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烽為了躲避警察追捕,衝入城寨後慌不擇路,拐了兩個彎,見到巷尾有一幢殘破的樓宇,樓梯口沒有鐵閘,便閃了入去。楊烽實在累極,便躲在樓梯間的暗角裏不住喘息,一邊又留心細聽外面巷子的動靜。他靜聽了一會,發覺絲毫沒有警察追來的跡象,便鬆了一口氣。
他回過頭來看看身處的地方,看到樓梯底略有微光掩映,便好奇地走過去看看。他一走過去,便看到有一男子躺在地上,身旁點著一根快要燃盡的蠟燭,身子動也不動挺屍一樣臥在微濕陰冷的水泥地上,一件又破舊又邋遢的背心內衣印出一排排嶙嶙的瘦骨,雙眼半合,只見眼白,乾癟的雙唇微張,殘餘的燭光在他臉上晃動著,面目說不出的詭異。四周散滿錫紙、切割過的啤酒罐、火柴等等。楊烽雖一向膽大,畢竟還只是初中學生,此時心裏也不禁發毛,雙腿發軟,不住往後退。突然,那男子「嗄 —— 」的一聲,好像在倒抽最後一口氣,楊烽嚇得以為疆屍屍變,後退的雙腳一亂便互絆,倒坐在地上。他生怕那疆屍起來,手掌奮力往後爬,至雙腿重新可以使喚,便撐起轉身一跌一宕地逃去。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R09K8vWK
又不知拐了幾個彎,楊烽在這個重重疊疊的巨型迷宮,已經東南西北不辨了,但他肯定的是,自己離城寨的邊圍愈來愈遠,他心裏愈來愈慌︰「死啦!我可能去到城寨最深入的地方!剛才怕被龜捉到,現在我倒寧願遇到他們!媽一直警告我不要進入城寨,這裡黃賭毒黑社會什麼都有,又三不管,死在這裡,是沒有人發現的呀!這裡肯定很多枉死的人,媽也說這裡很猛的!」楊烽想到這裡,不期然想起那疆屍,條件反射地回頭看看它有沒有追來。
楊烽在黃大仙長大,離九龍城寨不遠,卻一次也沒有進入過城寨。他自少便聽街坊說城寨如何污煙漳氣,如何成為罪惡的溫床。九龍城寨是中國政府領地,香港殖民政府無權進入,而英國政府又不能向中方討管治權,這一爿六英畝半的境外飛地,中方又拒絶管理,九龍城寨遂成為「三不管」,即︰中國政府不能管,英國政府不想管,香港政府不敢管。這裡終淪為犯罪份子、黑社會匿藏的巢穴,充斥著賣淫、賭博、販毒、無牌經營等非法勾當,是法治之外的黑暗之城。楊烽鄰居街坊的大人們總喜歡用城寨來恐嚇小孩子,以管束他們 —— 小孩子一旦做錯事,便會被大人扔進九龍城寨云云,久而久之,九龍城寨成為了小孩子心目中恐怖的圖騰。楊烽跟其他屋邨少年一樣,九龍城寨已是等於恐懼,他們殺死也是不敢踏入城寨半步的。
楊烽想到要走出城寨,可循著一個方向走去,必定會走到城寨的邊緣。誰料每次沒走多久,必會遇到掘頭死巷,不得不轉彎另尋去路;而且楊烽有時走了好一會,居然又走回原處,繞了半天原來只兜了一個大圈子,方驚覺有些巷子是彎路,令他的方向感和距離感更加混亂。
途中楊烽遇上零落一兩名城寨居民,看到他們面容冰冷,眼神呆滯,楊烽是不敢去惹他們的。而且他自忖是城外人,在城寨裡遊盪著,會惹起麻煩。他便裝作若無其事,讓人看起來是朝一個特定目標而去,果然一路下來也沒有居民理過他,他也趁機暗暗找尋出路。
不知何時,走著走著,楊烽心生了異樣的感覺,渾身不自在,有種說不出口的壓迫感籠罩著自己的意識。他的直覺告訴他要提高警覺,因為那是關乎生死的;他要抑壓恐懼,他不能害怕!那不只是剛才躺在地上半生不死的疆屍道友,而是更具威脅生命的危機!於是,楊烽打疊起精神來,他感覺自己的胸口起伏有致,呼吸變得平靜而細長,心臟在跳動著,加快將氧氣泵送到四肢百骸,就像田徑比賽起跑前的一剎那,身體各部分進入候命狀態,以準備隨時出擊。他放慢腳步,不動聲息,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留意四周的動靜。
他終於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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