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姜清妍要購置首飾,一行人便向西街而去。西街延綿至郊外,兩側商鋪林立,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與各式成衣店、首飾店交織其間,空地上更有小販撐著大傘,熱鬧非凡。
姜清妍輕挽面紗,下得馬車,隨意漫步於這熙熙攘攘的街道,偶爾步入一家首飾店,也只是匆匆一瞥,未曾細看。她的目光似乎總是在尋找著什麼,又似乎只是在享受這份市井的喧囂。
行走間,眼見越走越偏,沁香正欲提醒,忽有一團黑影撞上了姜清妍。沁香一驚,急忙扶住踉蹌的姜清妍,身後的兩名侍衛也連忙上前警戒。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撞到了大家小姐,顯然也愣住了,坐在地上無助地抱頭,準備隨時挨打。
“跑啊,你這死丫頭,接著跑啊!”一道兇狠的聲音傳來,只見一個滿身橫肉的肥婆子,手裡攥著藤條,氣喘吁吁,臉頰上的汗水如油般滑落:“哎呀,累死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話剛落音,她也看到了眼前的狀況,於是上前揪住女孩的耳朵,擰著往上提,想把她拖走。圍觀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氣氛變得緊張而凝重。
“住手!”姜清妍示意侍衛攔住她們,眸色沉沉,看不出心中所想。她緩緩蹲下身來,目光與小女孩平視,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弄髒了我的衣服,就想這麼走了?”
那婆子一看,翠綠煙紗的裙擺上赫然是一團黑汙。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但礙于侍衛的威嚴和周圍人的注視,只好強作鎮定。
“真對不住了小姐,都是這丫頭走路不長眼,我現在就打死她!”說著,婆子氣得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拿起藤條就往小女孩身上甩去。然而,就在藤條即將落下的那一刻,姜清妍出手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婆子的手腕,動作之快、力量之強,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震驚。
“夠了。”姜清妍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她的目光如刀般銳利,讓那婆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鬆開了手中的藤條,站起身來,“我們走吧。”
兩名侍衛上前將小女孩扶了起來。她抬頭看著姜清妍,薄霧般的陽光打在她的裙擺上,正如畫中的仙子一般美好。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驚訝的光芒。
這樣的動靜很快也吸引了圍觀的人。有人認出那婆子勸道:“馬家嫂子你就別打了。”眾人三言兩語地討論著很快讓人知道了概況。
昔日京都郊外,有一孤苦小女,名喚二丫,父母雙亡,遺留下了一套小宅。此女自幼便命運多舛,孤苦無依,令人心生憐憫。其叔嬸聞訊趕來,表面上美其名曰照料侄女,實則是貪圖她家的財產。叔嬸對二丫苛責備至,令其苦不堪言。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二丫常常暗自垂淚,思念著逝去的雙親。
“唉,這可憐的孩子,若能得個好歸宿,何不就將她買去為丫鬟?二丫甚是勤快。”村中一位老者歎息道。
“正是如此。”眾人紛紛附和,眼中流露出對二丫的同情與惋惜。
“我曾見二丫幫我背菜,那小手雖細嫩,卻能扛起沉重的菜筐,步履穩健。”一位婦人回憶道。
“聽說馬嬸欲將她賣給富商為妾,真是造孽啊……”四周之人低語議論,皆對牛家行徑不齒,卻無人敢直言相抗,只能暗中接濟一二。
此時,一位身著錦衣的少女緩步而來,她便是姜清妍。她面紗半掩容顏,唯有一雙水眸,深沉如墨,似有殺意流轉。姜清妍默默聆聽眾人的議論,手不自覺地輕撫著紗裙,步伐中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既然弄髒了吾裙,那便賠償吧。”姜清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而堅定。
沁香立即接話:“此乃今年新款錦衣,價值二十兩白銀。”
“二十兩!豈不是獅子大開口!”馬嬸驚呼,嗓音粗獷如牛鳴,倒讓旁人嚇了一跳。侍衛反射性拔刀,馬嬸見狀立時噤聲,諂媚笑道:“小姐息怒,我等貧寒之家實難負擔。”
二十兩白銀,對尋常人家而言,已是半年開銷。村人們面面相覷,心中暗自嗟歎。
“哦?那你打算如何賠償?”姜清妍笑語盈盈,卻未達眼底。她那雙水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令馬嬸心中一顫。這少女怎如此令人畏懼?她不過是個年幼的少女啊!
二丫本欲沉默不語,此刻卻跪在姜清妍面前:“小姐若需賠償,我願為奴為婢,以償此裙。”她的聲音雖細若蚊蚋,卻堅定而決絕。不知為何,二丫覺得此女或能救她脫離苦海。
姜清妍微微點頭,似乎對二丫的決定感到滿意。她轉過身來,對馬嬸冷聲道:“滾。”
“哎,哎。”馬嬸雙腿發軟,慌忙逃離現場。還不忘回頭罵道:“賠錢貨!”她的言語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沁香皺眉不悅:“真是個惡婦!”她憤憤不平地嘀咕著。
姜清妍未再言語,只示意沁香帶走二丫。一行人乘馬車回府途中,二丫坐在車廂內默默流淚感激不已。
行至半途,姜清妍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前世。那也是一個相似的日子,湯氏攜她前往西街選購首飾,歸府途中偶遇了二丫。彼時,二丫已是傷痕累累,奄奄一息,令人心生憐憫。馬嬸趁機提出以五十兩白銀將其買下,她雖動了惻隱之心,卻未能妥善庇護。
前世二丫若真不幸離世,恐怕仍難逃那管家填房之厄運。今生,她誓要改寫這命運。
及至府邸,二丫被先行領去梳洗。湯氏聞知姜清妍購得一婢,遂召來林嬤嬤詢問詳情。得知二丫身世淒慘,林嬤嬤亦唏噓不已。
“這小小姑娘,年僅十歲,遍體傷痕,燙傷鞭傷觸目驚心,連我這老僕都為之心疼。”林嬤嬤歎息道。
湯氏心慈手軟,以為僅是女兒房中添一婢女,未甚在意,只吩咐林嬤嬤這幾日留意其品性即可。
這邊廂,二丫傷口已敷藥,換上潔淨丫鬟衣裳,方被領至水雲居。姜清妍望著二丫那雙純真固執的眼眸,不禁笑道,問其名字由來。二丫羞澀回答,乃因父母望其好養活,故取粗鄙之名。
姜清妍輕笑一聲,望著二丫那單純而執著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輕聲道:“既如此,便改個名字吧,就叫玲瓏如何?”
玲瓏二字清脆悅耳,仿佛能洗淨一切塵埃,為二丫那佈滿傷痕的過去帶來一絲慰藉。
ns 15.158.61.1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