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妳想問我什麼？」點完餐點就座之後，李憲輕啜了一口黑咖啡，雙眼專注地看著我，臉上還是那抹打趣的微笑。
「太多問題想問，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我坦白。
「喂！妳應該先告訴我，這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吧？」小蓁轉頭盯著我，表情十分不滿。
我仔細地向小蓁描述了昨晚發生的事情，從鬼差班長來勾我的魂、李憲帶著我的魂去勾死者的魂，到李憲打了個響指就能送我回家，包括城隍府發生的對話……的所有過程。
「所以工作守則的第一條是什麼？」
聽完我的敘述，小蓁似乎也沒有感到太大的不可思議，但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的重點畫在這裡？
「蛤？」我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
「那個人說要帶妳，城隍爺問他工作守則第一條，他就啞口無言，所以工作守則第一條是什麼？」小蓁重複了一次她的重點整理。
「我不知道。」我回答。
「妳不知道？！」小蓁不自主地提高音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真的不知道啊！妳知不知道，昨天一整個晚上，我的頭上有多少個問號啊？」我也跟著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
「妳不是收到包裹了，拿出來看就知道了……」李憲提醒，臉上帶著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
我看向李憲，但我也懶得問他為什麼知道我收到包裹，甚至還知道我收到的是什麼樣的包裹。我打開後背包，拿出那份來自地府辦公處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卻不小心掉下一張名片大小的白色卡片。
小蓁彎身撿起卡片，「地府辦公處、靈界送行者、見習工讀生……這什麼啊？」小蓁讀完，把卡片遞給我。
我接過卡片低頭一看，上頭還印著我的大頭照，但莫名其妙的是，那是我大概三個月大的時候的照片。
「這……這什麼啦？！」我想，此刻我頭上的問號也不比小蓁的少。
「通行證、工作證……怎麼說都行，有那個妳才能自由……但其實也沒有那麼自由……地出入地府辦公處，或是執行各種任務。當然，這也算是妳在靈界擁有某些特殊身份，或是特別權力的證明。」李憲解釋。
「所以下次我又跑去陰間……或是靈界，遇到那些追捕我的黑衣人時，拿出這張卡片，祂們就不能抓我了？」對，我還在思考這件事情。
「不只不能抓妳，還得畢恭畢敬地提供妳需要的協助，前提是妳的官階夠高。」李憲又低頭啜了一口黑咖啡。但坦白說，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不含糖不含奶的飲品。
「我的官階？鬼差班長說的『郡主』嗎？」我還是有些好奇，為什麼我是郡主？
「郡主是妳的身份，不是妳的官階，妳現在的官階就是見習工讀生。」李憲回答。
「為什麼我是郡主？」我再次提問。
「思考一下妳的身世，或是妳的轉世，妳就知道答案了……」李憲微笑。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好吧……又是這種不算回答的回答。
我把那張靈界身份證明放進後背包的前側夾層，暗自提醒自己，如果下次睡著之後，靈魂又跑到陰間，一定要記得帶上這張卡片。我撕開剩餘的包裹包裝，從裡頭拿出一本超過五公分厚的像是可怕的憲法課期末報告一樣的裝訂本。
裝訂本的封面以新細明體印刷上「工作守則」這樣無趣的四個大字。我翻開第一頁，還來不及仔細閱讀，小蓁的頭就湊了過來，「必勝客菜單？」小蓁一臉驚喜地大喊。
「蛤？」我轉過頭，驚訝地看著小蓁，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是必勝客的菜單啊……」小蓁一臉的理所當然，伸手翻了一頁，「這一頁是拿波里的……」小蓁又翻了一頁，「達美樂……」小蓁又快速地翻了幾頁，一邊翻一邊讀，「和牛、生魚片、生乳酪蛋糕、奶油派……哇……連各大夜市的都有……」小蓁抬起頭看我，「這什麼？全台灣美食導覽？我是覺得挺喜歡的啦……可是地府辦公處寄這個給妳是？」小蓁皺起眉頭，又是一臉的不解。
我才更不解，整本工作守則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比憲法課本更讓人無語，她是怎麼看成菜單的？！
我闔上裝訂本看看封面，再打開看看內文，我十分確定這是一本只有文字的「工作守則」。我只能一臉無語地看向李憲。
李憲帶著一臉打趣的笑容看著我和小蓁的對話，「這是工作守則沒有錯，妳的眼睛沒有壞掉，但是蓁兒也沒有錯，靈界的事物在凡人的雙眼中，只會看見她們能夠理解的東西。」
「所以這東東……在你們這種靈能力者的眼中，和我們這種平凡人的眼中，看見的是不一樣的？」小蓁問，但她似乎自動忽視了李憲喊她蓁兒的這件事情。
「是。」李憲點了點頭。
「所以工作守則第一條究竟是什麼？」小蓁果然還在糾結這件事情。
一個穿著深藍色長袖連帽上衣、黑色牛仔長褲，頭上反戴著一頂黑色棒球帽的男人，雙手捧著一個盛滿餐點的托盤，問也沒問便直接在我和小蓁的對面，也就是李憲身旁的座位上大喇喇地坐了下來。
看清楚來人的臉，我驚嚇地說不出話來……
「你朋友啊？」小蓁一臉疑惑地詢問李憲。
李憲輕笑了一下，「我不會說他是朋友，可是嘛……要說是敵人，也不能算是……」李憲仍然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看得我還是有點想拿掃把敲他的頭。
小蓁無語地看向我，彷彿認為我又該給她一個解釋。
「龐先生、將軍、少爺、拿槍的男人、開計程車的男人……諸如此類的。」我無奈地回答了小蓁的問題，但是我自動地省略了「和我結婚的男人」這個形容詞。
「所以，他就是和妳結婚的那個男人？！」小蓁突然興奮地大喊出聲。我差點噴出嘴裡的奶茶，有股想要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的衝動。
此時，通往一樓點餐區的樓梯口傳來高談闊論的喧鬧聲，一群男男女女端著托盤走進用餐區，我認出其中一個學姊是同系的研一生。去年的迎新會，我就是被這位學姊拱上台，當著所有同系新生和學長姊的面前表演唱歌。
這位學姊在聽見我的現場演唱的當下的表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不，即使下輩子喝了孟婆湯轉世之後，我都不會忘記。
「欸！太子，你在這裡啊？小鳳凰也在？」學姊在經過我們的座位前方的時候，拍了拍李憲的肩膀，轉過頭看看我和小蓁，露出一臉傲驕的訕笑，「小女友啊？」
「是。」李憲回答。
「欸，我記得妳，去年迎新會唱『珍珠美人魚』主題曲的那位可愛的新生？」學姊燦笑地對著我和小蓁揮了揮手，便和同伴一起走到用餐區另一側的落地窗前就座。
「所以……誰是太子？誰又是小鳳凰？」我假裝忘記剛才小蓁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我現在更好奇的是，一個大男人被喊成小鳳凰這樣可愛的外號，是怎麼一回事？再說，太子指的是中壇元帥嗎？所以他們其中一個是三太子的代言人？
「唉……此太子非彼太子，」李憲一臉無奈地開口，「我是太子，他是小鳳凰。」
李憲口中的小鳳凰一手撥弄著盤子裡的波浪薯條，斜睨了李憲一眼，「別總是偷聽別人的心聲，這種行為和變態偷窺狂有什麼不同？」
呃……所以李憲真的有「他心通」？他又偷聽了我的思緒？但是這個小鳳凰怎麼會知道李憲偷聽我的思緒？難道他的能力是「心通他心通」？
李憲「噗哧」地噴出嘴裡咀嚼到一半的通心麵條，緊接著慌慌張張地從背包裡拿出濕紙巾擦拭桌面上被混著口水的麵條渣汙染的位置，「抱歉、抱歉……」李憲一邊整理桌面，一邊忍笑到肩膀都在發抖。
李憲身旁的小鳳凰則是皺起眉頭，雙眼盯著盤子裡的薯條，表現得一副不知道該沾起司醬或是酸黃瓜醬一樣。
慘了……八成兩個都聽到我在想什麼了。我暗自發誓，以後在他們兩個面前，我要在心裡默背出師表，這樣就不會被他們聽見奇怪的心聲了……
「所以你是什麼太子？」小蓁咬了一口牛肉漢堡，雙眼盯著李憲，口齒不清地問。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李憲好不容易終於忍住笑意，又是一臉深情地望著我，「我期待在不久的將來，有一天情兒能想起，我是什麼太子……」
小鳳凰翻了一個白眼，「夠了喔……」
「那你為什麼叫小鳳凰？」小蓁選擇忽視李憲，轉頭看向小鳳凰。
小鳳凰皺起眉頭，似乎在思索該怎麼回答，或者是該怎麼不回答。
「因為他是龐世緣啊……」李憲倒是很乾脆地幫忙回答了。
「龐士元？龐統？臥龍鳳雛的那個鳳雛？」小蓁不可置信地開口。
是，小蓁和我想的一樣，然而我和小蓁之所以都是三國迷，當然是因為我的身世。
「此世緣非彼士元啊……」李憲又幫忙回答，「他是累世情緣、或者前世情緣的那個世緣，不過小鳳凰這個可愛的小名，確實是從『鳳雛』來的。」
「所以工作守則第一條到底是什麼？」小蓁的思緒突然又跳回龐世緣出現前的那一題。
龐世緣「噗哧」一聲噴出嘴裡的可樂。值得慶幸的是，他是正對著李憲的臉，所以我和小蓁的餐點都沒有被汙染。
我當然也十分好奇這工作守則第一條究竟是什麼，可以讓看似冷靜沉著的龐世緣噴出一口可樂。我低頭翻開工作守則，想看看這充滿禁忌的第一條的內容。
「啪」的一聲，一雙手突然蓋住我的守則上半部。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一看，龐世緣的臉正對著我的臉，距離不到十公分，我注意到他的鼻樑上有一道長約兩公分的傷疤。
「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不過就是長篇大論的廢話，比妳的憲法課本還無趣，真的，相信我……」龐世緣點了點頭，以示加強語氣。
我不確定現在是他臉上的表情比較尷尬，還是我臉上的表情比較尷尬。不過俗話說：只要我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會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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