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者與他養的小鬼 - 5-4 天道

有十來個趴伏在地上的鬼眾看見場域有損，登時起身朝著缺口飛奔而去。

施先生和另一名神使立刻飛身上前，攔下大多數惡鬼，但仍有一兩隻逃了出去。

施先生臉色鐵青，把那些攔下的惡鬼當場絞殺。揮揮手把場域修復，這才轉頭問其他神使與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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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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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他們被劉先生護著，當然沒事。其餘神使們頂多是衣服被靈火燒了一個小洞，也沒有大礙。不過，天枷地鎖能壓制無形的極大部分的靈力。但這頭巨鬼竟然還能自爆、燒穿場域，只為了創造出其餘惡鬼回去報訊的機會。

到底對原主人有多忠心，才能願意魂飛魄散，只為了給主人預警？

施先生大概也沒有這樣失手過，面子上掛不住。他起身拱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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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跟其他同僚帶這批鬼眾回去受審，小劉留下來陪列先生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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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施先生把惡鬼們一收，領著其他神使們離開。

阿軍也收了場域，餓的眼冒金星。劉先生看了他一眼，笑著勸他快吃點東西。他也不客氣，打開櫃子抓起洋芋片、巧克力就是一陣狂吃猛嗑。

小白看著場域開了又關，牌裡的惡鬼出現又被殺又偷襲又自爆，現在還在回神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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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大哥也是急著回去覆命，所以口氣不好，」劉先生對阿軍跟喂喂說明，「你們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阿軍吞下嘴裡的零食，「我只是好奇，那些被帶回去的鬼眾，城隍老爺會怎麼判？」

「依罪行輕重吧。」劉先生沈吟，「有些被迷失本心的，或是本來就是動物靈，大概還能從輕發落。如果是手上沾了人命，那就得先下地府受刑，受完了之後再入下三道輪迴。」

阿軍指指小白：「他呢？」

「他還活著，我們能管的有限。」劉先生連正眼都不看小白一眼。「算他命大遇到你。剛才那些牌靈裡面，不少是之前的牌主。因為『養』不起牌，被背後那位主人把魂魄拘來做成牌靈。」劉先生算了算，冷笑。「光這個牌，就收了十幾條人命。」

小白嚇得臉色煞白：「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阿軍厭惡的擺擺手：「好了，不用再解釋了。回去把你弄的祭壇扔了，這塊牌留在這裡，我找時間拿去請神尊做主銷毀。」

「可……可是……」小白畏畏縮縮的問，「那個『主人』不會找上我嗎？」

「他找你幹嘛？牌在我手上，牌靈在城隍老爺那邊，長眼一點的都知道要避風頭。」阿軍冷聲，「記住，這件事到此為止。如果你又惹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不要再來煩我。」

「我不會。」小白指天劃地，「我發誓，從此以後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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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冷笑。發誓？發誓要是有用，世界上還要法律幹嘛？

人——尤其是男人——發的誓，一個字都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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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重新做人我不管，」阿軍也不信小白發的誓。「快點下樓買刮刮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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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一疊聲的應好，匆匆忙忙的下樓。

阿軍正色，朝劉先生深深鞠了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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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謝謝劉大哥。」

「說了，是我份內的事。」劉先生又恢復那個笑嘻嘻的神情。

「您就別安慰我了，」阿軍苦笑，「不是說了這件事有點棘手，所以上面不願意管嗎？」

劉先生一笑：「是有點棘手。但是你也看得出來，這點狀況對我們來說，其實算不上大事。主要是這東西，」他指指桌上那塊牌。「其實等於是一個契約的證明。訂契約的時候買賣雙方心甘情願，現在我們介入，其實有點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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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嘆口氣。是這個道理沒錯。

當第一次小白有求，牌靈完成他的心願，小白送上供品還願後，整個巫術的循環就啟動了。每一次的循環，就是一再的建立新的合約。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JC8FgYGJ

賣家——就是牌——當然會威脅利誘，讓買家——這次是小白——續約，進而要求更大的回報。

小白一直都有退路——到他獻上血肉那一刻為止。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lfFfVzFv

當他開始用新鮮血肉供牌，這個合約的循環就只會往一條路走——小白必定要獻上自己的性命。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IhBhuv6B

要從這個合約的循環脫身，只有找替死鬼把牌轉讓出去，才有一絲機會。

但剛才那個牌靈的言外之意，就算把牌轉手，之前已經「履行」的部分，「主人」還是可以自由心證的找原本的持有者「討債」。

根本高利貸。

小白也不算壞到極點，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只是想找阿軍「解決」這塊牌，而不是想把這塊牌頂給阿軍，讓阿軍變成替死鬼。

當然，就算他想這麼做也不會成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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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劉先生悠悠的說，「南洋巫術牽扯太多太廣太複雜。這個牌，倒底頂了一個『佛』字，很多上神不願意碰，當然也不希望你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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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的巫術其實跟東密的式神術有相近之處。都是施術者與靈體簽訂契約，靈體為施術者服務，施術者以不同形式——供品或功德——回饋靈體，直到解除合約。

兩種術法中，簽訂合約的靈體會寄託在某個實質物品上。南洋巫術大多以牌為介，東密則是以各種材質的——紙為多——人偶或動物偶為主。

正統的佛牌，當然不會發生小白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術法本身無罪，是施用者的心念決定了術法的方向與結果。

就像小白身上這塊牌，就是有人利用了「佛牌」的名號，做了傷陰鷙的法術。甚至刻意殺生，將帶有怒氣與怨念的靈體拘禁在牌中以供驅使。這種狀況下，靈體根本不可能有功德圓滿或得到解脫的一天。

如果說，穢物是人類投胎前被洗下來的惡意累積而成，這塊牌的主人，就是刻意用佛牌為載體，累積了有形無形的各種惡意。

也難怪上神們不想碰了，阿軍苦笑。這都是人類的自作孽。他的工作是補天地的疏漏，這種人為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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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老闆最擔心的，其實是你的身體。」劉先生指指阿軍的右手，「上次的傷還沒好，這個事件需要的場域太大，太消耗你的精力啦。」

「我知道，」阿軍嘆口氣，「幫我謝謝城隍老爺的苦心。」

「老闆就知道你會自責，」劉先生哈哈大笑，「老闆說，這是他的地盤，要是連出了事他都不管，那以後誰都敢來作亂啦！所以今天的事，是為了老闆的面子，不是因為你。好啦，我回去幫忙了。今天這一大批鬼眾，施大哥一定忙死了。改天再來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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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先生說完，跟喂喂打個招呼，消失在空中。

劉先生前腳一走，後腳小白就回來了。

接過刮刮樂，阿軍把小白打發走，這才滿心期待的刮開銀色的膠膜。

一開始看到二十萬的時候，阿軍有狂喜一陣，但隨後出的是一萬、五千、一千……最後，三個相同的數字只有……二百。

嘖！也太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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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常不會在意數字啦，」喂喂看到金額後，哼了一聲，「但是今天這個金額是不是有點少啊？」

「我猜，是功過相抵。」阿軍無奈的說明，「雖然度化了不少惡鬼，可是是因為硬性打破了佛牌跟牌主的合約，所以七折八扣，最後只給了兩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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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小白並沒有情有可原之處，這一切都是他究由自取。阿軍不讓他自食惡果，並不算大功德。沒有救人於水火，就沒有太多點數。

這就是規矩。

規矩，就是天道。你的意志決定你的方向，你選了方向，天道就會一直推著你往前，確保你的選擇，會一五一十地回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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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再公平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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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西區一片祥和。

江哥那邊的案子都是一些日常例行清潔工作。這類的案子工時短，內容輕鬆，雖然薪水不高，但阿軍正好趁機休息。

酷暑沒有阻止人類出門逛街、吃飯，但是似乎卻對靈體有很大的影響。

百花街不復往日的燕語鶯聲，花女們因為門可羅雀也跟著沒精神。三三兩兩或倚或坐，連談笑都零零落落。整條街寂寥的有些壓抑。

遠遠的地方，支離破碎的句子透過擴音器隨風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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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濁惡世……參加拜懺法會，就是各位離苦得樂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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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女們繞著那些信眾咯咯笑了幾輪，晴姊則是連趕走他們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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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大疫期間都沒這麼蕭條，」晴姊嘆氣。「我記得上次這麼冷清，是那場空難的時候。」

喂喂側頭：「是二十年前那場空難嗎？」

晴姊點點頭：「那時，所有的神使都緊急抽調過去。上界為了防止無形躁動下了禁制，所有無主的無形一概由當地土地監管，不得擅離。直到神使們歸位為止。」

「妳說上面下的是禁制？」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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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他跟阿軍還沒在一起。那時的他就是無主的無形，但他向來躲著神尊神使們，那道禁制也沒鎖住他。

不過，這樣有點奇怪。

所謂的禁制，就是不管你想不想、願不願，只要符合條件，禁制就會發動。

可為什麼自己沒有被拘到土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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