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拖著張雅麗冤魂的李憲走進那一台會高速下墜的電梯,李憲一樣拿出一枚白色卡片在感應器上掃描,「審判室。」
電梯門應聲關上,電梯高速往下墜。這次我有心理準備了,以至於沒有像之前那樣差點失去平衡。
電梯門打開,門外站著兩名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李憲把張雅麗交給對方,兩名男人領著張雅麗離開。在電梯門關上前,我探頭看了一下,三道高聳的灰白色拱門正對著電梯門口,大門緊閉,看不見裡頭有什麼。
李憲又拿出卡片掃了一下感應器,「煉獄。」李憲說完,電梯門關上。李憲轉頭對著我露出一抹打趣的笑容,「現在,準備好煉獄一遊了嗎?」
我皺起眉頭盯著他,完全不想去想像他要帶我去的地方,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
「剛剛……那些人會帶張雅麗去哪裡?」我忍不住詢問。
「送審,人死之後的第一道關卡,就是送審,這就不關我們的事了……」李憲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還是妳想參觀審判過程?我是覺得那很無聊啦,還是帶妳去參觀煉獄有趣得多。」
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畫面,一道高聳的灰白色門前,一隻灰白色的鱷魚在看守,鱷魚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但我很難去形容,鱷魚是怎麼伸懶腰的。
我站在一張木桌前,木桌上放置一組金色的天秤,天秤的一端放著一塊肉……好吧,那是一顆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剛挖出來的、還在跳動的新鮮心臟。我拿著一只白色的孔雀尾羽,放上天秤的另一端。
天秤傾向一端,心臟比羽毛重。我開口喊了一聲:「阿米!」灰白色鱷魚邁開牠的四條小短腿,快步跑向我。我拿起那顆心臟拋給鱷魚,鱷魚張開血盆大口接住心臟並一口吞下,還不停地開心地搖著尾巴……
「這什麼啊……」我忍不住開口驚呼。
李憲撇過頭看了我一眼,「怎麼了嗎?」
我搖了搖頭,實在不想去描述我看見的場景。
「靈能力或記憶開始覺醒之後,妳會看見什麼畫面,或是回想起什麼往事,都是正常的,不用太驚訝,不過……妳什麼時候才會想起我?」李憲歪著頭,臉上又漾起一抹打趣的笑容。我注意到他的右邊臉頰有一顆小酒窩。
「所以你有前世記憶?」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
「這就先保留吧,今天一次講完,以後見面還能有什麼話題。」李憲說完,電梯門剛好「叮」地一聲打開。外頭傳來呼天搶地的淒厲哀號聲,李憲面無表情地拉著我的手走出電梯。
電梯外是一座架高的樓梯通道,前方有防止跌落的木製欄杆,站在這個位置,幾乎可以將地獄景象一覽無疑,或者說,至少可以將這一層的地獄景象一覽無疑。
離我們最近的是一座圓形的泡澡浴池,直徑大約十公尺,周圍貼上藍綠相間的馬賽克拼花磁磚,池上罩著一道銀灰色的金屬網,看似用來防止泡澡的人泡到一半會突然想要逃跑。但我好奇的是,不知道那道金屬網上是否具備通電功能?
浴池裡八分滿的橙黃色液體正冒出大大小小的滾燙泡泡,幾名男女受刑者表情痛苦不堪地泡在池裡享受燒得沸騰的油湯浴。順帶一提,油湯深度大約到肩膀,所以受刑人應該是可以保持呼吸順暢的,如果祂們還需要呼吸的話……
好啦……我知道這樣的形容太惡趣味,但想也知道,這是煉獄裡最經典的一道菜餚:下油鍋。
但我沒想到的是,扣除掉可能具備通電功能的金屬網、浴池裡燒得沸騰的滾燙油湯,和泡澡的受刑者臉上痛苦的神情,以及那些聽著讓人背脊發毛的哀號聲,其它的部份看起來似乎還挺舒適的。
「這些人是犯了什麼樣的惡行,才會被判下油鍋這麼殘忍的刑罰?」我開口問。
「以殘忍的手段傷害無辜且弱小的老人、婦女、孩童,包括強姦、虐待及殺害。」李憲回答。
「呃……那如果被……傷害的是男人呢?」我忍不住接著詢問,但我實在說不出那兩個字,我只能祈禱李憲聽得懂我的意思。
「妳是要問,被強姦的是男人嗎?一樣啊,就是比犯罪者弱小的人啊,而且這裡指的弱小,不只是身材、體格、力氣的弱小,也可能是社會地位的弱小,或是諸如此類的。我只是舉例說明,當然會有不小心遺漏的啊,如果妳認為強姦女人要受刑,強姦男人就不用受刑,妳這性別歧視就太過分了。」李憲伸出一隻食指指向我,還故意裝出不悅的表情。
「我當然知道啊,只是你沒有提到,所以我才問的……」我有些不平。
「我知道啦……跟妳開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乖,不要生氣了。」李憲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頂,我本能反應地閃開。
「不害怕嗎?」李憲收起玩鬧的態度,表情認真地開口,「一般人第一次看見這些景象,多少都會感到害怕。」
我搖了搖頭,「我見過更慘烈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回答,但我其實也想不起來,我到底見過什麼更慘烈的景象,「但事實上是,這種地獄的存在是必要的,否則人為什麼要善良?如果善良的人總是被欺負、被傷害,而傷害人的卻得不到應有的懲罰,我們要怎麼去相信天理公道的存在,又憑什麼要繼續善良。」我也一樣想不透沒什麼人生經歷的我,怎麼會講得出這樣的理論。
「有些人善良,是天性,即使沒有天理公道和因緣果報,他們一樣會繼續善良,」李憲低頭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的深情,「比方說,妳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太令人尷尬,我想轉移話題,「所以,你帶我來看煉獄,是想讓我覺得害怕?或是想看我表現出害怕的樣子?」我皺起眉頭質疑。
李憲輕笑,「不是,我知道妳不怕,妳和一般人不同。」
好吧,我失敗了,氣氛還是一樣令人尷尬。
我轉過頭看向另一端,假裝我在欣賞煉獄的景象,不想繼續和他營造打情罵俏的氛圍。
我看見左前方設置了一排像是單槓的裝置,但是上頭的人,可不是輕鬆地以雙臂拉扯……好吧,我知道雙臂拉扯單槓也不輕鬆,但和眼前的景象相比,雙臂真的是比較輕鬆的。
每一架單槓上都掛著幾個S型的金屬掛鉤,掛鉤的另一端穿過受刑人舌頭的前端,數十個受刑人就像是燒臘一樣地被吊掛在單槓上,就這麼掛著一整排。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還真是無法相信、也無法想像,人的舌頭可以伸得那麼長。是說……祂們現在也確實不是人……
「這是……傳說中的拔舌地獄?」我當然知道答案,我只是想說話以化解尷尬。
「是,」李憲回答,「惡意欺騙、毀謗、造謠……諸如此類。」
我開始反省自己這輩子說過什麼謊言……我記得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和同學約好下午放學後一起去書店買書,但是因為拉肚子,我遲到了十五分鐘。我覺得很丟臉,不想讓同學知道我在學校廁所大便,所以我騙她說,我剛剛被外星人綁架了……
我抬起頭伸長了舌頭,想練習一下被吊成燒臘可能會有什麼感覺……
「不用擔心啦!妳那種小朋友的惡作劇,頂多被打五下屁股,算不上是惡意欺騙。」李憲皺起眉頭,一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
等等,他怎麼會知道我在想什麼?李憲不會有什麼傳說中的「他心通」的能力吧?這麼一來,我這一整晚莫名其妙的思緒,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好啦,別胡思亂想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送妳回家了。」李憲說完,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正當我不解他要怎麼送我回家的時候,李憲伸出右手在我的眼前打了個響指,我頓時陷入斷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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