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性地相互問候過後,若芙等人分別去忙其他事,由霖生獨自接待桓年。霖生先是領著桓年於坊內參觀、介紹,而桓年也依照他這些年做生意的眼光,不藏私地給予霖生諸如如何擺放較能夠吸引客倌目光以及經營攬客方面的各種建議。對於這些,霖生自是不忘表達感激,雙方相談甚歡。
在那之後,兩人才於前廳的會客處討論貨品之事。桓年所攜之貨品精緻,和霖生預想的差異不大,價格合理,因此可說是交易愉快。不過,當銀貨兩訖後,桓年提出一特別之事。
「對了,在下有一熟客,閒談中知今日來訪之事,託我向蘇老闆詢問是否能替他造一把劍?價格方面不是問題。」
聞言,霖生先是透露些許訝異,而後輕搖頭,苦笑道:「不瞞桃老闆,數年前在下確實造過數把兵器,不過現下已不再為之。如您所見,目前僅專精於暗器之上,往後亦是如此打算,故還望見諒。」語畢,他抱拳示意。
在行走江湖前即已因通曉暗器聞名於世,但此之前的事,並沒有那麼多人知道。不過畢竟身處消息靈通的武林之中,霖生不意外有人知曉他專研暗器之前的事,可突然被提起,多少還是令他感到驚訝。
「這……是否有特殊緣由?不過若是不便說明亦無妨。」似乎迫於人情壓力,桓年眉宇間透露些許為難,卻也不願多加勉強。
「不打緊,其實並非什麼秘密,只是近年來心境上有些變化罷了。正如桃老闆方才所見,目前在下所製之暗器多半以自保防身為主。雖知無論兵器或暗器,皆要憑持有者之心來決定結果,但仍舊頑固又膚淺地希望能幫助弱者,而非淪為惡人濫殺之工具。」霖生神情有些複雜,話語卻說得堅定。
年少時於蒼峰派中習得鍛鑄兵器之法,天份及努力之下,對此也算有一番心得,亦得同門讚許。那時,不只和長輩們合鑄,亦曾獨自造過數把刀劍贈與同門──攸情所持之「寒月」,即是他所鑄的最後一把劍。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其中一名師兄下山後不知為何濫殺無辜,用的正是霖生所贈之劍。後來那位師兄在眾人圍捕下自盡而亡,劍則於混亂中下落不明。僅管同門皆認為不關霖生的事,但在那之後,他仍決定再也不鑄造兵器。就連熟識、信任的好友們請託,他都全數婉拒。
不等桓年開口,霖生又自嘲地問:「即便如此,現下仍會改造兵器,很矛盾吧?」
僅管霖生希望能讓弱者防身,可畢竟來光顧的人們多半相中改造過的兵器,而非護身用的飾物。目前精工坊要經營下去絕對少不了前者,因此霖生的理想與現實仍有不小差距,或許永遠無法縮短那距離亦未必。
「蘇老闆莫要這般說,相信你的用心總有一天會有好結果。」
「但願如此,令桃老闆見笑了。」
知道霖生認為自己只是在說客套話,桓年笑著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有理想不是件壞事。其實幼時在下曾想過和家父一樣走上行醫之道,然而看見家父有時那束手無策的無奈和沉重,就沒踏上那條路。即便如此,現下我是愉快的……啊!在下好似有些語無倫次!真是的,逗人可以,但安慰人這點真不怎麼擅長……總之,還望蘇老闆莫要輕言放棄啊!」
聽他這麼說,霖生笑了,回答:「在下明白桃老闆的意思,多謝你的鼓勵。」
霖生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每當內心有所猶豫,總會有人推他一把,就像澔凱及眼前的桓年就是。
「別這麼說。熟客那兒我之後會同他說明,蘇老闆可別掛心!」
「那便勞煩桃老闆了。這麼說來,在下有些好奇,不知那位熟客是怎樣一個人?」雖說應該不是熟人,可說不準會是他知道的人,所以霖生問了。
「是北街莊府的三少爺,雖多少有些驕縱的富家子弟氣息,不過為人海派、出手大方,性格爽朗。他也說過打算擇日抽個空,親自來此。」
這話讓霖生認為,對方之所以託桓年詢問造劍一事,無非是希望藉由人情來增加自己同意的可能性,可惜是徒勞無功。然而,桓年提到的莊府更令霖生感到在意。
「北街莊府?那不是八王妃的老家?」
若他記的沒錯的話,八王爺似乎是當今聖上寵愛的同母幼弟,不過方過而立之年卻有一定勢力,但卻是他二師兄的爹的政敵。無論如何,那並非他這種凡夫俗子惹得起的對象,希望他拒絕造劍這事不會惹來麻煩。
「是啊,八王妃即是莊三少的長姐。不過別憂心,在下所熟知的三少爺並非強人所難之輩,相信他定能諒解。」
見桓年笑得自信,霖生頷首,心下踏實了些,但不免仍有些許擔憂。畢竟對方知道自己曾造過劍,十有八九亦相當清楚自己與二師兄的關係,若是故意為難生事,恐怕很難處理。如此一來,就算他再不願意,為求不累及他人,大概也只能答應對方的要求。
「不談這個了。」看霖生仍略帶愁容,桓年決定轉移話題,笑說:「武林中盛傳,柳月莊莊主相中蘇老闆和另一位戚老闆做為他的女婿,因而才同意讓兩位小姐來此幫忙,不知哪位小姐才是蘇老闆的意中人?」
聞言,霖生連忙搖頭,略顯慌張地答道:「桃老闆勿要隨他人起鬨!她倆皆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同在下卻是兄妹情誼,並非外界傳言的那般。況且現下精工坊的雇工,皆為莊主介紹來的,相信我等間的清白,他再明白不過。」
雖說,霖生等人都覺得莊主的眼線們監視的方向可能不太一樣……只要一有個什麼,大概莊主就真的歡天喜地地為女兒們籌措婚事了。
「哈,蘇老闆莫要當真,只是逗著你玩兒的!方才看你們的相處,便知不是那般狀況!不過,確實也好奇蘇老闆這般年輕有為,是否已有承諾相守的意中人?」
「原來如此,現下在下仍未找著那般對象,令這精工坊穩定經營才是要務。」說罷,霖生眨了眨眼,笑著反問:「那麼桃老闆呢?已經立業,卻還未成家?想必令尊一定極想抱個孫子!」
「這……倒令你給取笑了。」話雖如此,桓年卻沒有一絲不悅,而是和霖生一樣笑著。隨即,他答道:「緣份未到,也不急於一時。」
「呵,我猜是桃老闆眼光高了。對於服飾品味如此高,想必沒那般容易看上眼。」
「哈哈,不盡然,雖然家父確實曾那般叨唸……」傷腦筋似的,桓年搔了搔後腦。
「在下好友的爹娘亦是如此,皆希望親兒能早日找到好歸宿吧!」
「是啊!但哪有那麼容易找到?」
「確實如此。」
兩人閒聊了一陣,隨後霖生決定向桓年探聽一些關於宇凌及藍家的事。
「對了,不久前在下遇著一位相當投緣的顧客,是東街藍家的少爺。桃老闆在此地比較久,不知是否曾有業務往來?」
事實上霖生居於湘州城雖然比澔凱等人更久,但其實也不過是這一、兩年的事,對於此處各方了解仍不夠深。自蒼峰派離開後,他因為澔凱及其他友人的關係,曾分別留於數個大城內一段時日,亦曾獨自四處遊歷近一年的時間,直至打算開業、尋找適合地點時,才在他二師兄的建議下來到這裡。
微微偏頭,桓年一邊想一邊道:「東街藍家麼?雖然平日不太有往來……但據我所知,藍家主要經營南北貨買賣,和方才提到的莊府旗下產業關係密切。說不準便是他們同莊三少爺介紹這精工坊的?」
「……嗯,或許是。」
霖生心中頓時有種不祥之感,但他不明白為何事到如今才有動作?
『難不成是因為……』即使有所猜測,卻又希望是自己多心。
「蘇老闆?」
聽到桓年的聲音霖生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找個理由,接著苦笑道:「抱歉,在下想到自己令桃老闆無法對莊三少爺交待,實感到歉疚。」
「不,這你當真無須介意,不是什麼大事,無妨。」
見桓年笑得懇切,霖生心下為說謊一事向他道歉。哪怕如此,自己依舊不得在人前透露什麼,否則恐將招致災禍。
「那在下便放心了。」
「對,莫要多想、莫要多想!」
隨即,兩人相視而笑,並又聊起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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