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不懂發出規律蜂鳴的儀器想告訴我什麼,是消毒水的味道也令它感到不適嗎?或者它想表達對我身體狀況的深刻同情?
入職以來第一次接收到緊急調遣,我只能在換衣服的過程中拚用咀嚼晚餐,乘上專車後,大腦消化那堆駭人的訊息胃部繼續處理匆忙吞嚥的飯食。
神明往往代表某種強烈情緒的集體展現及自然偉力的宏偉具象,若是信仰衰微,事態可不會發展到需要二十名協會成員,以及當地數個資深獵人組成的浩大隊伍。
獵人?沒錯,穿梭於山林之中,以其血肉為食。他們傾聽每一片落葉,瞭解任何嚎叫的歸屬。然而正是這踏遍山林所有樹蔭的群體,所上報的消息才能迅速引起重視。
起初礦業公司在完成環境評估後,準備進行開採作業。儘管當地耆老一再勸阻「繞開聖地、繞開聖地」,但本應該遺留在舊時代的腐朽觀點怎麼能抵擋數十噸的重型機具呢?
接連莫名損壞的器材和被遺留在鐵皮圍籬上的破口,終於令雇主稍稍重視。他們決定聘請些附近市鎮的居民參與守夜,當然效果也十分顯眼......崗哨外的森林深處,被折彎的獵槍無疑能引人注目。
兩周後,失蹤事件到達難以掩蓋的地步,倖存的員工嘴裡始終呢喃著混淆曖昧的言語,恐懼在顫抖的聲調中逐漸傳染。
「有人,很高的人,在夜裡向我招手。」
「樹叢裡真的有東西......」
「是誰在跟著我們?」
倘若趕緊撤出,事態將會邁向一個更好的結局。當他們選擇繼續開動引擎,冰冷的機械零件皆悉數為可憐的生靈唱起輓歌。
晚風哭號、樹葉漆鳴,月光短暫被雲朵隱去。幽藍的輝芒重新灑落時,營地失去聲響。短暫的時間不足以萌發任何情感,連後悔都無法於心臟停止跳動前趕到。
有位同事是如此形容眼前慘狀的「鐵製飯盒」,儘管殘忍卻非常貼切,雖然在我們抵達之前已經有數名二課成員先行,被打掃過的現場讓我們免去目睹進食殘餘的可怖場面。
然從被拾獲的日記中,文字流露的訊息仍足以令人背脊發涼,那堆被浸染從棕紅色的紙頁,末尾書寫著一個單詞「熊」。結合地方傳說,眾人推測施工隊是觸怒了山神。
我雖然心底更願意相向只是某隻具有極端攻擊性的野生動物,不過什麼樣的動物能折斷挖掘機的金屬臂?
翌日,瀰漫的霧氣不見任何退讓。你我都清楚,這時候離開營地不是好選擇,可斷聯的那些人會有餘韻持續等待嗎?持槍的獵人排開一線,對空鳴槍,移動數公尺後固定扣動板機。
擊錘點燃火藥,轟鳴的巨響首次帶來相悖其本質的心安。當聽不見第三次槍聲時,大家都明白,我們太輕視眼前懸浮於空氣中的水珠。翻騰的布幔吞沒所有動靜,踏入霧中後便失去交流。
濕滑的路面無力跟我的鞋底產生太多磨擦,滑倒、從斜坡滾落還有被枝幹掛住。是,我是因為種種撞擊,痛得淚水開始打轉。即使這樣也無法消除人類識別同族的本能,距離自己愈發接近的二足生物,說不定剛好是走散的同伴。
但那種跳脫常理的接近速度可謂離奇,對方根本未留給我足夠的反應時間,頭腦仍未處理完雙眼傳送的訊息時,我瞬間重摔在地。被猛然壓制的感覺十分難受,背部傳來的劇痛引發陣陣噁心,使盡全力掙扎,拼命想藉由翻滾逃離,可那姿勢從對方看來不過為滑稽的扭動。
經過幾秒,我覺得腹部異常冰冷,隨後就是陣陣濕熱感。緊跟而來的劇痛迅速消融我其他的感官,當下僅剩的語言就是消耗剩餘力氣的拼命叫喊。多年過去總算有物種開始對我的內在生起興趣,當那可憎的邪魔正要下嘴品嘗我的內臟時,驟起的閃電染白我的臉龐,意識攜手體溫於此刻漸漸走遠。
萬幸,我還活著。除非冥土同樣流行這種穿搭,又或者負責接引的渡者會狂吃本要送給我的慰問品。矮小的身形我記得,是我的課長。另外一個穿著風衣的男性是誰,我知道以貌取人十分敷衍,不過我從他身上無法挖掘出任何醫師具備的特質。
兩人都對我的目光給出回應,小薇像我招招手,男人同樣回以微笑。肚子不斷傳來麻麻癢癢的感覺,呼吸起伏間帶起絲絲抽痛。我連說話都非常吃力,幸好發送訊息無須開口。
「山神?」
「啊,你是說那頭站起來都能遮擋月亮的怪物?」
「祂的腦袋被砸碎了。」
小薇用大拇指示意旁邊,我可以知道眼前的果籃並不是出自對方的善意,誰會自己專程買水果來病房,只為在患者面前吃掉。
「你身上的傷口啊。」
沉默、摩娑下巴緊接著視線交換,猶豫要不要告訴我真相的過程中,為什麼會需要徵求男人的意見?輕微點頭後的默許,放出那使我困惑的消息。
「你遭遇的是先行前往該處,被儀式過度侵蝕的二課成員。」
當時劍刃從眼前閃過,將那個覬覦我內臟的妖異釘在樹上。巨量的動能讓我錯認為驚雷,脫去技巧的純粹怪力,我想不是出自小薇的手筆。
關於二課保管的儀式,經過對談也得出很多有根據的思考。其目的為引發出人類本能層面比擬野獸的力量,這個猜想同時還可以解釋霍亞貝拉的異常行為,上回在地下墓穴中的衝突,我想應與侵蝕脫不開干係。差點捏碎我頸椎的手掌,又怎麼會輕易忘記呢。
令我困惑的是,將以上訊息毫無保留地告知,詳盡程度似乎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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