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烽回到家一看牆上的壁鐘,始知原來已是下午五時多,他一關門便撥了幾個電話給踢足球的朋友,他深喜各人都無恙,反而他是最後一個回家,大家都擔心不已。原來波友們都在幾小時前已回家,楊烽一算,他在寨城竟困了約莫兩三個小時!
楊烽記起在新蒲崗工廠工作的母親今天早更,下班買菜後差不多會回來。他先去洗個澡,洗澡時才發現一向戴著的紅頸繩連吊墜不見了,他想一定是在城寨裏面弄丟,其實那紅頸繩已霉,吊墜亦非金非玉,不過是一塊紅色的硬物而已,不是什麼名貴貨,只是自小便掛在頸上,現丟了總是有點不捨。他跟著上香給過世的父親,再去洗米,等母親回來準備做菜。才將洗好的米放入電飯煲,他的母親已開門進屋了。楊烽道︰「媽!」街坊都稱她為秀棠,大約三十多歲,沒有什麼打扮,樸素得很,可能由於雙職單親擔起整個家多年,所以言語行動中帶有一股磨練過的幹勁。秀棠說︰「下午不在家麼?打電話回來也沒人接?」楊烽答︰「是啊,去了踢足球。」秀棠定睛看了一看楊烽,才問︰「今天沒什麼事吧?」楊烽佯作沒事︰「哪有什麼事?」楊烽一向覺得母親很精明,好像什麼事她也會知道的。他不怕訓導主任,甚至校長都不怕,但對母親,卻十分敬畏。秀棠又邊說了幾句,邊拿著餸菜往廚房。楊烽家是典型舊式的公屋,沒有睡房,他翻個身倒在床上,仍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事,耳畔聽著廚房乒乒乓乓地亂响,不知不覺地睡去。
翌日中午,楊烽吃過午飯幫忙洗碗,秀棠準備出門上班,她臨出門口前吩咐︰「我今日早點出去,逛一逛才上班。今天我是中更,晚上十時才下班」香港工業蓬勃,工廠一般都要用三班輪更制趕貨才能趕及訂單,「今晚的飯菜在雪櫃裏,到時放到電飯煲蒸熟便可。不要又出門玩去,快點做暑期功課,放了暑假好一段日子,還未見你拿過作業出來呢!年年暑假尾你都是焦急得要死的…」然後直至家門關上,她的聲音才消失。
楊烽待母親走了一會,才拿出白飯魚,他忙忙的鞋也沒好好穿上,只用腳後跟趿上鞋後幫便出門去。他去到了約定的地點華德學校正門,便見到本然已在學校門口等著他了。兩人沿著聯合道馬路走。一路走本然一路將他到城寨的緣由略作解釋。原來本然本來住在西貢,家裏是作中藥的,因家人這個暑假有事要回鄕下,便託了懂跌打的世交照顧他,於是本然便到了九龍城暫住,他也順便幫忙跌打師傅送藥到行動不便的病者家。起初本然由病者家人帶領進入城寨,後來路走得多,自己也就能出入自如了。再問下去,楊烽詫異本然原來比自己只少九個月,但本然看起來矮小得多,聲音未轉,還像個小學生,旁人看來絕猜不到兩人是同一年紀。
說著說著,他們很快便到達聯合道及東頭村道的交界了。本然沒有繼續走向聯合道下方人煙之處,卻停在路口一個峭然獨立的小山山坡旁邊,並指著一道向上的石階道︰「到了,上面便是。」楊烽瞪大了眼晴,望著石階頂伸出來的飛簷,不可置信地道︰「什麼?去侯王廟?!」楊烽猶未合上驚訝的嘴巴,本然已登上了石階,楊烽帶著又多一個疑問跟著往上走。楊烽知道這裏有一座古廟,卻從來沒有踏足過,不知道供奉著的侯王是什麼神明。不一會便到了石階頂,已清楚看到侯王廟了。
楊烽見這廟不甚大,人流不多,周圍的環境頗為幽靜。廟的入口處是一塊長方形的空地,只植有一株老樹。空地其實是一座高高的台基,使斜坡有一塊平台可以建廟,又可防山泥傾瀉。空地邊緣有一道石欄杆,站在欄杆前可居高臨下,看見足下的馬路和對面的九龍城寨。楊烽站在欄杆處,感覺自己就如古代士兵在守城一樣。廟的前方建有一個有蓋方亭,兩邊各放了一個木架,插著各式各樣像兵器的東西,亭頂有一塊朱漆牌匾,橫書著金色的字,楊烽醒起牌匾應該都像報章標題,由右至左唸起,「至誠前知」,匾上也有幾行細字,他看得明的是「光緒六年⋯」;再往裏面看,才看到正殿的正門,門頂有一個石匾,「侯王古廟」,有一幅對聯:
「車水馬龍遊勝地
善男信女禮侯王」
楊烽忖思著這廟應該年代久遠,已經有點兒殘舊。本然帶著楊烽穿過方亭往裏面走,正殿門前天井端放著一個線條簡潔朱紅的三腳鐵香鼎,䥴刻「侯王座前」四字,鐵香鼎內有十多炷立香還在燃點,弄得小小的天井氤氳繚繞,楊烽覺得煙霧中籠罩著神秘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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