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本來勝算就不高。」凱爾冷然，「如果動手的時候還要束手束腳、諸多顧慮，輸的一定是我們。即使我們破了她的巫術，只要她不死——不，即使她死了，只要三魂七魄俱全，她隨時可以換個地方東山再起。這個道理還是你跟我說的。」
「但我也說過，」阿軍挑眉，「我要知道事實。我們心裡都清楚，你要把慧心禪堂趕出西區的理由並不充足，即使你加碼了一段無足輕重的愛情故事。」看著凱爾面沉若冰，他笑了。「現在，是我看不爽她，而她也做了不少我容不下的事，所以我答應跟你聯手。但是以上三項就是我的條件。如果你不答應，我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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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考慮半晌，重重噓口氣，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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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但是如果她想置我於死地，我不會手下留情。」
「當然。」
凱爾起身：「那我們走吧。」
「等一下，」阿軍笑著制止：「我想親自去一趟慧心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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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蓋好的時候，雙鳳大樓是灣北最時髦的地方。大樓的「大」也是當之無愧，因為它幾乎佔據整個街口，前、左、右三面都是大馬路，後面則是一塊狹長的空地，跟背面的百貨公司隔開。
但就跟所有「最時髦」、「最流行」的東西一樣，隨著人潮離開西區，雙鳳大樓也跟著黯淡下來。
跟其他建築物或是店家不同，在西區再度成為灣北的熱門區域時，雙鳳大樓並沒有隨之輝煌。個別店家進駐的時候會把內部重新整修，但整體外觀依舊有股要死不活的暮氣沈沈。
但自從慧心禪堂搬來之後，進出雙鳳大樓的人明顯變多了。每週五、六的傍晚尤其明顯。大約下午四點半之後就可以明顯感覺到人潮擁入，六點之後，原本的電梯幾乎不堪負荷，必須排隊搭乘。
那是因為每週五、六慧心禪堂的共修法會後，古老師會幫信眾祈福。
當然，慧心禪堂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有共修法會。不過，週日到週四的法會只有資深學員及有受到邀請的信眾才可以參加。
就像今天晚上。
接近百坪大的講堂裡，十幾名信眾盤坐在蒲團上。他們一臉熱切的看著古薩溫。她正牽著一個少女的手，臉上帶著溫柔慈悲的笑。背後那幅巨大的善妙天女圖，映襯著她墨綠鑲金邊的居士服與寬鬆百摺裙分外莊嚴。
薩溫牽著的，就是那天跟著阿軍逃出國宅的小女生。小女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薩溫那個甜美清脆，卻略帶有一點口音的嗓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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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喔。」薩溫的聲音迴盪在講堂裡，意外地令人療癒。「只要妳願意，善妙天女會幫助妳。妳再也不用看到那些讓妳傷心、難過的事。」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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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小女生哭著答應，數道彩光當即從善妙天女圖上流淌而下。薩溫攤開掌心，露出一方素雅霧銀的佛牌。那幾道彩光包圍著佛牌，薩溫將它掛上激動萬分的少女頸上。
彩光像是活起來一般，交纏著繞上少女的身體。少女顫顫的握住佛牌，彩光流動的更快，接著匯成一股，探入少女心口。少女一抖，眉眼間的緊張與激動消失，取而代之的一聲滿足與釋懷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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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妳，」薩溫朝著台下的信眾，笑著說，「我們一起恭喜倩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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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響起一片掌聲與此起彼落的祝賀聲。巨幅天女圖無風自動，兩側懸掛一排的風鈴響起細碎而清脆的聲音。
順著掌聲與鈴聲，薩溫抬起眼，看向站在講堂邊緣，一臉鐵青的列軍宇，甜美的笑容下，掩藏不住滿滿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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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軍宇快被慧心禪堂這股劣質的假花香與檀香給熏死了。尤其這些味道，根本遮不住無所不在的腐敗肉類與腥臭味。
工作人員把他帶進一個房間，請他在這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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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師幫同學們祈福後就會過來，請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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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勒。祈福勒。
不就是賣佛牌嗎？故弄玄虛的弄了一個長得像唐卡的畫，以為這樣就能剝皮換肉的托生在密宗裡嗎？
從慧心禪堂的佈置裡，阿軍看到了各種佛教流派裡的痕跡。連那個圖上的「天女」，都是從印度教、南傳佛教、密宗、苯教跟敦煌壁畫裡拼湊出來的。古薩溫就是用這些看起來眼花繚亂的皮毛，織就一張花團錦簇的包裝，遮掩她巫術的本質。
他掃了一眼房間，跟外面的繁複繚亂不同，這個房間裝潢得算是簡單素雅。乾淨的白牆搭上木地板與藤編傢俱，很有點清幽的味道。偌大的房間中有兩面藤編四連屏風，把房間虛虛隔成前後兩半。
阿軍大大方方地抬腿走到屏風後。後半的空間擺了一張木製長桌跟幾張椅子。長桌後有一整面牆的半人高多寶格架。架上每一格裡都放著造型古樸、線條簡單的泥偶。有些是人偶，也有動物偶。
他大大方方地挑了一張椅子坐下，打量著多寶格裡的那些泥偶。
這麼多啊，阿軍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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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傳來一陣風鈴細碎的聲響，女生「咦」了一聲，旋即薩溫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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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妳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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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像是突然對泥偶產生興趣，頭也不轉，死死的盯著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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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薩溫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我可以送你幾個呀。」
「哈，」阿軍皮笑肉不笑，「給我帶回去超度？」
薩溫款步走到桌後，坐在她的太師椅上：「那也是他們的福氣啊。」
「算了吧，」阿軍虛點了點那些泥偶，「它們會乖乖的讓我超度？不就是那個老招——丟出幾個無關痛癢、怨氣不濃的陰魂，剩下的逃回妳這裡休養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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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雖然它們極力收斂，但阿軍依舊能感受到它們散發出來的絲絲陰氣。這些泥偶裡，全都是薩溫養的陰魂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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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想要禮物，那你來幹嘛？」薩溫笑著問。「不會只是來打招呼的吧？」
「我想試試，能不能客客氣氣的請妳離開西區。」
薩溫噗哧一笑：「如果立場互換，你會嗎？」
「總要試試。」阿軍也笑了，「小的時候覺得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做。現在知道其實什麼事都沒把握，不如都做做看。」
「所以你身為辦事者，身邊卻養了一隻厲鬼？」
阿軍嗤笑：「妳要是敢在他面前講這句話，我就不攔著他動妳。」
「你們的事情很有名啊，」薩溫嘟嘴，「我剛來灣北就有人跟我說——」
「那些『人』沒跟妳說，」阿軍強調了「人」字，一臉譏嘲，「灣北的水很深，悶聲大發財才是真理嗎？」
「他們說了啊。」薩溫無奈地嘆口氣，「可是我來大灣，不是求財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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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阿軍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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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妳大張旗鼓地來西區，就是想爭取一席之地。」阿軍說，「妳一到西區先挑孤魂野鬼下手，但是八成妳覺得他們的怨念不足、靈力不夠，所以把腦筋動到家神跟野神身上。」
「算了吧，那些也能叫『神』，」薩溫不屑的笑笑，「只是執念比較深、受了一點香火的鬼。」
「妳要怎麼想，那是妳的事。」阿軍冷酷的挑挑嘴角，「是。他們道行不夠、道心不堅，他們沒有受到上天敕封，沒有領了神格，所以被妳拘禁、煉化，那是他們的劫數。即使妳謗佛衊法，以佛牌之名行巫術之實，但那些人跟妳做交易時心甘情願，我也只能說他們貪，不能說妳的不對。」
薩溫拍拍手，開心地點頭：「對嘛。果然你是講道理的。」
「就是因為講道理，所以我才不能原諒妳做的事。」阿軍沉著臉，指指地板。「原本這裡是間日租套房，老闆突然生了重病，不得不把生意收掉。那個病是妳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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