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我們這邊所發現的,關於螢幕顯示的問題。」天響站在臺上面對底下的六個人,花了將近一小時總算完成報告「對於開機時間的延誤大約是一秒鐘,其實是相當大的影響,還請貴公司協助處理。」
與先前幾次向供應商回報問題時的模式一樣,由天響做報告,巍海做技術支援,吉伯與公司專門負責螢幕相關問題的主管出席聽報告,而對方來的人則是負責技術支援的工程師、技術部門主管以及產品負責經理共三位。
在巍海發現新的探索方向以後,很快便將矛頭指向顯示螢幕。由於巍海並不擅長做硬體相關的效能測試,於是就請他們部門裡的另一位同事協助取得數據,結果顯示螢幕點亮的時間確實比預期時間要慢得多,證明軟體端已經把資料準備好,一切就緒,然而螢幕卻慢了一秒鐘才被點亮。
知道答案以後會覺得這原因未免太過簡單,然而這個領域似乎就是這樣,找到原因的這段過程往往比原因本身更加困難。
但光只是這種程度的測試數據並不足以說服供應商對問題進行改善。
「我們的架構並未改變,從以前就一直是這種設計方式,至今也從未發生相關問題。事到如今才要更改架構,無法保證會不會造成其他更嚴重的副作用。」供應商端的工程師說。
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天響覺得很有道理,差點就被拐走。但後來才知道,原來廠商們都會先這樣說,希望能把問題推掉,而且事實上也真的很有效,因為若供應商的產品品質已經穩定下來,而我們的要求反而可能造成品質不穩的話,主管們很有可能會決定不予更動,因為現今業界普遍認為為了品質穩定著想,效能的問題可以被犧牲 。
所以要能說動供應商,以及更重要的,要能說動主管,必須要有更進一步的研究才行。
這時候需要的便是巍海的圖。
臺上的天響與臺下的巍海對上眼,巍海向他點了點頭,天響明白現在便是把祕密武器拿出來的時機。於是,他點開另一張投影片。
為了這場報告,巍海繪製了許多圖完整地表現出螢幕從收到訊號到點亮的運作過程,並與他們在測試過程中蒐集來的數據做結合,讓這幅圖可以一目了然地明白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對於呈現這段螢幕點亮的過程,一般人可能會畫一個箭頭分段以文字解釋每個部分會做些什麼事情。然而,這種文字說明很難讓門外漢一眼就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也許有些人會以螢幕截圖輔助,但這仍然不夠,因為在開機過程中的畫面常常是黑的或者處於讀取中的狀態,單從畫面截圖根本看不出來現在究竟在做什麼。而這正是巍海的畫所能切入的點,當螢幕處於接收訊號、收到訊號後的初始化乃至於後續觸發的連鎖過程,他把過程擬人化,全部以漫畫的形式表現,這可謂殺手鐧的手段甚至能讓什麼也不懂的人對運作流程有基本的認識。
只要能讓主管們明白細節的運作方式,就可以避免被供應商牽著鼻子走,如此一來才能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報告中拿下勝利。
「請看這張圖,這是根據我們測試所得到的數據整理而成,相信各位能很清楚地發現問題的原因是出在第三階段初始化的部分,有一段零點七秒的空白。」天響說。
「初始化本來就有許多必須執行的工作,零點七秒也不算是很長的時間。」供應商端的工程師立刻解釋,深怕主管方會被天響的報告拉攏。
「我們這邊無法知道初始化的過程究竟在做些什麼,但是,我們拿了你們之前的版本一起比較。」天響點開下一張投影片。
畫面中是類似的兩張圖,第一張圖與前一頁投影片中的一模一樣,然而第二張圖卻明顯少了零點七秒的空白。
「相信從這兩張圖便能清楚看出差異,在現在版本中存在的零點七秒空白,在先前的版本卻不存在,如果說架構真的沒有改變的話,那麼顯然是這個版本的程式有問題。」天響說。
供應商的工程師臉色變得蒼白,產品負責人倒抽一口冷氣,而他們之中位階最高的主管則是沉著一張臉。
「很抱歉,看起來敝公司的產品在發行時有疏忽沒做好的地方,請給我們三天的時間做內部調查,屆時將會提出改善的計畫。」供應商端的主管搶在天響這方的主管說話前先開了口。
勝利!
天響努力壓抑心中興奮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看向巍海,想要一同分享勝利的喜悅,然而巍海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看起來好像並不覺得開心。天響覺得有些奇怪,但轉念又想也許是因為巍海不覺得這點小事有什麼好高興。
既然供應商已承認錯誤,那麼後續的會議便簡單得多,大概就是吉伯與負責螢幕相關問題的主管個別向對方確認幾個問題並取得承諾以後順利結束會議。
會議結束後,吉伯拍拍天響的肩膀稱讚他做得很好,不過天響說這一切都是巍海的功勞,他也真心這麼覺得,若沒有巍海的知識與報告肯定無法走到這一步。
從二十八秒到十二秒,本來以為遙不可及的這段路,不知不覺就這麼走過來了,接下來還有兩秒鐘才能達到目標,而到這個階段也是巍海說最困難的一段,必須加緊腳步才行。
「天天,會議一結束,小巍海就走掉了耶。」璇光拉了拉天響的衣服說。「而且他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天響立刻環視會議室一圈,確實沒有巍海的蹤影,而且璇光最後說的話也讓他感到在意──巍海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果然會議中在巍海臉上看到的表情不是錯覺,天響覺得心裡有種不安的預感,於是拉起璇光一起跑出會議室尋找他的身影。
「小璇也覺得巍海看起來怪怪的嗎?」天響問。
「嗯,雖然小巍海平常就一直都很不開心的樣子,但今天的模樣更奇怪,好像在不開心的上面還有很多問號的感覺。」璇光偏著頭看起來很努力地想形容她眼中所見的巍海。
雖然描述得很抽象,但天響隱約能明白璇光的意思,大概就是多了迷惘與困惑的感覺吧?只不過,天響不曉得巍海的心裡究竟存在著什麼疑問。
天響帶著璇光跑出會議室找人,本來以為可能得四處找好幾個小時,結果意外順利地在辦公室找到。
「我以為你跑哪躲起來了。」天響訝異地說。
「還在上班中,不在辦公室要在哪裡?」巍海用那一貫輕蔑的表情瞪著天響說。
經歷過這麼長時間的朝夕相處,天響早已對這種表情產生免疫力,有時候甚至覺得沒被巍海用這種看垃圾的眼神瞪一次就好像一天還沒有開始一樣。
「只是覺得你看起來有點奇怪。」天響說。
「多管閒事。」巍海瞪了天響一眼以後轉身開始做起自己的事。
巍海一向不喜歡把心裡話講出來,但天響也不想就此放棄,於是又另起話題。
「今天都多虧你的畫才能順利讓供應商低頭!能把開機過程畫成圖讓主管們明白,你的技術能力以及能夠將其具體化的繪畫才能是我們最大的武器。」
「才能嗎……」巍海低喃著重覆這幾個字,然而他沒有再對此多說些什麼,取而代之,一股異常沉重的氣場籠罩下來,像是有一塊看不見的布將巍海完全包覆起來,與外界徹底隔絕。
與巍海的相處也已經有好一段時間,天響很清楚這是拒絕再說話的訊號,這種狀況下即使在旁邊敲鑼打鼓都不會有任何反應,於是他也只好乖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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