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開口,卻不知道要先把哪一個問號拿出來提問。
「我是不介意妳叫我夫君啦,但是想也知道妳不會願意這樣叫,我叫李憲,妳叫我憲哥就好了。」李憲一臉訕笑地回應。
不知道為了什麼,李憲這名字,又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受,但無論是憲哥,還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夫君,我都不想這麼叫他。
「我知道妳現在腦子裡一定有一堆問號,放心吧!每個人剛來的時候都是這樣,我也一樣。」李憲溫和地解釋,低頭看著我的時候,眼神裡有一股莫名的柔情。
「我們……認識嗎?」我也不理解,為什麼這會是我提出來的第一個問題,就像是無聊男子在路邊搭訕陌生女子一樣。
「認識,也不認識……」李憲再次回應。
我真是受夠了這種像是沒有回答一樣的回答,我有一股想要抄起掃把往他的後腦勺敲下去的衝動。
「妳有一個前世,或可能至少一個前世,是我的妻子,所以我們認識,但這一世,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李憲再次解釋。
靠!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神棍解釋,接下來要雙修嗎?掃把呢?我的掃把在哪裡?!
「我知道妳不會相信,因為妳的記憶和能力還沒有完全覺醒,再過一段時間,妳就會知道我的所言不虛了。」李憲嘴角漾起一道笑意。但無論我再怎麼不滿,我也知道他的話確實有可能是事實。
「先不說了,工作的時間到了。」李憲突然伸手劃了一道圓。隨著他的手勢,空氣凝結成一團類似非牛頓流體的物質,緊接著又像是融解一樣地扭曲成一道像是異次元空間的入口。
李憲拉著我走進去,裡頭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無。等我再次恢復視力,我和李憲並肩站在一棟超過十層樓高的大樓旁的花圃前。
突然間,玻璃破碎的聲音從高處傳來,緊接著是女人尖銳刺耳的慘叫聲。我抬起頭一看,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伴隨著「碰」地巨大聲響,什麼東西砸在我的腳邊,我低下頭一看……完全不想形容眼前的景象……
我感覺我的胃部劇烈翻騰,晚餐吃的蕃茄肉醬義大利麵呼之欲出,我翻找口袋,發現我沒帶手機出門,但現在……是要叫警車還是救護車啊?!
李憲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枚名片大小的白色紙片,「張雅麗,生於丙寅年壬辰月庚辰日己卯時,死於壬寅年辛亥月丙寅日庚寅時,陽壽三十七歲。起!」李憲說完,一縷黑煙從躺在地上的女子身體裡浮了上來。
黑煙凝聚成女子的身形,四肢呈現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扭曲角度,披頭散髮、臉色死白,右半邊臉血肉模糊,頭側的缺口還流下一片混和著腦漿和血液的粉紅色液體……
李憲吹了一聲口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一副連接著金屬鏈條的金屬手銬。手銬在靠近女子手腕時自動上扣,李憲拖著金屬的一端往前走,我趕緊跟上。
「不用幫忙叫警車和救護車嗎?」我不解地詢問,雖然我也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叫救護車也於事無補。
李憲轉頭看向我,「那是凡人的工作,我們的工作是勾魂。」
「勾魂?那接下來呢?」我發現,在面對這樣的生死關頭,我竟然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除了剛才看見血肉模糊時出現的反胃,那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但不對呀……我現在哪來的身體?
「放開我!放開我!」李憲拖住的女子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地躁動,掙扎著想要脫離李憲的掌控。
忽然間,我的眼前浮現了畫面,一男一女站在一扇窗戶旁相互地大聲咆哮,女人動手甩了男人一個巴掌,男人抓住女人的頭髮使勁地往窗戶上砸,女人撞破窗戶,從高樓上墜落。
「這女人……祂不是自殺的……」我脫口而出。
女子停止掙扎,一臉怨氣地盯著我看。拜託,人又不是我殺的……
「妳看見了?」李憲挑起眉頭看我,但眼神和語氣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我點點頭,十分確定我看見的是這個女子的死亡過程。
「不過妳看見或沒看見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們就是負責勾魂,審判之後看是要送到枉死城、還是要送到煉獄受刑,又或者是祂可以申請令旗討報,那都是之後的事了……」李憲扯了扯金屬鏈條大喊一聲:「張雅麗!」女子又恢復一臉茫然的神情。
「走吧!」李憲說完,伸手劃了一道圓,空氣中又出現一道相同的異次元空間入口。
李憲拖著女子領著我一起走進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無。等我恢復視力,我們身處嬴判官的辦公室。
「姓名!生辰!地址!」辦公桌後看似埋首於股市中的嬴判官頭也不抬地問。
「張雅麗,丙寅年壬辰月庚辰日己卯時生,高雄市平鎮區……」女子像是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地報上資料。
「給!」嬴判官聽完,伸手從桌面拿起一份像是報表的東西。
李憲轉頭撇了我一眼,我趕緊上前接過嬴判官手上的報表。我低頭看了一下,上頭記載了張雅麗的生平,包括她這一世的善行、惡行……之類的。我驚訝地發現,包括嚼人舌根、說謊造謠,甚至連她五歲的時候,因為不滿姊姊吃掉她的糖果,趁姊姊下樓的時候,絆了姊姊一腳,讓姊姊摔下樓梯,右手手腕骨折,左眉尾縫了三針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一一詳細地記載下來。
「走吧!」李憲又扯了扯金屬鏈條,拖著張雅麗的魂魄走出嬴判官的辦公室。
我趕緊跟著走上去,穿過那條看不見盡頭的走廊,經過一間又一間的辦公室,但這次我看見其中一間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我好奇地往裡頭張望,一位矮胖的禿頭老伯,穿著一襲鼠灰色的中山裝,站在辦公桌前,拿著一柄拖把大的毛筆,在地板上攤著的一張超過三公尺長的宣紙上揮毫。
辦公室的牆上掛滿了一幅又一幅的字畫,其中一幅以行書寫著「大江東去浪淘……」呃……那字潦草得我讀不懂。
行書旁掛著另一幅字,「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爲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我照著字畫唸出來,寫字的老伯轉頭看向我,點了個頭,又低頭繼續創作。
我又看向另一幅字畫,上頭寫著「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來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可惜我的國學程度真的不好,不知道這樣的大作是出自哪位著名文學家的手筆。不過這首我讀得懂,一定是這位文豪惹了老婆生氣,所以才寫了這首詞來哄老婆開心。
「情兒……」李憲出聲喊我。我雖然不喜歡他這樣喊我的名字,但我還是快步地走了上去。
「剛才那個老伯?」我開口詢問。
李憲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靈界的藝文部管理者。」
「那牆上的字畫?」我再次詢問。
「都是真跡。」李憲回應。
「真跡?」我不解。
「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妳知道吧?」李憲挑起一道眉。
「知道。」我回答。就算我的歷史程度再差,也不致於不知道這一段。
「不只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的事件,反正只要一把火燒了,東西就到靈界來了,理所當然的。」李憲輕笑。
我無語……雖然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凡間燒的東西,自然是到靈界來。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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