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後那幾天,我還是無法發出聲音,常常一個人呆坐在家門口望著天空出神,外婆認為我一定是被嚇得掉了魂魄,便提議要媽媽帶我去廟裡請神明為我收驚。
但她們不知道的是,我之所以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看著天空,是因為那幾天,總是有一尾金光閃閃的蒼藍龍,在外婆家門外的天空中盤旋。有一回,祂還突然對著我高速俯衝下來,祂的大臉就離我的臉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和我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幾秒鐘,接著咧開大嘴對我一笑,便飛著離開了。
媽媽當然知道我看得見鬼神,也懷疑我會差點被溪水沖走,是遇到水鬼在抓交替,便同意跟著外婆帶我到廟裡拜拜。當然,那時去的那間廟,就是我在剛才的夢裡看見的城隍廟。
我跟著外婆和媽媽走進廟門,一大群身材非常高大的「人」,圍繞在我和媽媽、外婆的身邊,彎下身低頭盯著我看。我現在才回想起來,其中也有我在夢裡見到的那兩個紅色和綠色皮膚的「人」。
當時,祂們看看我,又互相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而我也發現,外婆和媽媽根本看不見這些身材高大的「人」。
外婆和媽媽帶著我,拿著幾柱線香依序參拜廟裡供奉的每一尊神明,但我看見每張大桌子的後面幾乎都坐著「人」。在正廰正中間的那位大叔,就是我後來在夢裡見到的那位城隍爺,只是當時的我不並知道祂們是誰。
城隍爺面帶微笑地看著我,眼神裡透出一股讓我安心的暖意。然而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坐在後殿中間的那位阿姨,也就是城隍夫人。
城隍夫人穿著古裝電視劇裡的那種衣袍,大紅色的絲綢布料上有鳳凰的刺繡圖樣,頭上戴著垂綴著珍珠串飾的銀色冠帽,臉上化著淡雅的妝容。夫人親切地對我微笑,伸手拿起幾顆桌上的糖果想要遞給我。
我有些遲疑,夫人又對我笑得更燦爛,還對著我點了點頭。我走向前,伸長了手想要接過糖果,耳邊卻傳來媽媽的聲音:「阿情,妳在做什麼?」
我伸出一隻手指向城隍夫人,「那位阿姨要給我糖果。」
「沒禮貌,不可以這樣指神明。」外婆拉過我的手,不停地向城隍夫人鞠躬道歉,嘴裡喃喃地唸著:「小孩子不懂事,請夫人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孩子計較……」
「阿情……妳能說話了……」媽媽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驚喜,也開始喃喃地向城隍夫人鞠躬道謝:「感謝夫人,夫人大慈大悲,救了我的女兒,感謝夫人……感謝夫人……」
「太太,不要緊的,城隍夫人最慈悲,也最疼孩子,妳們不用擔心。」一位穿著米白色唐衫、黑色功夫鞋的白鬍子爺爺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
爺爺的身後跟著一個高我一個頭的哥哥,哥哥穿著白色短袖上衣、黑色牛仔長褲,和一雙深藍色的運動鞋,前額的頭髮蓋過眼睛,鼻樑上貼著一塊醒目的OK繃。
哥哥搖頭甩了一下蓋住眼睛的頭髮,面無表情地走到我的面前,一邊伸出他的右手食指在我的眉心上憑空畫出圖案,一邊喃喃地低聲唸誦我聽不懂的、像是咒語一樣的句子。
我看見我的眼前,隨著哥哥手指的動作,閃爍出一道紅裡帶金的光芒。接著,哥哥抓起我的右手,咬破他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腹,傷口滲出一顆米粒大的血珠。哥哥用他的血在我的手掌心上點上一個紅點,一陣莫名的暈眩感向我襲來。
此時,一位身著白色長袍,臉上留著白色長鬚,一頭銀白色長髮的老爺爺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了出來。白袍老爺爺拉過我和哥哥的手,對著我們眨了眨眼睛。
我覺得手指頭有些癢,低下頭一看,一條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紅色絲線繫住了我的左手無名指,而紅線的另一端,則是綁在哥哥的左手無名指上。我再轉過頭一看,白袍老爺爺已經消失不見。
我看向哥哥,有些不知所措,哥哥臉色漲紅地看了我一眼,便逕自轉身從後殿走了出去。我又低下頭一看,無名指上的紅色絲線也已經消失不見。
「剛才那個是城隍爺的契子,他幫妹妹安魂定魄,妹妹只是怕丟驚,不礙事,這血痕三個小時以後就可以洗掉,能保妹妹平安無事。」白鬍子爺爺向外婆和媽媽解釋。
外婆和媽媽止不住地道謝,外婆從皮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想要交給爺爺,但爺爺堅持不收,「妳們應該要感謝的是神明的慈悲,不是我和阿緣,而感謝神明的方式,不是紅包,也不是香油錢,而是善心、善行,積慈之家必有餘慶,呵呵呵呵呵……」爺爺說完,伸手從供桌上抓了幾顆糖果遞給我,又一臉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便轉身笑著走出後殿。
我的記憶只到這裡,後來發生的事情我還是想不起來。但今天,我真的很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想再次被困在這樣無止境的、如同詛咒一般的夢魘的糾纏。
也許,要解開這樣的輪回,就是把事情的始末弄個明白。
ns 15.158.61.2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