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 (上) - 第二章從沉眠中甦醒 (4)　迎接挑戰

　　翌日早晨，躺在地板上的天響被窗外落下的晨曦喚醒，他看著晴朗的天空眨了眨眼，恍神幾十秒後才漸漸回想起現在的狀況。

　　──昨晚璇光回來了。

　　又過了十幾秒鐘，他回想起更多事情。

　　──現在的璇光是個幽靈，而且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再過了十幾秒鐘，他終於想起最急迫的事情。

　　「要遲到了！」

　　危機感從腳底直衝腦門，天響瞬間清醒過來，下一秒跳起身開始做出門的準備，大概十分鐘以後便已經提著背包準備出門。

　　在抓起鑰匙時不經意看見仍然在床上酣眠的璇光，他才忽然意識到另一個重大問題──在自己去上班的時候，璇光要怎麼辦？

　　但現狀不允許他花太多時間考慮，只好先輕輕搖醒璇光。

　　「唔嗯……天天，什麼事？」璇光揉著眼睛，聲音裡仍然滿是倦意，昨晚的事肯定讓她累壞了。

　　「我現在得去上班，家裡的東西妳可以隨便吃、隨便用，如果有事情就打我的電話，我把號碼留在桌上。」天響迅速交代自己所能想到的事情。

　　「好……」

　　「對了，我大概下午七點會回來。」

　　「好……」

　　感覺璇光根本沒有醒，只是對天響的聲音做出反應而已，但現在的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做耽擱，只好選擇相信璇光已經確確實實地把他的話聽進去。

　　踏出家門，天響再三確認房門已經上鎖以後便一路跑向車站，最後總算在遲到前三分鐘踏入公司大門。

　　上班必須打卡，下班變成責任制，可以申請加班但會被公司上層退件，好不容易趕在上班時間前踏進公司以後，天響忍不住在心中抱怨這社會的不合理。

　　巧妙地避開坐在門口的辛巴，天響迅速地溜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正暗自慶幸這次沒被人逮到時，處長辦公室裡又再次傳來讓人頭皮發毛的聲音。

　　「天響，給我進來。」

　　我不要！

　　但天響只敢在心裡說。他認命地走進辦公室，隨手把門關上，當門扣上的聲音響起時，他突然發覺自己已經連續兩天早上被叫進來了，這似乎是沒人達成過的成就。

　　「幾乎就要遲到還敢笑嘻嘻的啊？」處長冷著臉說。

　　只是幾乎而已，又沒有遲到！

　　「對不起。」但天響還是不敢開口。

　　「還笑得出來就表示效能改善計畫進行得很順利吧？」

　　「不，才剛開始而已。」

　　「昨天一整天的時間，你連點進度都沒有嗎？」

　　又不是只有這件事情要做，每日例行事務已經夠多了！

　　天響依舊抿著嘴不發一語，這種話講出口肯定會被訓更長一段時間，本來就已經不夠的工作時間會被無情地削減，導致最後必須無償加班。

　　但放著璇光一個人在家實在讓人不放心，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準時趕回家。

　　「所以你知不知道怎麼做？」

　　不發一語。眼前這人一定是更年期導致情緒不穩定，單純想罵人才找他進來，所以一句話都不要說，聽完就算了。

　　「不會就要問啊！杵在那裡發呆有什麼用？」

　　不發一語。忍耐，逞一時口舌之快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最好的作法就是像棵樹一樣安靜地聽訓。

　　「所以就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

　　天響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就這樣被處長冷嘲熱諷地訓了一個小時，當他好不容易走出辦公室時，門外的空氣、頭頂的日光燈讓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所有人都對天響投以注目禮，這是對每個能夠完好踏出處長辦公室的英雄所給予的無聲尊敬。至今為止，受過最多這種注目禮的人就是天響，雖然他一點都不想要這種榮譽。

　　天響回到位置以後無力地癱坐發呆，結果上午的工作時間直接少了一小時，只剩不到兩個小時就要吃中餐，根本來不及把每日例行工作做完。

　　最後，當天響總算有時間可以處理效能改善計畫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過後的事情了。

　　「能夠順利在六點下班嗎？」天響看著手表，心中滿是不安。

　　算了，不管了，就算做不完也要走，就算被資遣也不能把璇光一個人丟在家。

　　十年過去，好不容易再見到璇光，相比之下，這個才不過待了一年的公司根本跟璇光沒得比。

　　距離下班還有三個多小時，不知道璇光現在的狀態會不會肚子餓？冰箱裡頭的食物應該足夠，璇光會自己拿出來吃吧？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的璇光需要吃東西嗎？

　　天響發覺自己只要一靜下來就會開始擔心一個人留在家裡的璇光，但現在他不是能夠跟公司請假的狀態，送出假單一定會被處長退回來，所以他就算想回去看看璇光的狀況也沒辦法。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從自己能做的事情開始了。

　　天響打開公司用的電子郵件軟體，從裡頭找出稍早巍海寄來的信件。裡頭附了兩份文件，一份是幾百頁的效能測試軟體使用手冊，另一份則是他們部門在做效能測試時的測試報告，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說明。

　　雖然希望對方能夠寄一份更加簡潔明瞭的說明文件，而不是這麼一大堆讀完不知道要花多久的資料，但就算向巍海做這種請求也只會被罵回來，所以天響只能嘆氣，乖乖地讀這些文件，從中釐清如何開始做測試的脈絡。

　　不過如果要等天響仔細讀完整份文件，時間上肯定來不及，從處長找麻煩的程度來看，假如明天再沒有什麼進展的話，他就準備被釘到牆上了。於是天響盡可能快速瀏覽過使用手冊，只特別針對實際操作效能測試的部分做細讀，在經過了昏昏欲睡的兩個小時後，他總算粗略地明白這個軟體的用處。

　　這個效能測試軟體的功能遠比天響原本所想的要強大得多。簡單來說是可以做電腦系統的效能測試，但整個電腦系統由軟體、韌體到硬體所組成，軟體包含所有安裝在電腦中的程式；硬體是構成一臺實體電腦的所有裝置；韌體則是介於硬體與軟體之間可以驅動硬體進行作業的一種程式，這所有的一切都對效能有所影響。而這個軟體可以對這所有的一切進行個別、局部或者是全面測試，測試情境更是不只限於開機時間這種狀況，關機、休眠、睡眠、遊戲模式……等等各種使用者的操作狀況都能做效能的評估測試。

　　一邊摸索這個軟體的用法，天響漸漸感覺這裡頭的學問實在太深，姑且不論能不能把結果做出來，就算做得出來，到時候該怎麼做報告解釋原理也是一件頭痛的事情。這份文件所描述的開機原理根本就抽象得難以理解，而且它甚至連一張解說圖都沒有。

　　到時候做出結果之後，還得花費一番工夫把這些抽象複雜的流程簡化為連猴子，不對，是處長也能看得懂的報告才行。

　　勉強瀏覽過整份文件以後，天響最大的收穫就是明白這個軟體根本不是他在短短幾天內可以摸透的東西，甚至給他幾個月都不可能。

　　現在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捨棄尊嚴去給巍海下跪了吧。

　　一想到巍海，天響就忍不住皺眉，昨天才被那樣狠狠蹧蹋了一頓，今天居然又要自己跑去找罵挨。但是，如果不去的話，就準備再被叫進辦公室挨罵。天響偷偷瞄了處長辦公室一眼，沒想到處長居然正盯著他看。

　　──這人該不會整天盯著自己吧？

　　天響冷汗直流，心中不禁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兩相比較，天響決定選擇被巍海罵。下定決心以後，天響立刻起身前往效能量測部門，這同時也是為了躲避處長的視線，他覺得自己就像被跟蹤狂盯上似的，只要坐在座位上就會感覺到處長的視線。

　　到達效能量測部門門口，天響突然感到不安。

　　巍海就坐在門口的位置，等一下一進門就會對上眼。上次以那種糟糕的方式道別，是不是應該準備點伴手禮比較好？

　　昨天不小心撞掉的的那幅畫，不知道究竟對巍海有著什麼樣的意義？雖然不太曉得畫中風景的實際位置在哪裡，但天響覺得那是幅很有魅力的畫，除了風景本身的美麗以外，天響覺得畫作本身還有除此之外的某些吸引人的事物存在。

　　真希望可以再仔細看一次畫作，究竟為什麼會讓巍海為它而暴怒。

　　「哈囉，你又來了，需要幫你叫巍海嗎？」

　　當天響正看著大門發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聲音。他轉過身才發現原來是上次幫了他許多忙的那位女同事。

　　「不、不用了。」天響嚇得背後直冒冷汗。「我是想問他今天心情好嗎？」

　　「嗯──我也不知道呢。」女同事說。

　　「果然嗎。」天響失望地垂下肩膀。

　　「巍海，你今天心情如何？」

　　女同事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天響抬頭看向她，才發現她的視線越過了自己，正看著自己的後方。

　　天響的後背瞬間爬滿疙瘩，他感覺自己脆弱的心臟正被人一把掐住，只要再多一點點力氣就會立刻被捏爆。

　　「本來還不錯，但聽到有人在背後說自己閒話以後就變差了。」

　　來自天響身後的是個低沉渾厚但卻異常冰冷的嗓音。

　　「原來是巍海呀！真巧耶，我剛好在這裡跟這位小姐聊起要找你幫忙的事情。完全不是什麼閒話哦！」天響臉上堆滿營業用笑容，轉身諂媚地說。

　　「說什麼幫忙，不就是想來叫我教你怎麼用效能測試軟體？」

　　「是的，沒錯，這軟體的博大精深完全不是我這種貨色可以了解的，現在我只能依靠你了！」

　　「我拒絕。」巍海毫不遲疑地回答，從天響身邊走過刷了識別證，眼前的辦公室大門應聲而開。

　　「求你了！」天響連忙回頭向著巍海的背影大喊。

　　「軟體安裝了嗎？用過了嗎？」巍海在踏進辦公室時停下腳步，冷冷地丟出問題。

　　「呃……」兩個問題精準地擊中他的弱點，天響連軟體文件都看不懂，根本沒想過要先把它安裝進電腦用用看。

　　「呵。」對於天響這沒有回應的回應，巍海自然瞭然於胸，發出輕蔑的一笑，頭也不回地走進辦公室，門也跟著緩緩關上。

　　眼見巍海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門後，在最後一秒鐘，天響伸手拉住門，自動門感應到阻力，啟動了安全機制，門再次緩緩滑開。

　　「你那份文件裡頭根本沒有軟體安裝說明呀！那個軟體在安裝前跟安裝後都要針對系統做不少特殊的環境設定對吧？」天響衝向正要坐回自己位置的巍海大聲地嚷著。

　　結果衝到巍海的座位前卻來不及煞車，在喊完的同時便用力撞上了巍海的桌子，再次把他桌上的東西撞得東倒西歪。天響自己則是向後倒在地上抱著小腿哀嚎。

　　「你這混蛋究竟來做什麼的！」

　　「好痛──」天響沒有餘力理會巍海的咆哮，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

　　這時候天響發覺有個東西掉到自己臉上，他忍著痛把東西拿起來才發覺那是一張紙，仔細一看，原來那就是上次看過的那張圖。不過才剛看清楚的瞬間，那張圖便被巍海一把抽走，本來被遮住的視線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巍海如仁王般的怒容。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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