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方對話再度告一段落,霖生發覺將至正午,該是用膳時候,便開口邀約。
「聊得盡興,不知不覺竟已至午時。桃老闆的指點令在下獲益良多,不如今兒個由我作東,帶上我師妹她們,一道前去飯館用膳?」
聞言,桓年抱拳,笑說:「蘇老闆的好意在下心領。雖有道是禮尚往來,可我一直認為協助朋友本就理所當然,實在無須如此客氣。倘若蘇老闆仍舊掛念於心,不妨時來我那兒坐坐,若順道介紹客倌過來亦是甚好!」
這話令霖生不由得笑了,抱拳回禮,道:「哈哈,桃老闆說得是,自當如此!但,朋友間一同用膳不也合情合理?」
「呵,是這樣沒錯……真是說不過你!不過還是日後再約吧,晚些時候我另有生意要談,必須先回去張羅一下。」說話之時,桓年神情亦轉為認真,顯見並非推託之詞,而是當真有事要辦。
「原來如此,那此次不勉強。在下先欠著這頓飯,待至你我皆方便之時。」
「一言為定。」桓年笑容帶了些無奈,顯然覺得再推辭就沒意思,只得答應。
相對於他,霖生就笑得開懷,隨即轉移了話題,說著:「我瞧桃老闆這般神采奕奕,相信此筆生意定能順利談成!」
「那客倌還算海派,只是要求高了些。承你貴言,但願一切順利。」
片刻,桓年表示是時候必須告辭,兩人卻也察覺外頭降下大雨。霖生本欲挽留桓年,不過桓年離意堅定、等不及雨變小,因此只得拿了把傘給他,並送至門口。此時坊內另有多位客倌,所以若芙等人忙於招呼等事務而未能陪同。
「雖然這傘直接贈予桃老闆亦無妨,不過世人多半忌諱『散』,還是用借的吧。」
微笑頷首,桓年一邊接過傘一邊回道:「其實在下是不忌諱,但好不容易才和蘇老闆熟稔些,可不想萬一不幸真如世人所言就那麼散了啊!還是借的好!」
「桃老闆此言甚是!」
笑了笑,桓年說:「外頭雨大,蘇老闆送到這兒便好,我們後會有期。」
「嗯,桃老闆多保重,回去的路上務必多留心。」
目送桓年離去、正要轉身時,霖生自持傘行走、未持傘趕著尋地躲雨的往來人群中看到了什麼,突地睜大雙眼、神情訝異,沒有多做思考他便快步奔到街上。往街道兩邊張望,接著他迅速朝向桓年前進的那一邊快步移動,甚至追過了桓年,令其楞了一下並覺得有異狀。
當桓年加快步伐準備前去詢問、關心之時,霖生在前方的大岔路停下腳步。沒帶傘的他,自是已渾身濕透,楞於原地之貌頗為狼狽。
桓年來到他身旁、替其遮雨時,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蘇老闆、蘇老闆?」
見叫喚沒反應,桓年只得以另一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引起他的注意、令其回神。
此舉有了效果,霖生微微轉頭,與桓年四目相接,這才回應:「桃老闆。」
蹙起劍眉,桓年問道:「怎麼回事?你方才是否看到什麼才令你這般焦急連傘都來不及拿?」話語中透露著不解以及擔憂之下的責備。
瞧出那些,霖生苦笑回答:「確實是有在意之事,不過……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其實他也不確定是否真看到,說不準是眼花,說不準是因為記掛而產生錯覺。無論如何,他還來不及確認,目標即已消失於人群中。
好似認為霖生不願說真話,桓年輕搖頭,嘆道:「你不想說不打緊,但應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該這般輕忽!」
雖知桓年有些會錯意,可霖生自覺此刻不便解釋,於是只說:「我會的,抱歉令你擔憂了。平時我不會如此,實是此次狀況特殊。」
「……當真?」
見桓年一臉懷疑,他反而笑了,頷首道:「自然為真。無論如何多謝桃老闆關心,在下定會注意。」
四目相接,確認他眼神堅定,桓年這才鬆口氣。
「那我便放心了。回去後你要趕緊擦乾,否則會著涼。」
「無妨,自小便已習慣像這樣於下大雨時待在外頭。」
「……貴派實是過於嚴苛,但還是小心為上!」
「呃……在下明白。」
原想解釋自己並非於蒼峰派時習慣的,但實說好似又顯複雜。而且在這大雨、桓年另有要事的情況之下,霖生決定暫時作罷,待日後有機會再說。
──娘、娘……求您開門……嗚……娘……雨好冰、孩兒好冷……嗚嗚……──
──我沒有你這個孩子!滾!快滾開!我只有玄兒一個兒子!玄兒……對了!玄兒你在哪?娘想你呀!我的玄兒……──
──嗚嗚……娘……──
甩去那瞬間閃過、刺痛內心深處的回憶,霖生望向桓年,抱拳笑說:「那在下便先告辭了,又耽誤桃老闆這麼多時間實是歉意,我會立即返回精工坊,還請莫要擔憂。」語畢,也沒等桓年回應,霖生便一手遮著頭,迴過身快步奔往精工坊。
來不及拉住他,站在原地的桓年搖頭嘆氣,臉上寫滿了無奈,低喃道:「像個毛躁孩子似的,希望不會著涼才好。那造劍之事……實有些可惜。」此時他已斂起神情,隨後再度邁步向前。
另一方面,霖生全身濕透地回到坊內,自然令攸情等人很是驚訝與憂心,趕忙先拿了乾布給他擦拭,接著也立刻詢問原因。
「霖生哥怎會如此莽撞?竟然傘也沒拿就衝出去!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看到什麼天仙美人?」
「哪有那麼幸運……」
「去、去!五師兄你還真裝傻呀?別讓人操心呀!」
「呃……對不住。」感覺她們氣勢太強且自覺理虧,霖生不禁往退了一步,並先道歉。隨即,一邊擦拭頭髮一邊苦笑解釋:「雖未見著天仙,卻是看到我更在意的。只可惜是一無所穫、白白淋雨,你們就饒了我吧。」
「真是!霖生哥到底看到……」
沒等依蓉說完,霖生便微偏頭,問道:「這麼說來,他不知是否有帶傘?」
三人皆知道他指得是誰,亦瞧出一抹擔憂的神情。
因此,僅管察覺他這般打斷好似想轉移話題,若芙仍沒有戳破,說著:「我們方才談論過此事,認為澔凱哥應該沒帶,不過他人面廣……」
沒等她說完,依蓉已接下:「又得眾姑娘家喜愛,相信借傘、躲雨絕不是個問題!說不準還能躲進溫柔鄉享樂呢!」
「說得也是。」安心地鬆了口氣,發現姑娘們紛紛注視自己並掩嘴笑著,霖生這才覺得不對,他可還沒原諒澔凱!因此連忙乾咳幾聲、換了神情,嚴肅地道:「你們可別誤會,我才不是擔心那傢伙!我是怕他在外頭不小心著涼,回來給大家添麻煩甚至傳染給我們呢!」
「知道、知道!五師兄還是先專心擦乾吧!可別堂兄沒著涼,你倒先得風寒了!」說話的同時,攸情也不禁在心中想著:『真是的,愛面子的男人可真多!』
「嗯,雖然我沒那麼虛弱,不過還是先回房去更衣。晚些時候要勞煩你們拿午膳過來,我打算待擦乾後就繼續研製暗器及處理先前客倌們訂製的物品。其他若有什麼急事,也麻煩知會我。」
「我們會的。倒是,你不詢問昨晚之事麼?」
面對若芙的問題,霖生略顯吃驚,停頓片刻後這才笑說:「目前不問,待我研製好暗器後再說吧。」
『五師兄果然還在氣頭上。』攸情微微皺眉,汗顏地想著。『看來真得如他所寫的閉關七日了。』
「那好,我們屆時再說。只是,霖生哥鑽研暗器切勿太入迷,仍要適時歇息,不可勉強自己。」
「我會注意。」霖生苦笑說著,不那麼確定自己究竟能否辦到。
「那一定要盡力注意。」說罷,若芙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只是,這反而令霖生感到壓力。特別是一旁的攸情及依蓉還以一副「你敢給我惹她生氣就試看看」的模樣直盯著他……他很害怕!
隨後,在三女的目送下霖生回房。
更衣期間,他憶起和桓年間的對話,心中仍感不安。畢竟拒絕鑄劍一事可大可小,端看莊府那兒是以何種心態來讓桓年問他的。至於莊府與藍家的關係──
『或許方才我還是該先問前晚的事?好似有點後悔……也罷。是否該和二師兄連絡?但若反而打草驚蛇……』想到這兒,霖生輕閉眼。停頓片刻後才又睜開,此時已沒了猶豫。『先以不變應萬變,說不準真是我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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