爾斯對這個男人毫無印象,倒是身旁的凱特琳卻是臉色一沉。然後男子便神態自若地經過他們身旁,坐到他們後方不遠處另一張空著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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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路爾斯小聲地問凱特琳:「你認識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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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凱特琳否認:「我也不知那人為甚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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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們事不宜遲。」站在中央的馬修見那金髮男子也安頓下來後,便再從新開始他的演說:「相信在座各位也深受生活壓力所困擾,不過請放心,食慾不振其實是都市人非常普遍的一項現象,而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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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凱特琳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路爾斯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她認識最後進來那金髮男子,雖然他還想繼續追問那人的身分,但現場十多個參加者全數都非常安靜,在馬修滔滔不絕的演說下,要是另外說話肯定會十分注目,所以他就只好把疑問悶在肚子裡。但連綿不絕的演說聲簡直就是強力的睡魔召喚咒文,路爾斯的眼皮就像鉛塊一樣重,他的意識卻變得輕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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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來這兒是有任務的。」路爾斯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勉強把散落的靈魂收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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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睡魔再次侵襲,路爾斯只得轉移注意,他努力地無視了馬修的演說,四處張望找尋著能讓自己覺得不那麼沉悶的事物,例如坐在他旁邊的凱特琳。他發現凱特琳也完全沒在聽馬修的話,她不時轉過臉去向後偷看,而且每次她都會掛著一臉厭惡的表情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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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那人到底是誰了?」路爾斯想著:「是幫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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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幫手,路爾斯本來也有找過,不過對方卻沒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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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明白,我們警方辦案是不會憑感覺去作決定的,沒有實際證據的話,我們也不會採取任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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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亞佛烈德就是這樣拒絕對提供協助,所以路爾斯已下定決心,今天絕不能空手而回,一定要抓著些甚麼能讓亞佛烈德說不出話來的確實犯罪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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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又該如何獲得確實犯罪證明呢?路爾斯看向沙發另一側的西奧,只見他一臉認真,一會兒抬頭看著正在演講的馬修,又會低頭在手機上敲打著甚麼,間中則會滿足地微笑。難道他在抄寫筆記嗎?果然是高材生的樣子,路爾斯忽地對西奧產生了一份敬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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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西奧在認真聽著,那就沒問題了。」路爾斯想著,於是他又繼續在休息室進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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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爾斯也有循凱特琳經常轉向的方向看去,果然就是那個黑衣的金髮男子,他也同樣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馬修・戴維斯身上,而是一直往自己這個方向瞧。那人冰冷的目光,還有意味不明的冷笑,都讓路爾斯心裡發毛,雖然很想知道他為甚麼一直往這兒看,但又不敢和他的目光有所接觸,路爾斯唯有把視線轉到其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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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路爾斯注意到,坐在他們不遠處的那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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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上的灰色西裝外套扣子全打開,衣襬散漫地靠在沙發坐墊上,淡藍襯衣最上方的鈕扣同樣沒扣好,藍綠色的領帶則歪歪斜斜地掛在衣領之下,雙腿張成一個隨意的角度,背部則深深陷入又軟又大的沙發之中,雙眼緊閉,呼吸深沉而規律,很明顯是一個熟睡的狀態,就只差沒到打呼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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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傢伙居然睡得這麼香。」路爾斯暗自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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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路爾斯之外,根本就沒其他人打算要理會這熟睡的男子。路爾斯接著還看了他一段時間,但他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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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介紹就到此為止,接下來我們可以輕鬆一點,隨便交流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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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馬修的演講已經完結,路爾斯這才發現自己連半點內容都沒聽到過。大部分參加者都顯得非常有興趣,紛紛從座位中站起來,不是走到馬修・戴維斯身旁展開提問,便是自然成為一個個小圈子閒談起來,路爾斯等了這個機會好久,立即便走到他最感興趣的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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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兄弟,還在睡嗎?」路爾斯用手肘碰了碰他:「說明會快要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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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才悠悠轉醒,一臉茫然地看著路爾斯:「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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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快要完結了,你睡得真香啊。」路爾斯笑著:「路爾斯・拉莫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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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不,我是說尼爾。」自稱尼爾的男子尷尬地笑著:「原來你就是路爾斯嗎?抱歉,我昨晚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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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麼?你知道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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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我剛睡醒,說話有點語無倫次,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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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笑得更尷尬,不過這個傻氣的笑容卻讓路爾斯感到意外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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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看你根本沒興趣聽那人的話,那你為甚麼要來參加這個說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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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甚麼興趣啦。」他抓了抓那頭剪得很短的頭髮,路爾斯也經常會作出同樣的小動作:「其實是我的上司要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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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司需要治療嗎?為甚麼他自己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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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這個……該怎麼說明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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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也是因為太早嗎?」路爾斯自行作出結論:「我看你是個上班族吧?星期天理論上是假期吧?這可是超時工作啊,真是個爛上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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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對方接不上話,仍然只能以笑矇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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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接下來,我會安排一些單獨面談的時間,」馬修洪亮的聲音傳來:「有那位有興趣作進一步的深入交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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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立即站起來,就像為了擺脫路爾斯那樣。他稍為拉好了自己那條歪斜的領帶,便快步加入那個表明要作出單獨會談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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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聚會就到此結束,各位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隨時跟我的秘書聯絡。」馬修滿意地笑了笑:「那麼,想再作詳談的這幾位請隨我進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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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爾斯偷偷瞄了凱特琳和西奧,只見西奧堅決地搖了搖頭,路爾斯猜想他是示意自己不要進行詳談,於是便留在原地,目送馬修領著他的特別客人們從大門離開。隊列中,路爾斯只看到那個自稱尼爾的男子,至於另外那個奇怪的金髮黑衣人卻不在其中,他早已不知在甚麼時候離開這個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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