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又有下人求見,進來的是大哥房裡的大丫鬟綠枝,正笑容盈盈的請安,說道:「大少爺的院子結了石榴,吩咐我們摘來送給姨娘與三小姐。」小丫鬟們遞上一籃子石榴,還有一匣子筆墨、一把扇子、三個扇墜與一盒茶葉。
綠枝走後姨娘喚來流雲,讓流雲一邊揀選中秋禮品,又一面與她說:「你哥哥、姐姐處你要親自跑一趟。你大姐那裡我讓流雲放了一串紅珊瑚手鍊,二姐是瑪瑙髮簪。給你大哥備一個匣子,裡頭是桃花石,讓他雕著玩兒。我有一罐銀針分作三罐,你的哥哥姐姐各給一罐,還有灑花紙分作三份,我早先交代人買的桂花糕也來了,各分一些,你部分的回禮這些盡夠。」
於是流雲挑揀的期間一個小丫鬟已經服侍姨娘午睡,她也在圓桌翻起那本遊記來,已看到遊記主人下華頂庵,過上方廣寺,親眼見了石樑飛瀑。沿途的木石森麗不在話下,一轉一奇,瀑布奇麗壯闊,路途險峻竟到了揉木緣崖的地步,教她不得不敬佩遊記主人將這麼難的路全走過一遭,又將瀑布寫得躍然紙上。
看完這段,流雲已到了她跟前,福身道:「三小姐,大小姐、二小姐、大少爺的節禮已齊備。」
她放下書,笑道:「那便走吧!」心想正好書讀累了走走路。她領著流雲走出暖翠閣,她們院子比起哥哥姐姐自然小了許多,不過出自姨娘的巧手別具巧思。
比如眼前兩缸蓮花的盆,裡頭小魚悠游,兩旁柳樹樹影像淡淡的墨勾勒盆裡,掩映著波光,再向前延伸落在青磚地面搖曳。此時不見秋景的寂寥,反見活潑意趣。
她數著青磚上的樹影,不知不覺讓流雲領到了二姐的院落。她看著遠黛閣,又看向流雲,流雲主動說:「二小姐與夫人同住的遠黛閣離我們近些,先到這兒再往大小姐的芸香閣、大少爺的懷恩院?」
流雲正請遠黛閣的人通傳,卻見丹雲隨著二姐說話逐漸走到院子來。丹雲說:「二小姐,那只兔子燈您拿去玩好一陣子,玩膩了只管告訴我,我換新的給您。」
二姐瞇著眼說:「這只燈是我未來姐夫送來,我拿去玩不行嗎?姐姐叫你來討?我偏不給,你待如何?」
丹雲陪笑:「您自是最有資格拿的人,偏偏大小姐交待兔子燈要給三小姐,我方才去了暖翠閣,吃了姨娘一頓排頭。左右您也玩夠了,還請還給三小姐!」
二姐的臉冷了下來,說道:「你當你是誰,膽敢教我做事--我嫡親姐姐都不這麼對我,你算什麼?」
丹雲又說:「那日在金玉樓,大小姐先上了樓,您見三小姐走進來,便找夥計交待掌櫃:『那位走進來的姑娘是我們家的窮親戚,來賒帳的。她找我們要說我們沒來過,知道嗎?』相較首飾的錢,兔子燈還是您玩過,權當賞了三小姐還不行嗎?」
二姐冷笑:「我的東西玩壞了也不會給三妹。你說話是學我大姐是嗎?一個奴婢敢學我大姐的派頭,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我告訴我娘嗎?」
丹雲趕緊求饒:「二小姐饒命,那兔子燈我是不敢幫三小姐要了!」
二姐著人拿了兔子燈當丹雲的面叫人撕了:「你若要拿給三妹便拿啊。」
那通傳的人來到二姐身邊,二姐抬頭便往門口看去,看見她領著流雲等在遠黛閣的門口。讓人將兔子燈扔在她腳邊:「你叫個不識相的丫鬟來討東西,你是乞丐嗎?整天圍在我哥哥姐姐身邊要東西,羞也不羞。我就不給你,怎麼著?」
二姐扭頭走了,她的淚水奪眶而出,遂也跑了,跑回她們的院子,一面盪鞦韆一面流淚。
秋天的風帶著涼意,吹得臉上淚痕涼颼颼的,像兩行冰珠掛在臉頰似的,不知何時淚痕已乾,她慶幸眼下不是冬天,否則掛滿淚痕的臉凍僵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她覺得應當刺眼的陽光,幾次鞦韆盪出去,她又覺得陽光暖和,不甚刺眼。她自小便在這個院子盪鞦韆,去最遠的地方不過定遠城的綠水山莊,除出門可以偷掀簾子覷一角外頭的世界,到了綠水山莊不過困在另一座院子罷了。
她的世界永遠都是小小的一方院子,在盪鞦韆裡季節更迭,春天的落花,夏天的濃蔭,秋天的暖陽,冬天的枯木,她能看的不過如此。
忽然間有人叫她:「你怎麼又在哭,若不是你生在侍郎府,我還以為你讓貧苦折磨得以淚洗面。」
鞦韆再度盪起,她看見石頭哥哥倚在牆邊看她,她嚇得:「啊!」了一聲,隨後又開心的叫:「石頭哥哥,你怎麼爬我家的牆?」
話說完她又想起牆的對面是哥哥的院子,她雖與哥哥的院子相鄰,不過她們院子的出口卻跟哥哥的院子離得最遠。那是出了垂花門,到了前院才好到哥哥的院子去。
石頭哥哥答:「我跟你未來姐夫來府上送節禮,你哥作陪,我在遠遠那頭就見你邊盪鞦韆邊流淚,你是水做的嗎,動不動都在流淚。對了,兔子燈收到了嗎?我託你姐夫夾帶,囑咐你大姐給你。」
她驚訝的看著石頭哥哥,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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