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早上踢足球開始,楊烽不斷地運用體力,加上打架,又經過多次的追趕逃走,自己已是筋疲力竭,午飯又未吃,現在只倚靠意志力來跑,若果居民再添人手,車輪般來追捕他,他們不需用武力,只需保持追趕,不一會他便力脫而倒。
想到此處,他這才猛然醒覺原來時間應該過了很久。他的家境清貧,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在工廠工作,只領有限的薪水,所以他從來不會向母親要錢花,遑論買一隻手錶。他慣了看日影的移動來推測時間。但在城寨裏,上下幽暗,讓他連時間的軌跡也感受不了。他曾經聽過科學科老師在課堂上提及過什麼第四度空間,當時他聽來聽去不知是什麼東西,但現在身處城寨裏面,他開始稍為明白到老師口中的第四度空間,感覺城寨不只是一個陌生環境,而是另一個平行運行的時空,非常迷離且不真實。
翳焗的空氣加上沒命的狂奔,令楊烽全身都蒸汗如雨。他的白飯魚全滲了污水,加上奔跑時揚起的污泥,弄得滿身斑斑泥濘。縱然他沒有爬過溝渠,但他現在和溝渠老鼠已無甚分別了!
楊烽半跑半走,忽然見巷尾盡頭有些光線漏過來。他喜出望外,心想那應該是出路方向無疑,正想拔腿衝過去之際,突然旁邊大廈的鐵閘內傳來一道聲音︰「喂!別跑過去!那是光明街呀!」楊烽嚇了一跳,不禁向旁邊一退,隨即全面警誡著,準備對付從大廈衝出來另一批的城寨居民。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4DaU9ZjC5
只聽「卡察」一聲,鐵閘緩緩打開一小道門隙,裏面又再傳來那聲音道︰「來,快進來吧!」楊烽因對梯間道友仍有餘悸,所以他逃走期間一直不敢再進入大廈,只在巷子鑽來鑽去。聽到那聲音喚他進入大廈,楊烽不禁踟躕。只聽那聲音催促道︰「快進來!要不然那幫人便追上來了!」
楊烽聽那聲音稚嫩,應該是一名男孩,便先去了一重戒心。而且那男孩語氣平和懇切,令人有種莫名的親近,內心已知道他可信。楊烽實在亦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也沒得選擇,便進入了那大廈。
甫一進入,那男孩便低聲道︰「噓!別作聲!別動!」鐵閘內伸手不見五指,只聽鐵閘又輕輕「卡察」一聲,楊烽知是那男孩重新鎖上鐵閘。才沒關上鐵閘多久,外面已有腳步聲走近,走過大廈前又慢慢遠去。楊烽正想移動腳步,那男孩即在黑暗中阻止,又按下楊烽的肩膀,楊烽會意他要自己蹲下,便依照慢慢蹲下來,不發出一聲。果然沒多久,有一腳步聲輕輕地走近,停在鐵閘前,原來還有一人並未遠去。楊烽把頭埋在雙膝,雙眼只望向鐵閘入口的地面。他估計那人向內裏張望一會,然後又離開。楊烽心忖那人應該逐幢大廈搜索他。
等到外面真正的靜下來,那男孩才道︰「隨我來。」他拉著楊烽的手搭在他的肩膊上,楊烽也就能摸黑前進,那男孩似乎視力極佳,可以在黑暗中活動。楊烽一搭在那男孩肩膊上,便感到了他的骨頭幼小,沒有一片肌肉似的,身高也比自己矮小得多,他的年紀一定比自己少。他倆靠近前進,楊烽鼻端暗暗聞到有藥材氣味浮動,城寨穢氣中人欲嘔,此時的藥材味剛好讓楊烽精神一振。
那男孩帶著楊烽在大廈的樓梯往上爬,楊烽算著應該爬了兩三層,慢慢地看到有微弱的白日光線,他也大概看到四周環境,便縮了手,只隨著那男孩一直再走。
光線愈來愈多,楊烽也清楚看到面前的罵孩果然比他矮小,但手腳的比例卻比較長。上身穿一件寬身像瓷碗的藍青色長袖襯衣,下身也是寬闊的麻布褲,更顯得他雙肩槎枒,身型瘦削單薄。頭髪微微卷曲,健康油亮,長度看來應個有兩個月沒有理髪。肩上斜掛著一個木箱。
樓梯間殘舊狹窄,牆身斑駁,油漆剝落,電線電錶掛在半空,都擱上了厚厚的積塵。只見那男孩走到一層一個單位,便開門進去,楊烽跟著步進。原來裏面是一間普通的住戶,只有一名老年人正在打旽。那男孩向老年人揚手打招呼︰「阿伯」,卻沒有停下來,向著單位另一盡頭繼續走。他去到後門,打開門,原來是另一道樓梯,他著楊烽把後門關上,便繼續往上走。如此這般穿來穿去,又經過一兩個住戶,最後那男孩和他到達樓梯頂盡處一道厚厚的鐵門前停下來。楊烽知道他們已經到達天台了。
那男孩推開沉重的鐵門,外面的陽光和熱氣便湧進來,楊烽卻感受到久違了的溫暖和親切,他有一種從冥界還陽的興奮,便忙忙跨過門檻走出天台。此時頭頂上突然一陣旱雷劈落的巨響,原來剛有一架客機向啟德機場方向降落,它的航道正正在城寨上方,楊烽幾乎可看見飛機窗邊的乘客。飛機飛過,就好像割破了天空一樣。置身這種震憾的巨響,令人的身軀、甚至靈魂也要給輾碎,但楊烽卻覺得這巨響讓他重新感受生命的存在。他終於逃離那迷宮般的鬼域,回到地面了。
他也累得頽到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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