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陽,似乎要將所有東西都要燃燒殆盡。九龍城寨附近的賈炳達道足球場,被中天的太陽曬得熱燙,遠望過去,地上的熱氣形成了隱隱的海巿蜃樓。除了樹木仍能若無其事還在享受猛烈的陽光之外,就只有一群放暑假的中學生,恃著青春給他們旺盛的精力,無懼炙熱的陽光,繼續奮勇地在球場上對賽。
兩隊球隊的身型體格有著明顯的差別︰有一隊比較高大,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身穿整齊白衫黑褲隊衣,球衣背上印有隊員各自的英文名字,球靴、球襪等全副裝備一應俱全,幾個隊友之間大聲叱喝,互相提示。他們來自一間極有名氣,屬於Band 1的男校,過去幾年,該校的足球校隊一直蟬聯中學學界比賽的冠軍;另一隊則較矮瘦,年紀似乎較少一兩歲,最大不過在唸中一,各自穿著不同顏色的襯衣。他們都住在附近的公共屋邨,家境屬於基層,他們穿的雖未至於破衣爛鞋,但襯衣都是洗了很多遍,纖維都已洗得薄薄的,如果經風一吹,大概都會給吹散;一雙白飯魚也是污漬斑斑,鞋底幾近磨平。有時鞋底隨步伐翻起來,會見到綠色鞋底已磨至一撻撻黑膠外露,走過水窪時,鞋子肯定會滲水。
那群屋邨少年自少一同長大,近年幾乎每星期都來這裏的球場。雖然沒有齊全的裝備,但他們每人練就一副秀麗的腳法,同時也有街童硬朗的作風。因此,只看身型和機動性,名校隊雖然明顯佔優,個子矮少的屋邨少年很難進攻得分,但是,名校隊亦不見得能輕易突破對方的防守。雙方年紀只相差兩三年,同樣有無盡的體力,也都年少氣盛,不肯言敗。戰況爭持了好一段時間,局面進入膠著的狀態。
再過了十多分鐘,年紀尚小的屋邨少年,縱然身型體格仍未及得上對方,一路下來,居然慢慢掌握球賽控制權,將名校隊迫得愈來愈緊,甚至令名校隊開始左支右絀,漸漸有潰散之象。名校隊本來憑著身型和經驗佔優,又自恃是學界傳統勁旅,且大多學生都經過專業教練訓練過,現在居然久攻不下之餘,反被進攻得狼狽異常,開始感到面目無光而心焦起來。慢慢地,他們的動作和踢法愈來愈粗野。而名校隊亦看得出,屋邨隊主要靠一名球員指揮全隊。
屋邨少年所以這麼頑強,全因隊中有一名精悍猛烈的球員指揮編派。他的位置是前鋒,同時卻又能兼顧著後方的隊友,每每指示隊友進退,關鍵時刻更親身補上缺口,便抵消了對方的攻勢。所以名校隊開始有默契地以這名少年前鋒作目標,企圖擒賊先擒王封殺他。名校隊暗地裏互通消息,計劃用兩人夾著他,其餘雖然是四人對五人,但以他們的身型自忖仍可綽綽有餘地力壓個子小的對手。
這個精悍少年楊烽,驟眼看來像在唸中二、三,其實還在唸中一。這半年來,他突然長高了三四吋,可是他的肌肉發展卻未跟得上,目前整個骨架和肌肉的比例不均,像焊條一樣。最奇特的是楊烽兩道粗眉逆生上揚,有如兩叢火苗在燃燒。
這大半年成為中學生以來,楊烽完全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兒童,他已夠膽量,也夠能力表現自己。少年朋輩的組群其實相當原始,只要長得高大,運動神經發達,再加上點點膽識和主見,其他友儕自然會唯他馬首是瞻,由是楊烽學業成績平平,就只有體育一科格外出眾,但在運動場上,反而常常成為隊長或主力,連成績優異的學生也會聽從他的指揮。他和同學相處十分融洽,然而在大部分老師眼中,卻是一名問題學生。他的性格火爆,經常跟老師對著幹,甚至連訓導主任他也敢抬扛頂嘴,遭老師罰留堂罰抄是閑事。同學和老師對於楊烽,完全是相反的評價。
楊烽感到對手步步進逼,身體接觸愈來愈粗野,怒火不禁漸漸上衝,但街場沒有球證,一向都只靠街場潛規則,各落場隊員大致都會跟從,但潛規則往往甚多灰色地帶,很容易造成拗撬,當有爭執時,都只由雙方通過默契、風度和誠信擺平。
現在看來,對方根本不會講理。楊烽心知矮小的隊友在埋身接觸一定吃虧,便著隊友多傳球,減低對方埋身的機會。名校隊策略漸見成效,便得勢不饒人,更加肆無忌憚,不時用肩膀壓向對方,再用上身挨過去;雙臂又或故意左右大開,手肘有意無意地撞向對方,屋邨少年縱然硬朗鐵打的,他們身型仍小,如何頂得住龐然大物壓下來?他們又顧忌對方手肘照到臉上,因而已不敢採取主動進攻,這樣一來,他們原先辛苦得來的優勢又慢慢消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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