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許諾，傾三生【R18】 - 015 柴米油鹽日摧磨

　　曉艾就這麼留了下來。

　　瑟瑟侍奉在梁老爺病榻前，一匙一匙地餵著藥，心中發愁，七天就要到了，該怎麼辦？

　　躺在病榻上的梁老爺察覺不對勁，翻了翻眼皮子，望向瑟瑟。

　　不過一年半，年僅五十出頭的梁老爺已是衰弱不堪，猶如七十歲的老人家。

　　他皺眉喝完湯藥後，啞聲問道：「怎麼這一年來院內越發安靜了？可是因為我久病不癒，姨娘們求去了？也難為她們了。如今家裡沒了我的俸祿，過得不比往昔。若她們想走，便讓她們走吧。」

　　瑟瑟不敢讓梁老爺知曉李紜姬販賣姨娘的事，面不改色地撒謊道：「爹爹胡思亂想什麼？姨娘們是怕擾了你清靜，現在走動聲響都像貓兒似的輕盈呢。」

　　「瑟瑟……妳不用騙我。即使像貓一樣走路無聲，也不該連探望我一眼都沒有……幾個走了？」梁老爺神色平淡，凝眸望著瑟瑟。

　　「嗯……這……」瑟瑟不知該怎麼回答。

　　梁老爺心裡有底，人說久病無孝子，連兒子都不孝了，又怎能期盼這些妾室會有情有義？

　　「妳知道我感嘆的是什麼嗎？夫妻幾十載，要走，連打聲招呼都沒有……」梁老爺落寞說道。

　　瑟瑟忍著胸膛中快要爆炸的情緒，很想告訴父親真相以寬慰父親，但她不能，她怕父親知道事實後病情加重。

　　方才齊大夫結束診療後，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梁老爺年紀大了，上回嘔血傷了肺腑，這病僅能以溫補靜養保全陽氣，但……人走到最後……恐怕藥石難……」

　　瑟瑟打斷齊大夫，不想聽他說出晦氣的話，但卻忍不住自己內心的酸楚，紅著眼眶對大夫說道：「齊大夫！別說！家父才五十出頭，人家說長命百歲，我爹還有很長一段路啊！人人都說您是北京城最好的大夫，沒有您救不活的人！要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出，求求您救救家父！」

　　齊大夫憐憫地看著瑟瑟。

　　他心知梁家家道中落，已走到了販賣自家女眷過活的地步，京城裡人人都看不起梁家。

　　即使如此，他還是感念梁老爺一生清廉為國，不管如何，依舊出診梁家。而藥材費用則是讓瑟瑟自己去抓藥，他也沒有從中牟利，但如今問題並非藥方昂貴與否啊。

　　一個人的人生路途再怎麼漫長，總會走到最後階段，即便仙丹靈藥，對於風中殘燭的老人家，也僅是拖著過一日是一日，平添痛苦。

　　瑟瑟不能接受，等到梁老爺歸天的時間到了，她的打擊會更重。

　　齊大夫嘆了口氣，揮揮手阻止瑟瑟送他出門，只道：「好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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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侍梁老爺睡下後，瑟瑟走出梁老爺的寢室，心裡斟酌齊大夫這次開的藥方更加複雜。診金與藥帖是筆開銷，她得設法再籌些錢，為梁老爺治病。

　　自查斯至梁府討債，李紜姬與梁東籬鬧翻，李紜姬搬出了梁家，孩子都不顧了。

　　梁東籬氣急敗壞地找了個嬤嬤回來帶孩子，人便消失無蹤。家中可以變賣的首飾、紅木傢俱、寶瓶擺設都典當了，賣無可賣，逼得她只能去問楊治齊，有沒有可以賣畫的管道。

　　她賣畫。她的畫。

　　楊治齊有些為難地告訴她，因為那次茶會未能替瑟瑟闖出名號，畫作的價格哄抬不上，一幅三尺的工筆畫能賣個三塊龍洋便要偷笑。三尺的工筆畫費時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啊。

　　一家子一個月的開銷約莫十龍洋，為了這十龍洋，瑟瑟常常徹夜不眠地作畫。由吃穿不愁的官家千金，變成了吃穿用度皆要算計的平常百姓。

　　就如她的水墨畫，生活一筆帶過，落墨一分為二，便是雲和泥，天與地的分別。生活的困苦讓她徹底懂了何謂為了五斗米折腰的窘況。

　　她步入畫室，取出石硯筆墨，提筆開始描繪了起來。

　　午後初夏微風拂過，畫室帷幔輕蕩，曉艾由外頭走了進來。

　　「小姐……」曉艾眼眶微紅，雙眼微腫，吶吶地喚了瑟瑟，將漆木盒子擺在瑟瑟畫桌邊。

　　瑟瑟沒有抬頭，淡淡地問：「怎麼了？今日收齊十二龍洋了？去發薪餉給大夥兒吧。」

　　「小姐……今日楊先生那邊的藝廊說現在工筆畫已經不流行了。頂多只能給咱們三塊龍洋……」曉艾忍住淚，不敢告訴瑟瑟藝廊那位邱小姐對她說的話。

　　瑟瑟驚訝地抬起頭，道：「那可是十尺的山水水墨啊！……那現在……流行什麼？」

　　「她說……現在流行訂製畫，肖像畫……什麼……風情畫……要我們以後別送去水墨畫了……」曉艾有些艱難地轉述，她沒上過學、沒學過畫，搞不懂邱小姐到底在說些什麼。

　　「風情畫是什麼？」瑟瑟聽過肖像畫，的確是客人訂製的油彩畫作，但她沒聽說過什麼風情畫。

　　「她說，如果您聽不懂，就移駕至藝廊看看。」

　　曉艾不敢對瑟瑟說，她去交畫時，那位打扮入時、作風洋派的邱小姐總是一副鄙視的表情。更不敢說當她跟邱小姐爭執為何只有三塊龍洋時，邱小姐原來的說法……

　　「不懂？看妳這模樣，也知道是個沒受過新式教育的小骨董。叫妳家千金小姐不要還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面世界變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還交這些老掉牙的畫作！要不是楊治齊求我，我還不想買哩！」

　　瑟瑟聽曉艾這麼說，擱下筆，頷首說道：「好吧，那我們去看看吧。這十尺畫作若只值三塊龍洋，我們便不賣了，改賣其他藝廊去。」

　　◆

　　去了邱小姐的藝廊一趟，瑟瑟可說是慘白著臉回到梁家。

　　邱小姐領著她走入藝廊另一處祕密空間，對她說：「現在這種畫才有買家。」

　　所謂的風情畫，就是撩人的風月畫。畫的大多是窯子裡頭的姑娘。

　　赤身的女體只披著薄紗側臥在貴妃榻上，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都是風情。

　　小幅的，甚至有男女交歡的春宮圖。春宮圖用油畫畫起來，色澤鮮豔，尺寸越大幅，看起來越是驚心動魄！看得瑟瑟臉紅心跳，羞赧無比。

　　瑟瑟低頭盯著自己腳上的雲頭錦履，不敢再多看。邱小姐見瑟瑟這副羞怯的模樣，輕哼一聲，帶著濃濃的鄙意。

　　見到瑟瑟的第一眼時，她其實相當驚詫，驚詫的是，沒想到繪師本人是這樣一個大家閨秀──身著綠底繡繽紛纏枝桃花衣裙，攜著丫鬟，搭著轎來到藝廊。舉手投足雖是雅致秀氣，卻也有種與時下潮流格格不入的傳統。真不知楊治齊這般崇洋的人是喜歡眼前這女人哪一點？

　　「這……我畫不來……」瑟瑟紅著臉說道。

　　「我也知道妳畫不來。看妳穿成這樣，層層疊疊，恐怕連自己的裸體都沒看過吧？畫不來就算了，不用勉強。那十尺的水墨我會幫妳賣，不過以後妳就別再送水墨畫過來了。」

　　邱小姐輕笑一聲，熄了燈，趕著瑟瑟出了那間小房間。

　　「但……這應該比較像是春宮畫……真的有人買嗎？」滿臉紅霞未褪的瑟瑟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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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柴米油鹽日摧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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