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睡夢中驚醒,先是慶興那場莫名其妙的婚禮只是夢境,但我越想越不對勁,這怎麼那麼像是傳說中的冥婚啊?!
我聽外婆說過,如果是活著的男人迎娶過世的女人,只要供奉牌位就行,但如果是活著的女人嫁給過世的男人,女人很快地就會去陰間陪伴她的老公……所以,如果夢裡的男人是鬼,是不是表示我就快要死掉了?
戰戰兢兢地躺到天亮,我根本不敢再睡覺,深怕一個睡下去,就再也醒不來……
房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從床上彈起來,才驚覺我不小心又睡著了。還好,我還沒死,至少現在還沒。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床上起身,走到房門口拉開門。
「妳怎麼回事啊?!傳訊息給妳也沒有讀,我來找妳一起去吃早餐啦!」小蓁皺起眉頭看著我,「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
我讓小蓁進門,把昨晚的夢境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小蓁是我的青梅竹馬,雖然我不確定青梅竹馬能不能用在兩個女生身上……還是該說是青梅青梅?
不管了,反正小蓁的媽媽和我家老爸是遠房表親,小蓁媽媽離婚後帶著她回到外婆家。小蓁的外婆家離我阿嬤家只隔了一條馬路,小蓁媽媽要工作,小蓁是外婆帶大的,而我家阿嬤又常常去找小蓁外婆聊天串門子,我和小蓁自然是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一起長大,只差沒穿著同一條褲子……
「天啊……也不知道該說是浪漫,還是該說是可怕,」小蓁聽完我的敘述,若有所思地開口,「有一種夢中情人,或是累世情人的感覺,但是又不知道對方是人是鬼,這個就有點詭異了……」小蓁點了點頭。
我聳了聳肩,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請小蓁等我,讓我梳洗完畢之後再一起出門。
我和小蓁來到宜亭媽媽開設的食堂,點了幾樣餐點後入座。我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有氣無力地翻弄著碗裡加了一顆滷蛋的餛飩麵。
我把筷子戳進滷蛋,舉起來塞進嘴裡咬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
切!宜亭媽媽昨晚一定又和宜亭爸爸吵架了,每次只要宜亭爸爸和女性顧客多聊兩句,宜亭媽媽就會不開心,隔天的滷蛋就會鹹到像是擔心顧客的腎臟太健康,而且在台灣洗腎健保有補助一樣。更誇張的是,宜亭媽媽吃醋的女性顧客年齡層,從八歲到八十八歲不等。唉……一顆滷蛋十五塊,吃或不吃都為難……
「欸欸欸……我跟妳們說喔,昨天我去我阿姨那裡……」
我抬頭看了一眼,宜亭又在講述去她的阿姨開設的宮壇幫忙降妖伏魔、濟事救人的精采故事,講得是口沫橫飛。我在想,加了她的口水的滷蛋會不會沒那麼鹹?又或者我該晚點再吃,看時間能否沖淡一切……
宜亭是我和小蓁的同班同學,天生陰陽眼,三歲就跟著阿姨學辦事,從小就像是神靈護體、神功蓋世一樣,考試都考第一名,過馬路都不用看紅綠燈,二十年來的人生過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反觀我,人生多災多難到好像沒有神明庇佑,就隨時會把自己弄死一樣。難道是因為我媽從小沒把我送去宮廟學辦事嗎?但想想六歲那年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算了,為了祂們好,我還是離鬼遠一點吧……
「佳惠,我跟妳說啦,妳會一直睡不飽,都是因為冤親債主來討債,妳要吃素、而且要每天唸大悲咒作功德迴向啦……」
「喔……我不想吃素啦!而且大悲咒那麼長,讀了兩行就開始打哈欠,根本讀不下去,有沒有比較簡單的作法啦?」佳惠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哈欠。
「讀大悲咒會打哈欠,那就表示妳有慧根,妳要修行啦……要不然,妳就下課後去我阿姨宮裡打坐啊,打坐兩個小時,勝過睡足十個小時欸!」
「我下課要打工,怎麼去啦……」佳惠說完,低頭趴到餐桌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過去了。
「欸欸欸……」宜亭伸手拍了拍佳惠的肩膀,佳惠沒有反應,「欸……哪有人話說到一半就睡著的啦!」
「欸……妳怎麼說?」小蓁湊向我低聲地發問。
「佳惠白天上課,晚上在便利商店作大夜,週末還兼職英文家教,她會睡得飽才有鬼。」我刻意壓低聲音回答,不想讓宜亭認為我故意唱反調。
小蓁笑了笑,低頭繼續吃她的排骨飯。
我轉頭看向趴在桌上睡熟到發出微微鼾聲的佳惠,她身後確實飄著一個男人的靈體,年紀大約二十上下,穿著民國初年日本人的軍服,低下頭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所以,這個男人靈體就是宜亭口中的冤親債主嗎?可是我感受不到祂的怨氣啊……通常如果是心懷怨念、或是不懷好意的靈體,只要靠近我三公尺以內,我就會頭皮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但是這次沒有啊……
彷彿是感受到我的視線,男人靈體突然抬頭看向我,視線相對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一股至深至重的心痛,夾雜著深情、不捨與無奈,就像是一波二公尺高的巨浪向我襲來,我感覺自己就要被那波巨浪吞沒……
「不要,走開,走開……」我本能反應地舉起右手,掌心向前,忍不住開口大喊。
瞬開,強烈的情感巨浪消退,我張開眼睛,男人的靈體已經消失,雖然沒有看見祂散射出金光、變成金砂消散,但是……難道我又犯了一樣的蠢事?
我回過神,發現整間食堂裡的人都轉過頭盯著我看,包括宜亭和宜亭的媽媽,每個人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尷尬地笑了笑,「沒……沒事啦,我只是癲癇症差點發作,所以用意志力壓了下去……」
「最好癲癇症可以用意志力壓下去啦,關情,妳唬爛的功力可以再高一點!」坐在食堂角落的江承恩嘲弄了我一翻,但我看得出他的眼神裡有些擔憂。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然我還能怎麼說?難道要告訴他們,佳惠後面跟了一個男鬼,而我差點被附身?我才不想被當成神經病,或是像宜亭那樣被當成仙姑,我只想好好念書,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況且,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奇怪的感覺,今天還是第一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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