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治齊臉色慘白，那句肌膚之親在腦袋中迴盪。
即使受過幾年西方教育，與洋人往來，出入煙花藝妓處，眠花宿柳，他還是擺脫不了對女子貞節根深蒂固的印象。
魏子胥斜睨楊治齊一眼，心中冷哼，在他眼底，楊治齊也不過是個披著「洋皮」的老骨董，骨子裡和梁老爺一般迂腐守舊，跳脫不出思維的盲點與框架。
魏子胥的話並非無堅不摧，甚至到處是破綻。但楊治齊沒魏子胥機敏，無法在短時間想透。若是男女七歲不能同席，那他與瑟瑟三年同席教學，不就是一種兩人親暱的證明？可是魏子胥說抱過年僅十二歲的瑟瑟？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話語！
楊治齊陷溺在魏子胥的挑弄言語中無法自拔。
他的雙肩塌了，腰軟了，再也撐不起那身洋服，傷心失望地瞅著瑟瑟。那個眼神像是心愛的女人已受玷汙似的，令瑟瑟羞怒痛心，沒想到楊治齊與她共處三年，楊治齊還不了解她的品德，竟讓魏子胥三言兩語挑撥了去。
就當瑟瑟想出言解釋時，楊治齊突然開了口說：「也罷！告辭！」語畢，逕自穿過抄手廊，往中門踉蹌走去。
瑟瑟瞅著楊治齊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難受，轉眸瞟了一眼魏子胥，恰巧瞥見他眼神中閃動著得色。他的脣瓣噙著似笑非笑的嘲諷，與三年前輕薄捉弄她的表情一模一樣。
瑟瑟憤怒難當，低頭狠狠往魏子胥一咬！
她牙齒雖小，但用力猛烈，登時讓魏子胥吃痛鬆手，接著瑟瑟轉身在楊治齊身後叫著：「治齊哥哥！等等！」
但楊治齊沒有回頭，腳步更快，像是怕面對什麼摧人心神的殘酷事實般，三步併作兩步穿越了抄手廊，隱入了中門之後。
「瑟瑟！妳站住！治齊、治齊的叫，成何體統？！」梁老爺看瑟瑟竟不顧禮教要往楊治齊身後追去，氣壞了，大吼一聲。
瑟瑟頓住腳步，轉頭焦急辯解：「爹爹，治齊哥哥並不知道你討厭洋人！你誤會他了！且……且……魏子胥……你……你這個混蛋！」瑟瑟轉頭怒斥站在一側的魏子胥。
只見魏子胥一臉無辜，一隻手抽出帕子，按著沾滿瑟瑟口水與牙印的手背，揚起苦笑。
看了他這故作無辜的表情，瑟瑟更氣了，拳頭握得緊緊的，抿著脣死死地瞪著魏子胥。
「瑟瑟！妳住嘴！這種沒教養的話妳跟誰學的？！可是楊治齊？！日後他不許再踏進我梁家一步！」梁老爺大喝，嚇得瑟瑟住了嘴，收回了恨極魏子胥的眸子，撇頭不再看他。
魏老爺看了這一幕，心裡對瑟瑟的印象打了個折扣，但還是不動聲色，僅是皺眉勸道：「梁老，好了好了，別為了一個外人跟自己閨女動怒。說來也是小犬唐突了令千金，我真該跟您下跪謝罪。」
「魏老，萬萬不要這麼說，您不曉得，我有多豔羨您兩個兒子這麼出色。我家東籬的行止進退無度，我都寒心了。現在剩下女兒略有才名……結果……」梁老長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下好了，傳出去不知道有多難聽……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奢望將瑟瑟嫁給子胥，您說我該不該氣？」
魏老爺聽梁老爺這番話，自然明白梁老爺是以退為進，但他也自有考量。看了一眼依舊淡笑著看著瑟瑟的子胥。兒子是他生養的，怎會不知脾性？
三年前，梁魏兩家看了自個兒孩子渾身溼透，衣服沾滿汙泥地回家，分別問過原因，事後梁老爺還特地登門道謝，這些事兩家都記憶猶新。但瑟瑟現在惱羞成怒，著急地阻止子胥說出真相，又是為何？瑟瑟不尋常的態度讓魏老爺懷疑莫非此事有什麼蹊蹺……
而且，那件事之後，瑟瑟不願再來魏家。
魏老爺還道是瑟瑟懂事了，對男女之別有了顧慮。但現在看來，那時兩人似乎隱瞞了什麼。
就不知道是子胥對瑟瑟做了什麼，或是瑟瑟對子胥做了什麼。若是真有了比救人還要出格的肌膚之親，論責任，子胥是該迎娶瑟瑟。
但見瑟瑟瞪視著子胥，恨不得剮他的骨吃他的肉，怨憤至極的模樣，想來瑟瑟是無意於子胥。即使魏老爺再希望子胥成親，也不想成就一對怨偶，害了自己兒子一生。
於是，魏老爺只能尷尬地撫慰梁老爺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別想這麼多了。」
「哎，這次茶會被那姓楊的渾小子給搞砸了……我真恨不得一掌往那混帳東西頭上劈下去。」
「哈哈，梁老爺，您又沒練武，劈不動！哎，聽您這麼說，我家子胥還孤家寡人。都怪他那寡淡個性與那張皮相太……」妖孽。魏老爺打著哈哈，但話說到末了，頓住了，話鋒一轉，突然說道：「不適合許婚啊。」
「子胥那是俊秀，您忒謙虛了！您瞧瞧今天他這表現與反應多優秀啊，不知道會迷倒多少家千金哩！不然這樣吧，我家瑟瑟許給您家子胥，這樣咱們兩家的煩惱一次解決……哈哈……」
梁老爺聽得出魏老爺話中婉拒這門婚事的意思。但他回想起魏子胥今日處理事情果斷明快，眼色極佳，雖無功名在身，但年方二十已能獨當一面，真是越看越滿意。且魏家就在梁家不過一條巷外，隔著一座荒廢花園，瑟瑟若嫁給他，便能常回娘家，他也不須擔心瑟瑟嫁到哪去，會不會受委屈。
瞧著瑟瑟與楊治齊相處的氛圍，對照她對魏子胥的態度與反應，梁老爺暗猜讓魏子胥這麼一攪局，瑟瑟和楊治齊緣分立斷，八成恨死魏子胥了。
但感情可以培養！
梁老爺不顧魏子胥與瑟瑟兩人間的隔閡，心中思緒千迴百轉，絲絲縷縷，就想套住魏子胥這位乘龍快婿啊！
眼看魏老爺表情不甚贊同，梁老爺乾脆轉頭對魏子胥懇切問道：「賢姪，你是當真想娶我家瑟瑟？」
「小姪願以十里紅妝迎娶瑟瑟。」魏子胥揚聲回覆，毫不猶豫。
但他轉頭看向瑟瑟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正如當年他對瑟瑟語出輕薄時的表情！一點也不正經，還帶著邪氣！
瑟瑟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只當他是貓捉老鼠，想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兩老不明所以，只當那是深情繾綣的微笑。尤其是梁老爺，簡直就要痛哭流涕，感謝老天爺賜給他魏子胥這個佳婿！
瑟瑟瞪視著魏子胥那若有似無、意味深長的微笑，氣得發抖，恨聲大吼：「魏子胥！我才不要嫁你！我今生絕對不嫁你這個……你這個……妖孽！」
話音方落，魏子胥神色一變，笑顏僵在那兒。
瑟瑟無暇顧慮自己的話有多傷人，難耐委屈與羞憤，淚水迸出眼眶，哭著扭過頭，不管不顧地拂袖往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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