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十七歲 - 08. 失敗的自己

　　黎雨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當他回過神時，兩人卻已不知不覺回到南樓。

　　夏悟清站在六班教室門口，揮手道：「我教室到了，掰掰！」

　　說完，他便匆匆跑進六班，黎雨墨與他道別後也轉身往隔壁教室走去。

　　對於剛剛的事，黎雨墨沒再多問，默默接受了他的說法，裝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回到座位，他將毛巾整齊地掛於椅背，仔細思考剛剛夏悟清說的有幾分真實性。

　　「真的和他說的一樣只是隨便玩玩？」

　　「還有最後那句話……應該是開玩笑吧？嗯對，一定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黎雨墨簡單一番推導後，逕自得到答案。

　　熬過剩下的兩節課，總算是等來了放學鐘聲

　　吳凡忽地轉頭問：「你下載好答題王了嗎？」

　　「載好了，怎麼了嗎？」黎雨墨把課本收進抽屜，正準備離開。

　　「距離我練球還有一點時間，不急著走的話，要不帶你一起玩一下？」

　　「也好，這遊戲要網路嗎？」黎雨墨想了想，確實也不想這麼早回去。

　　「當然要啊！因為是和其他玩家一起玩嘛，反正現在到處都有網路。」吳凡一臉無所謂。

　　雖然很多高中生手機都沒有吃到飽，但回家後就能使用家中網路，對於別人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可黎雨墨知道，如果答題王需要連網，那就只能在學校玩了。

　　他滑開手機頁面，隨便輸入了一串亂碼當作玩家名稱。

　　遊戲有分兩種模式，單人或雙人挑戰，他們一起進了雙人挑戰。

　　「開始了！你有特別擅長的題型嗎？」吳凡抬起頭問。

　　答題王總共分成八種題型：國文、數學、社會、自然、體育、娛樂、動漫、生活。

　　單人模式下系統會隨機出題，而雙人模式則會在一開始，兩人各自選好負責的四種題型，之後系統會根據玩家選擇，將相應的題型分給負責的人。

　　黎雨墨不知道都會出些什麼題目，於是隨口道：「都可以。」

　　「那我要體育、娛樂、動漫、生活，剩下的給你。」吳凡平常沒怎麼在讀書，進二中靠的全是籃球專長，自然將前四項學科留給了考試進來的黎雨墨。

　　說實話，學科類的題目不難，基本上都是國中就教過的，兩人策略正確，一路打下來皆連獲勝，一個小時賺了不少金幣。

　　「明明是我說要帶你的，怎麼感覺反過來了？」吳凡越玩越覺得奇怪。

　　「題目不難。」黎雨墨輕描淡寫地道。

　　「確實，因為我們現在打的關卡很低才會這麼簡單，等之後金幣夠多了，才有錢去打進階關卡。」

　　吳凡說完後率先退出遊戲，收起手機，「今天先到這，我要去練球了。」

　　「嗯。」黎雨墨也拎起書包，將椅背上的毛巾收進去，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晚上七點，黎雨墨回到家裡。

　　「又去社團？」黎國寺坐在沙發上問。

　　「今天沒有，社團活動時間是星期五。」

　　「那怎麼這麼晚回來？」

　　黎雨墨覺得煩，心想高中生七點到家應該算是非常早了。

　　「五點放學，在外面吃晚餐再搭車回來，差不多就這個時間。」他沉著聲回。

　　其實他謊報了放學時間，二中的高一是四點放學，只是他留在教室玩了一小時遊戲，因為回家就沒有網路可以用了。

　　「喔。」梨國寺冷冷地回了一句，隨即對裡面的房間大喊：「雪倫啊！哥哥回來了，把今天的考卷拿出來呀！」

　　那滿意的語氣和剛剛截然不同。

　　黎雪倫此刻正在房間看電視，聽到後連忙從書包抽出數學小考，上頭是大大的一百分。

　　「你看，弟弟這次又考一百分，不錯吧！」黎國寺驕傲地接過考卷簽名。

　　他接著彎下腰，對才小學三年級的黎雪倫道：「我們弟弟真的很聰明，每次都是班上第一名，以後一定可以考上一中，比哥哥還棒對不對？」

　　黎雨墨緊咬下唇，心頭又酸又苦，不是滋味。

　　「都說過多少次了，可以了嗎？我要回去看電視，廣告要結束了。」黎雪倫滿臉不耐煩。

　　「好好，沒你的事了，今天很棒。」黎國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弟弟走後，黎雨墨從書包拿出家長日通知單，時間是下星期四，不管家長是否參加都需要簽名繳回。

　　「家長日通知？不行，下星期四弟弟學校也有家長日，我要去參加。」黎國寺勾了不克參加後，就在下方隨意簽了個名。

　　黎雨墨拿回通知單走進房間，此刻，又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他瞪著手中單子，直勾勾盯著「準時前往」的欄位，像是要把單子望穿了似，可惜看得再久，結果也不會有改變。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拿出手機打開網路，找到Line好友中剩下的那位，傳了訊息過去。

　　「媽，下禮拜四學校有家長日，爸說不去，妳去嗎？」

　　黎雨墨的母親楊惠敏和黎國寺不同，訊息總是回得特別快，「不行耶！禮拜四公司固定都有會議，沒辦法回去。」

　　「嗯，沒關係，我知道了。」黎雨墨本來就不抱希望，只是隨手問問而已。

　　晚上的若山市很安靜，窗外飄來不知道哪家人煮好的飯餐香。

　　街道上一片漆黑，襯得附近其他房子內燈火通明，下了班下了課的人們，此刻都聚在客廳裡，和家人們有說有笑地聊著一整天的瑣事。

　　黎雨墨眼神沉鬱，冰冷地瞪著房間四周慘白的牆壁，心想：「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腦中閃過一幕幕畫面，第一個是小學的自己。

　　「雨墨這次也考第一名呀！」

　　小學時候的他乖巧懂事，雖然不是天資聰穎，但很努力用功，也總是考第一名，深受父母師長喜愛，大家對他寄予厚望。

　　「黎雨墨一定會考第一名啦！」同學們這樣說。

　　「黎雨墨，來回答這題，這題你一定會吧？」老師們也這樣說。

　　「今天考得怎樣，有拿一百分嗎？」父母當然也這樣說。

　　背負著眾人的期待，黎雨墨丟棄了每個小孩都有的童心，努力扮演著一個好寶寶，曾經有一次數學隨堂小考只有兩題，他粗心錯了一題，拿到五十分。

　　「啥？那個黎雨墨竟然只有五十分！」同學們各個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你還好嗎？怎麼不及格？」老師私下把他叫了過去，臉上全是擔憂。

　　「考五十分不丟臉嗎？自己都不會不好意思？」父母抓著考卷，氣急敗壞。

　　　那次之後，黎雨墨變得更加戰戰兢兢，下課總是在位置上讀書，同學問要不要去操場玩也一概拒絕。

　　老師對黎雨墨的喜愛，使他慢慢被同學討厭，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少，他也總是不把時間浪費在社交，以至於個性漸漸變得孤僻，對別人的態度也愈發冷淡。

　　突然，腦中畫面一轉，那是黎雨墨某天放學回家後。

　　「你要有弟弟囉！」楊惠忽地敏神秘兮兮道。

　　「真的？」黎雨墨張著水汪汪的大眼，聲音少見地充滿稚氣：「我能當一個好哥哥嗎？」

　　「當然啦！弟弟出生後，你會當個好榜樣吧？」

　　「我會的。」黎雨墨難得露出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笑容。

　　弟弟剛出生時黎雨墨很喜歡他，就算每天花很多時間讀書，都還是會抽空陪他玩，總是在老師父母面前帶的乖寶寶面具，也不會給黎雪倫看到。

　　可隨著年紀增長，黎雪倫漸漸展現出極度聰明的頭腦，迅速吸引了父母關注，兩人皆對他讚譽有加，分給自己的關愛也越來越少。

　　弟弟上小學那年，夫妻兩人因個性不合，長年爭吵而決定分居，楊惠敏搬到離若山市三百公里遠的地方工作。

　　家裡就只剩下黎國寺和兩個小孩，黎雪倫獨佔了父親全部的關愛，變得越來越驕縱，黎雨墨處處都要讓著他。

　　不過他依舊告訴自己：「沒關係，只要我更認真，爸爸一定會重新喜歡我。」

　　黎雨墨把目標放在考進北市一中，他知道自己本質不聰明，所以為了達成目標，國中三年每天沒日沒夜地讀著。

　　畫面再度切換，這次是高中放榜那天。

　　「考上哪間？」黎國寺的語氣格外冰冷。

　　黎雨墨低著頭，小聲地說：「北市二中。」

　　「二中？怎麼沒上一中？算了，本來就不期望你，反正還有雪倫。」

　　黎雨墨眼神閃爍，咬著唇道：「我……我已經很努力了。」

　　可黎國寺沒聽他說完就逕自走掉了。

　　那晚，黎雨墨躲在被子裡失聲痛哭。

　　這幾年再痛苦的事都忍過去了，他相信只要高中考好，一切都會有所改變，可顯然是全部搞砸，再也繃不住了的他，將這十年來的淚水一口氣宣洩而出。

　　可現實和小說不同，久違地大哭一場後，什麼都不會改變。

　　明天早晨，太陽依舊會從東邊升起，而他，依然是那個失敗的黎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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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失敗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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