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贊同帕特爾做事的方法,但波諾比利不得不佩服父親的氣度。在聽到提羅傳達將手下撤離擎天塔的命令後,帕特爾一點波瀾都沒有,馬上與塞克斯提家做交接。
等提羅關上門,帕特爾說:「逼迫我們集結軍力並展示,讓特圖姆產生猜疑,八成還冒險在祂耳邊說些流言蜚語⋯⋯也罷,但該還手了。」
波諾比利想到那天所見,把臉埋入雙手,長吁口氣。「礦坑那邊的狀況到底是怎樣?」
十分鐘後,波諾比利後悔做出這個詢問,也終於知道貝利薩口中的他們的原罪是什麼了。這是一座建立在礦工性命上的城市。他很想駁斥貝利薩不可能這麼做,卻也知道如果這是整個城市的命脈以及特圖姆的命令,這個系統就不可能停下。
但他看到的不只是城市的真相,還有為了達到目的殘忍。那被追逐的礦民。
「那不是⋯⋯」波諾比利說到一半又停下,有些動搖了。反叛軍會出現在那,貝利薩八成知道這件事,甚至是她計畫的。
「那不是克里家主的計畫。」帕特爾說出波諾比利想說的。「這次我認同你,孩子,那不是克里家主的計畫,至少不全然是。」
波諾比利望向帕特爾,不知道這老父親怎麼突然改變想法了。
「你的感性告訴你不是,而理性能分析出像她那樣會去改善礦奴環境的人不會做出昨天那種事。」帕特爾說。「當兩者得出的結果相同時,你就可以說出結論了。」
「我可不知道你在做判斷的時候會參考所謂的『感性』,不,我該訝異的是你竟然有這種東西。」波諾比利嘟囔。「但克里家絕對有參與。」
「克里家的確要在那天進行埋礦,我推測,克里家主願意讓晶獸從埋礦所燒的保護林進來,而她的夥伴擺了她一道。」帕特爾有些許皺紋的眉頭向內縮說。「這是好事,至少代表我們的敵人並不團結。」
「但誰敢耍貝利薩?我是想不到哪個家族比克里家有勢力,同時想與我們為敵。」
帕特爾沉吟片刻,眼睛突然瞪大,像是想到什麼。
「怎麼了?」
「你在把你昨天所見完整說一次,直到晶獸之災結束。」
波諾比利雖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重新講了一遍剛剛才和帕特爾說過的經過。結束後,帕特爾又是安靜了一下子,然後點點頭。
「別賣關子。」波諾比利催促道。
「你去搞定塞克斯提家。」帕特爾說。「塞克斯提家取代我們有兩個可能性,第一是特圖姆提議的,第二是克里家的操弄。如果是第一個,那克里家絕對會在近期把塞克斯提家新得到的工作搶過去;第二個的話,克里家則會和塞克斯提家有私下接觸。」
「這我也知道,如果你剛剛想了這麼久才得到這個結果,那快退休,讓我繼承家主的位置。」
帕特爾覷眼看著他,他則反瞪帕特爾。出乎意料的,帕特爾右邊嘴角若有似無地上揚。「我也有感性的,小子,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就對了。」
父親久違的淺笑,盯著辦公室門口,像是在看著剛剛出去的提羅的背影的眼神。波諾比利不解地看著,搖搖頭不再多想。
「塞克斯提家負責與其他神域貿易,我有可能更多人,說不定還要跟商隊同行。」
「我會下放權限給你。」帕特爾說。「但你要到神域外?如果你會需要在神域外攻擊克里家主,你下得了手?」
「你會這樣問,就代表你覺得我下不了手。」波諾比利嘆氣。「我接受對克里家還手了,但那是貝利薩,爸,你說你也有感性,就該知道這整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難。不只是因為個人私交,你或許認為她跟你或克里前家主一樣,但⋯⋯她是個很好的人。」
波諾比利說完就知道要被訓話了,但他就是不吐不快。
「天真、善良,她已經沒了你遲早要拋棄的東西,你沒搞懂我上次對她的評價。」帕特爾說。「我不否認她有抱負,或許就是你口中那『很好的人』的來由。但為了這個抱負,她可以做到什麼地步?至少,她是絕對願意把普萊達提奧這棵大樹砍了的。你可以繼續愛她、尊敬她、對她抱有憧憬,但當你拿槍抵住她的額頭的時候,你還是得開槍。」
「⋯⋯如果我有跟她一樣的抱負呢?」
「那很簡單,扣下扳機然後等我退休。不然在你有機會實現你的抱負之前,你會先死。」帕特爾說。「不過我得提醒你,抱負那種東西在這個地方只會讓人顯得愚蠢。」
波諾比利開始感覺以前背在肩上的重量變沉了,他想起帕特爾之前說的,未來得背負的是整棟普萊達提奧大樓所有人的性命。
這個重量會讓他扣下扳機嗎?他不清楚,但或許對貝利薩來說,已經有答案了。
沉默了很久,波諾比利說:「知道了。」
帕特爾多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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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尖輕輕點在昆圖.塞克斯提脖子上的護具,波諾比利收手後退開兩步。昆圖搖搖頭,把劍夾在腋下後拍手。
「就是知道贏不過你倆,我才不再練劍的。」
「她才是會想讓人放棄的罪魁禍首,我只是比較不務正業,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面了。」波諾比利晃了晃細劍,把劍還鞘,接過盧奇安遞來的毛巾擦汗。「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你也知道我找你來幹嘛的。」昆圖搭住波諾比利的肩膀,攬著他往門口走去,一邊壓低聲音說:「我嚇死了!怎麼突然要我們接替擎天塔的能遠管理和護衛?」
昆圖大波諾比利四歲,家中長輩因病早逝,已經管理塞克斯提家數年了。波諾比利自然知道最後的提問不需要回答,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推敲,昆圖一定知道答案。
「給你們三周的時間做交接,還有兩周,你好好習慣。」波諾比利說。「恭喜你們家的業務又多一塊,擎天塔護衛撥給的費用挺多的。」
昆圖哈了聲,帶他進到書房,把其他人都關在門外。他從酒櫃拿出一瓶酒瓶,替波諾比利添了一小杯。
波諾比利打量著琥珀色的液體,小酌一口,笑說:「我還記得小時候都會跟你溜進你爸的書房偷酒,有一次被發現,你嚇得從窗戶往外跳,差點沒摔斷腿。」
「別提了,被罵就算了還要躺三個月。」昆圖沒好氣地說。
「只是那時候你爸的藏酒跟你現在的收藏可⋯⋯差多了。」
「你還是識貨的。」
「我家老頭最近要把和你接洽貿易品買賣的業務扔給我了。」即便沒人,波諾比利還是壓低聲音。「恰好,他又要六十歲生日⋯⋯我想送他一瓶酒。我是指,真正的,西邊來的那種。」
「那有什麼問題,下周剛好要派商隊出去,我會替你搞來的。」
「你知道我做事喜歡萬無一失。」波諾比利說。「我想派人跟著你的商隊。」
昆圖臉上的笑容慢慢變淡,拿起酒瓶,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量裡面的瓊漿玉液。波諾比利能透過玻璃瓶看到昆圖正盯著他,兩人從小的友誼漸漸淡去。特圖姆下達過三個禁令——禁止研究晶石的生成、禁止與其他神域起衝突、禁止與海外的國度有任何往來。
上一任塞克斯提家主嚴格遵守,但等年輕的昆圖接任後,塞克斯提家卻越來越有錢了。原因波諾比利也明白,昆圖把那稀奇古怪的違禁品—賣給了有興趣的貴族。
昆圖不笨,賣的只是酒、藥物和菸草,要拿這些指證也難。波諾比利就收過昆圖的幾瓶佳釀;昆圖不笨,知道波諾比利派人同行是要蒐證,當作最有利的牽制。
無論塞克斯提家是跟克里家結盟,還是恰好被拱上位,波諾比利都不在乎。他要在這個還在他們派系中的家族有可能脫離的時候——無論是叛變還是過度壯大——拉緊韁繩,杜絕一切隱患,還能反咬克里家一口。
昆圖嘆口氣,放下酒瓶,舉起酒杯。波諾比利和他碰杯。
「你變了。」昆圖把酒一飲而盡。
「想想看我爸是誰,我現在沒有整天橫眉冷眼的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波諾比利聳聳肩。
「我以為你跟他不一樣,曾經這樣以為的。現在我要工作了,就不送你離開了,普萊達提奧。」
波諾比利把沒喝完的酒放在桌上,大步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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