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然不入正殿,卻走入天井左邊的拱門,直走幾步又有一道朱紅通花鐵閘,掛著一塊「不可進入」的深色告示牌。本然把鐵閘拉開,領了楊烽進去。內裏有幾間小小房間。楊烽見有些日常生活雜物擺放著,推想這裏大概是供廟宇工作人員之用。本然直接推開左邊房間一道木門,門角的鈴子隨即撞得叮叮作響,還未進去,裏面便有人大聲問︰「本然,剛才出了去?我有事找你找不著……啊,帶朋友來了?。」那人聲線壯如洪鐘,突如其來的一聲喝問(楊烽相信他不過是心平氣和地隨便一問而已),像在耳邊突然爆出一聲巨響,楊烽直嚇了一跳,又驚訝他還未見到自己,如何知道自己來了?他不禁抬頭看看閉路電視在哪裏。只聽本然忙忙高聲地答道︰「是的,師傅,我回來了。」一頭說,一頭進了房間,裏面居然空無一人。這個房間非常狹窄,盡頭地板有一塊掀開了的木板,木板下原來是一道向下的旋轉樓梯,本然帶領楊烽沿細小的樓梯往下走,到了一間較大的房間,方看見那本然稱為「師傅」的人,他背著樓梯端坐在一張四方木櫈上,前面放了一張矮几,几上有一副船型鐵藥碾,他正拿石輪低頭專注研藥,散發出跌打藥的味道。那師傅腰板挺直,虎背熊腰,體格壯碩。蓬鬆的頭髪像一堆乾燥的柴草,已開始有點灰白。
只聽本然說︰「昨天說過在寨城遇到一位朋友。他昨天有點不舒服,想是中了暑,我便約他今天來,讓他喝生脈茶。」那師傅「嗯」了一聲,手裏仍不停地研藥。楊烽見本然站著報告,態度恭敬,自己也不敢坐下,眼睛隨便四周看看,見牆壁掛了一副橫匾,由右至左寫著「燮理陰陽」,他認不得最右一個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本然道︰「我倒些消暑茶來,你這裏坐坐等一等吧。」楊烽點一點頭應了,便坐在一張長木椅上,讓吊扇吹著乘涼。
這房間是日常生活的陳設,但卻不像起居室,反倒像一間跌打館。這房間雖然窄小,但放滿了大大小小的跌打酒酲膏藥,使室內瀰漫著跌打藥酒氣味。此外亦放了形形色色的人體模型、骷髏骨骼;其他的牆上掛滿了牌匾鏡器、裱框書法、山水畫,盆栽盆景等等。靠窗有一大櫃,櫃頂上又放了幾隻醒獅,黑的紅的白的。另外有一隻外型比較奇怪,頭部較修長狹小,鮮紅得如火炭,面相威武,望之令人生畏。楊烽覺得牠很吸引,不由自主地起身湊近細看。這時,身後器皿輕響,楊烽以為是本然,便隨口問道︰「咦?這獅頭很特別啊!」後面卻響起那洪鐘的聲音︰「這不是醒獅,是麒麟。」楊烽忙回過頭來,那師傅正收拾搗藥工具,準備放回櫃內。他一站起來,更顯得他身軀壯碩,足足比楊烽高出兩個頭來。
那師傅一見楊烽,神色一怔,然後眉頭一皺。楊烽見那師傅面目甚是威武,精神抖擻,滿臉鬍子也都是柴草一般,楊峰突然覺得那師傅像那櫃頂上的麒麟,令人敬畏的感覺是一樣的。
本然這時從裏間走出來,手端著茶盤,見了他倆站著,便介紹道︰「這是彭師傅,和我老師一向稱兄道弟。他是阿烽,昨天他誤入寨城,被困在裏面,裏面的人想捉他呢!」
只見彭師傅沉吟道︰「似乎這兩天來,他們仍高度戒備呢…」他又看了一看楊烽,似乎在推敲一些事。本然續道︰「幸好阿烽都一一避開他們。可是裏邊太濕熱了,他中了點暑氣。我昨夜便煲下了生脈茶,今天請他回來喝一兩杯。」他遞上一杯茶給楊烽道︰「這就是生脈茶,益氣生津,清熱補元,先喝吧。」楊烽覺得本然說話很有趣,像個老中醫,又見杯裏的生脈茶和普通茶並無二致,只是茶色略較深紅,喝下去酸酸甜甜的,味道還不錯,甚是開胃。
本然又向彭師傅道︰「他喝不喝生脈茶應該也沒所謂,他的暑氣根本沒有大礙。反而我昨日把過他的脈,有點奇怪,也想師傅你給他瞧瞧—」
「是心包經氣衝如洪吧?!」彭師傅未待本然說完便接道,語氣有點變異,楊烽發現彭師傅經常未卜先知似的。
「對呀,就是這樣啊!」本然由衷地佩服。
楊烽對他兩人的對答摸不著頭腦,不禁問道︰「其實我在九龍寨城是不是惹了什麼病?現在我的身體有沒有問題吧?」
彭師傅不答,走到八仙桌旁坐下,也示意楊烽在旁邊的四方櫈坐下,然後彭師傅抓住楊烽的手腕把脈。楊烽維持了這個姿勢好一會,手臂有一點麻痺,便想輕輕移動一下,那知他的手臂絲毫不能動彈。楊烽一驚,便本能地縮手,那知彭師傅的手指指頭像黏著自己一樣,不能甩開他。楊烽驚慌地出力掙脫,然而彭師傅的手不但越黏又緊,而且他的手還越來越熱,楊烽看見彭師傅的手紅彤彤的甚是可怕,現在就似被一塊燒旺了的紅炭黏著,他怕極手腕會被燙得皮開肉綻,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彭師傅「嘿」一聲放開了他,楊烽本來出盡力在扯,現突然失去拉力,便連人帶櫈向後跌倒,眼看他後腦著就要著地,彭師傅右腳伸出來,輕輕一兜他的背脊,先順勢向下一沉,卸去衝力,然後又回力向上一頂,楊烽又連人帶櫈回到原來位置,最後彭師傅倏地伸出食指中指點著他右肩,停止了他的前衝去勢。這一來一回,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楊烽連驚嚇也來不及,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彭師傅。身旁的本然只是微笑著,不發一言。
彭師傅滿臉喜色,問楊烽︰「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楊烽驚魂未定,他雖然知道答案,但太過難以置信了!隔了好一會才吞吞吐吐地道︰「這不是武俠片嗎?」本然收起笑容,平靜正色地道︰「這是武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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