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者與他養的小鬼 - 9-4 墜樓（上卷終）

邪靈們見狀尖叫著撲上來，卻有兩道金光從門外竄入，迅捷無比的在地上畫出三個以阿軍為中心的同心圓。兩道金光，一道是藤蔓的形狀，另一道則是海浪的形狀。靈體們如果想逃，藤蔓瞬即將他們綑住。如果想暴起傷害阿軍或是援救善妙天女，海浪旋即將他們吞沒。於是靈體們遑遑呆立，不知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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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阿軍長長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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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還好趕上了。」劉先生跟阿鳳並肩走來。阿鳳臉上帶著歉然的笑，倒是劉先生臉上的笑容有些促狹。「難得看到你這麼狼狽啊。」

「不這麼狼狽，怎麼能構成她——」阿軍指指快被捆成一粒繭的善妙天女。「『作亂』的事實？也沒辦法請動城隍老爺和默默姐同時下旨處理慧心佛堂啊。」

「太冒險了。」阿鳳皺眉，「如果不是默默姐即時叫我趕過來，你很有可能重傷。」

「一定即時的啦。」阿軍笑著擺擺手，「默默姐神通廣大，神恩如海——」

「咳咳。」

「城隍老爺神威如嶽！」阿軍笑著對劉先生說，「我知道，弟子謝恩。」

劉先生看了一眼「善妙天女」，又看了一眼房間裡的靈體，臉上的笑容斂去三分。「這傢伙，竟然弄了這麼多啊……」

阿軍嘆氣：「道行沒那麼深的，已經被我滅去一大半了。」

阿鳳也仔細辨認了一下靈體，難過的紅了眼眶：「現在留下來的這些，有好多都是西區原本的……原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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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時沈默了。

古薩溫踩在灰色地帶，在西區造了這麼多孽。但天令下來，還不是針對她，而是含糊地對所有「作亂」靈體。

如果不是阿軍這次發了狠，不知道古薩溫能囂張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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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令是危機、殺機，也是轉機。」劉先生開解，「你不要怪天道無情。」

「不怪，」阿軍有些意懶，「怎麼可能有這種想法呢？」要的話也不是現在。事情還沒完呢。

阿鳳輕聲道：「事情還沒完。」阿軍愣然看向阿鳳，今天是每個人都有他心通嗎？阿鳳笑笑。「這些靈體，需要超渡。」

「超渡啊，」阿軍撓撓頭，「我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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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是實話。從開始辦事，他處理的無形都有神使接引，要不然就是直接打散。如果有需要消磨怨氣、戾氣、惡念的無形，也都有神尊菩薩安排。當然，七折八扣也可以說那些靈體被阿軍「超渡」了。但是正經八百的超渡儀軌——真言、法訣、禹步，阿軍是真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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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無形——」劉先生指指善妙天女，「除了她，大多數神智不全，也都被巫術煉化過。更大多數的，不管是不是出自本心，都犯下不少罪業惡行。如果被我直接帶回去，在地府要吃大苦頭的……」

「所以默默姐跟城隍老爺的意思是，這批靈體先在人世由你超渡，盡可能化去他們的戾氣，讓他們生出悔意，這樣才有機會從輕發落。」

「可是——」

「你不會超渡的部分，我們替你找了幫手。」劉先生笑著，朝外揚聲招呼，「張老闆，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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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愣然轉頭，看著張老闆走了進來。張老闆看了看四周，咬牙低下頭閉上眼，壓抑著情緒。阿軍瞬即明白——留下來的這批靈體，很多都是原本西區的家神、野神，也就是張老闆的朋友。

這個案子是張老闆委託的，但是他的功德修行，一定付不出這些點數。所以默默姐跟城隍老爺才讓他來帶著自己超渡。這樣一來，張老闆本身應該也能換到一筆大功德。但詳細有多少，還是要看上面的意思。

張老闆像是調整好了情緒，抬起頭睜開眼，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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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哎哎哎，不謝，」阿軍慌著擺手，「也不都是我的功勞——」

「快開始吧。」劉先生抖了抖手上的鏈子，「我還要帶這傢伙回去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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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闆點點頭，掐了法訣面朝東方站定。阿軍連忙站在他身後，跟著掐起法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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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張老闆踏出一步，身後的阿軍也低眉垂目的跟上。「……苦海之內，無量眾生。橫遭厄難，罪網牽纏……」張老闆法訣一揚。「……三九揚風出，徘徊離始青。恭敬生瓊液，奉之免渴饑。萬靈當信禮，八苦不能隨。積行持科戒，提攜證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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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闆領著阿軍一遍遍唸著渡化經文，那些靈體們從一開始的惶惶與躁動，漸漸平靜下來。

阿軍瞥了他們一眼，忍不住在心裡重重嘆口氣。這些靈體的戾氣雖然消泯，可是眼中毫無神采。

魂魄不全，恐怕不會再恢復神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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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還有另一個小小的遺憾——小白不在這裡。

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他靈體吞噬，還是剛才被自己打散了。

最終還是不能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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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先生綁縛的「繭」抖了抖，劉先生冷笑：「我知道妳不會有悔意，所以妳最好安分一點，不然我可以在這裡就打散妳的神識。」

繭裡傳來尖厲的笑聲：「反正我也沒有生路——」那東西的雙目皆赤，身上血光大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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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自爆！阿軍臉色一白，怎麼這些東西這麼忠心啊！

阿鳳見狀立刻抬手再分出一道金色藤蔓，圈住那東西與劉先生。

劉先生大喝一聲現出武將法相，手中的法器從雙鐧換成長斧，以雷霆之勢直接將那東西劈成兩半。

那東西的叫聲還沒出嘴，就化為霽粉。剩下的靈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成黏稠的血水淌流一地。

金色藤蔓翻湧，沒讓那些血水流出去。幸好有阿鳳的藤蔓，不然如果這些怨念與靈體化成的「血水」流出去，不管是人或是無形沾到都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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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好幾道警鈴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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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溫自殺了。從佛牌店一躍而下，死在人來人往的西區中心。

報案電話差一點癱瘓了通訊。在警察、媒體趕到之前，無數手機已經拍下她墜樓後的樣子，照片與消息迅速瘋傳SNS。

隨後兩支從不同角度拍到薩溫墜樓過程的影片也跟著上傳，在盛夏的網路世界裡成了熱門消息。

阿軍站在佛牌店的對街，等來了一臉慘白的凱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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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下去了。」凱爾原本就白的皮膚，現在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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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凱爾的時候，阿軍捏了法訣寫了天地文招魂，可是天地文送出一道又一道，全都沒有回覆。

直到第十幾道天地文送出後，才有一個鬼差匆匆上前朝阿軍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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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墜樓者，神魂逸散，無法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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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逸散？阿軍不可置信。這個以煉化魂魄、養鬼咒殺為業的女人，竟然會神魂逸散？

她生前所作所為，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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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應該不是神魂逸散。」喝完阿軍遞來的礦泉水，凱爾臉色一沉。「她死前用自身血氣餵養那些小鬼。那些小鬼修為大增，但控制的難度也會增加。」

「禪堂中種種佈置跟牌靈都跟她心血相連。禪堂一破，相當於廢了她一半的修為，所以……」

阿軍眉毛一挑：「你是說，她養了一輩子小鬼，最後被小鬼吃了？」

「可能性很大，但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凱爾搖搖頭，「式神術雖然跟她的術法有點像，但是式神都是心甘情願跟我合作的。我們——」凱爾頓了頓，壓抑著情緒。「我跟式神們更像是家人……而不是主僕關係……」

「……節哀。」阿軍想了想，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適當的安慰詞。

凱爾哀傷地笑著點點頭：「辛苦了。你也是九死一生。」

「本來不應該會弄成這樣的。」阿軍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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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們的計畫，是凱爾來佛牌店發動突襲，用式神拖著薩溫；同時阿軍殺進沒人駐守的慧心禪堂鬧出動靜，逼上天重視這裡的藏污納垢。

因為就像阿軍說的，只要神尊們開始查，絕對可以查出足夠的證據，證實薩溫的種種惡行。

但阿軍預想中，上天頂多就是破了薩溫的術法，不可能要她的命。即使她死了，憑他跟城隍老爺的交情，應該也能逼她把事情交代清楚。

沒想到現在不但人死了，還神魂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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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有好生之德。」阿軍嘆氣，「這次，我把事情辦得太絕了。」

「這不是你的錯。」凱爾像是已經從剛才的衝擊裡回復過來，輕聲勸著。「這一切都是古薩溫咎由自取。跳樓自殺也是她的決定，只是她沒算到自己的修為大減，導致三魂七魄被餵養多年的小鬼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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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只有發出一聲嘆息。朝凱爾點點頭，拖沓著朝彩券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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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凱爾在他背後揚聲，「來喝咖啡吧。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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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沒回頭，只是揮揮手，走進盛夏溼熱黏膩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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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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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墜樓（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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