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和那個杜若姑姑?」魏東陵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這不可能。」
「應該說只有這個可能。」沈輕雲看向魏東陵:「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就像你猜出來的,小荻不是程元振的內應。李百藥託小荻做的事和幫中機密無關,他只是托小荻幫他編一部藥書而已。」
魏東陵覺得這很荒誕,但想到李百藥生前那藥瘋子的德性,又覺得這說法也挑不出毛病來。
「所以你早就知道李百藥遺言的內容,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沒法告訴你,如果讓幫主知道了小荻就沒有活路。」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魏東陵氣都氣不出了。
「……對不住,我不能冒這個險。」沈輕雲歉然:「為了讓幫主安心也為了讓小荻別被真的當成內應,我一直想在易水幫出事前快點把這人揪出來,但是直到方才在草藥圃我才真的想通了一些事。」
「程元振應該至少從三年前就開始在易水幫內佈局了。李百藥和小荻的確多年未見,但他們應該至少從三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就透過程元振有了聯繫。」
「已經沒法得知程元振為什麼會知道李百藥是易水幫成員,但是為了在朝堂鬥爭中取得有利位置,易水幫的能耐當然是一大助力。要想得到易水幫的機密,程元振必得利用小荻來控制李百藥。我就一直奇怪,天下亂起時關中十室九空,憑什麼一個住在洛陽城郊的小姑娘可以不受亂軍傷害?想來就是程元振的人馬保護了小荻,杜若姑姑也是三年前程元振安排在小荻身邊的耳目。」
「……三年前正是七妹開始擴展易水幫的時候。」
「程元振雖然控制李百藥,但李百藥根本不是做內應的人才,程元振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不可能把寶全壓在李百藥身上。一定還有其他內應。趁著易水幫擴展的時機正好可以把第二個內應送進來,但這個內應不能和李百藥有聯繫,免得其中一方出事時被順藤摸瓜一鍋端……」
魏東陵下了結論:「這三年之中易水幫招進來的人馬,都有可能是程元振送進來的第二個內應。」
「彭飛、阿行、小章……都是這個時期來到易水幫的。」
「這三年之中加入易水幫的人太多了,為什麼你懷疑阿行?」
「從我行刺李輔國之後被人追殺,我就懷疑幫中知道我秘密的人不只幫主、你和李百藥。」沈輕雲道:「我的傷全是背傷,這就說明追殺我的那些人很了解我的罩門所在。但你們三個人都不可能出賣我,所以幫中知道我秘密的一定還有別人,是那個人把我的消息洩漏出去的。」
魏東陵失笑:「七妹和李百藥也罷了,你就這麼相信我?」
「當然相信,因為你是我三哥。如果你真的出賣我……」沈輕雲定定看向魏東陵:「那我就去死,不會有第二句話。」
這時本該上演肝膽相照兄弟情義,魏東陵卻不以為然撇撇嘴:「你如果真心信我,知道李百藥的遺言時為什麼不立刻告訴我?」
「小荻的事是另一回事。」
「嘖!」
標準的重色輕兄弟!
「總之在那之後我就特別在意除了你和幫主,還有誰知道我的秘密。小荻畢竟是大夫,她是自己發現的,我不奇怪;奇怪的是阿行這麼一個大老粗為什麼也會知道我不能坐得離火太近?」
「……這的確不像阿行會留意到的細節。」
「一開始我以為是小章告訴阿行的,如果是,那麼小章的嫌疑更大。我仔細觀察,小章對我的事很用心,但他從來不會在意我靠火太近靠刀太近……」
沈輕雲無可奈何地笑了:「本來嘛,我們這樣的人,如果又怕這又怕那的,還不如別幹這行了。」
「所以你開始懷疑阿行?」
「其實在這之前還有件事一開始我也百思不解。照理說阿行和小章替我去殺彭飛那是割雞用牛刀,他倆隨便一個對上彭飛都可以讓彭飛直接滾回姥姥家,但阿行卻偏偏被傷了手臂。據小章說還是阿行自己湊上去讓彭飛砍傷的,挨這一下純屬多餘……能在任務中護住小章躲過十幾人追殺的人,為什麼會折在彭飛這種三流貨色手上?」
「只能說他是故意被彭飛砍傷的;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記不記得你說過的:『割自己一刀好住進百草堂』?」
「為了光明正大混進百草堂打探消息?」魏東陵恍然大悟:「阿行一開始一定以為小荻也是內應,他當然會想早點和百草堂聯繫,但是七妹刑堂上說的話是在釣魚,阿行也有顧忌——如果是因為受傷而進百草堂那就名正言順了。」
「可惜小荻並不是程元振的內應,她只是被幫主抓來威脅李百藥的籌碼,胡裡胡塗成了易水幫的一員。」沈輕雲搖搖頭:「但阿行又真的很走運,小荻不是內應,但小荻身邊有程元振的耳目,也就是杜若姑姑,這就能搭上線。」
「真是歪打正著。」
「阿行被彭飛傷那一刀我當時看了就覺著奇怪,流血雖多傷卻不深,很快能好才對,但我們去曲江池玩的時候我背後的傷都快好全了,他手上的傷卻遲遲癒合不了,大概是他為了能繼續和杜若姑姑聯繫,自己又把癒合的傷口割開吧。」
「小荻難道沒發現?」
沈輕雲對此另有想法,但他只是淡淡說道:「阿行的傷都是杜若姑姑在處理的。」
「我還是想不透,他們之間又是怎麼傳訊的呢?」
「我猜是很好吃的方式吧。」
「該不會……那些糕點!」
「每次阿行或你們來,杜若姑姑都會準備糕點讓你們帶走,你也檢查過,糕點很新鮮,的確是她自己手做的。你們的糕點沒什麼特別,但阿行的糕點一定有古怪,程元振的指示就是用這種方法交給阿行。阿行蒐集到的幫中機密,再透過來百草堂療傷的機會交給杜若姑姑。」
「我們去曲江池那天,探子們告訴我她整個下午都在廚房燒大灶做吃的,卻沒想到在廚裡做糕點就是傳訊的關竅。」
「那之後小荻告訴我你的人來搜過百草堂,桌上就少了幾張黃櫱紙,當時我不解,探子來搜東西有可能放反放亂,但為什麼會少?少的還是黃櫱紙這種無關緊要的玩意……」
魏東陵恍然:「黃櫱紙是被杜若姑姑帶到廚房去了,有黃櫱紙、有灶灰,就可以寫下指示交給阿行。」
「杜若姑姑拿到阿行給她的機密後,再利用進城採買的機會把機密傳出去,常去的魚檔肉舖菜攤……不見得是真的,但聯絡者一定就在那市集之中。」
「這一定就是真相,但現在阿行自己也死了。」
「所以才會說我是知道了,但又不完全知道啊……」沈輕雲閉上眼,顯得很疲倦:「阿行的背後還有其他人,他只是這人傳令的小卒。也許是阿行和這人反目,也許是這人覺得阿行沒有利用價值了,總之他殺了阿行,還搭上小章一條命。」
「這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就進偏間殺了阿行和小章,莫非百草堂裡有人和他串通?」
「這倒未必,百草堂現在傷患太多,這人不管和誰串通還是可能被其他人發現。」沈輕雲沉吟著:「不如這麼想:這人一定是我們都認識也不會防備的人,所以就算不慎被其他人發現他現身百草堂,大家也不會意外,而只要沒被發現他就可以藉機殺人。這次不成還可以有下次。」
「你也留意到阿行和小章的傷口了吧?」
「他們是背對這人被殺的,說明這人他倆都認識也沒有防備。這人出手夠快,兩人都是一劍致命。傷口是自背後左頸由上而下劃出來的口子,這人用的是左手劍。」
「我就是左手劍。」
沈輕雲瞪他一眼:「別添亂了,你當時和我在一起不是?」
「我就是和你說笑而已。」魏東陵無所謂地笑了,但又瞬間變臉沉聲,惡狠狠道:「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抓住杜若姑姑。只要有她在手,一定可以反制程元振。」
沈輕雲可沒那麼樂觀,他嘆口氣:「杜若姑姑的事你交給我吧,我要拜託你幾件事。」
「說吧。」
「找幾個人幫忙把偏廳那八個傷患帶走,百草堂現在已經不適合他們養傷了。」沈輕雲沉重地說:「再幫我葬了阿行和小章。阿行雖是內應,畢竟兄弟一場,至於小章的仇遲早要討回來的。」
「放心,這些事交給我,我會把今天的事告訴七妹,你就在百草堂幫我盯住杜若姑姑。」
「幫主那兒還有淳于仲通這條線得追,你也要幫她多留意。」
「我理會得。」
魏東陵走後不久,他的手下人馬就來到百草堂,帶走了傷患、小章和阿行,還將偏間和廊上的血跡清洗得乾乾淨淨。
沈輕雲就看著這些人做事,過程中李玉荻一直沒有出現,沈輕雲也不擔心,他猜得到她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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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套我話了,除非我自己願意告訴你,否則你套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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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說過的這番話,他又陷入了沉思。
這次,她會願意告訴自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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