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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宇凌果然照先前所言和隨從德薩及熙恨一同來到精工坊。寒暄過後,霖生讓攸情等人協助接待其他客倌,自己則領著三人進入內廳談話。
在雙方就座並添好茶水後,宇凌便問:「方才沒見到澔凱,他已外出了麼?」
「是啊。怎麼?凌兄有事要找他?」
「不,倒沒什麼事。」輕搖頭,宇凌解釋:「畢竟早晨過來那時便聽聞他要出外,想著他是否已動身罷了。」
「這麼說來,凌兄是否對澔凱有所不滿?」見宇凌神情透露些許訝異,霖生續道:「總覺得你們兩人今早有些激動,令我當時亦感無措,這才提議前往寺廟參拜之事。凌兄離去後我細問了澔凱,他也不知今早究竟是哪兒得罪了凌兄叫你如此針對他?不過澔凱為人一向大度,因此待他返回,想必已將此事拋諸腦後。」
雖知宇凌不見得會說真話,霖生仍是裝作不知情地問了。他不只觀察宇凌的神態,也仔細留意著德薩他們的反應,可惜僅有宇凌較有變化。
望著微微垂首、將視線轉往茶杯的宇凌,霖生臉上顯露慌忙地補充道:「啊!倘若是我們誤會,還請凌兄莫要在意!要不,待澔凱回來我再同他一道登門道歉!」
聞言,宇凌再度望向他,輕搖頭,說著:「不,霖生無須如此,你們並無誤會。」
『欸?承認得這麼爽快?』霖生頗感驚訝,問道:「那麼凌兄究竟因何對他如此?」
「……為兄對不住澔凱。」宇凌語氣愧疚地苦笑,回答:「其實我並非是對他不滿,只不過……唉……說來實是丟人,還望霖生你們勿要外傳才好。」
「自當如此,凌兄請說。」
頷首後,宇凌欲言又止,眼神帶著複雜。遲疑片刻,他飲了口茶、深深呼出一口氣後才開口:「過去我曾有一相當投緣的青梅竹馬,本來年長後應是會同她結為連理,然而有一人介入我倆間,於是乎沒了結果。那人性子和澔凱頗為相似,雖說並無澔凱那般瀟灑,不過眉宇及舉手投足間亦有那麼一點像……或許我無意中將那人投射在澔凱身上了吧?特別前兩日又夢見當時的事,才會這般失禮……我也真是,實在太不成熟!下回可該好好向澔凱道歉才行!」說到此處,宇凌神情充滿歉意,好似相當懊悔。
『唔……這排斥的理由實在合理,凌兄的態度很自然,實在令我瞧不出真偽。這般想來,雖然未曾對凱凱提過,可從前確有友人提醒我最好離他遠些,以免有個不慎,心儀之人反倒愛上澔凱云云。』
儘管霖生並未放在心上,但往年去將軍府拜訪時,不是沒見過人家前去表達不滿的尷尬場景。至於近期的例子,無疑是那清湮門了。至於他自己嘛,畢竟確切明白澔凱的真心放在何人身上,下山後沒遇上心儀之人也不怎麼在乎路上姑娘們對澔凱與自己眼神是否有所差異,因此全然無法身歷其境,僅能想像個大概。
於是,霖生苦笑道:「呃……那便不難理解凌兄對澔凱的複雜情緒了。」
「應該令你們很不適吧……實在對不住。」語畢,宇凌再度嘆氣。
「不,凌兄曾有那般不快遭遇,會如此亦是人之常情,相信下回解釋過後澔凱定能理解。不過,他雖是風流,對待親友卻也真心誠意,這點必須向凌兄說明。」
「嗯,我明白,看你和柳家莊兩位小姐便知。不過畢竟已令澔凱不快,我還是尋個日子帶上幾罈好酒向他賠罪吧。」
霖生微笑頷首,贊同道:「凌兄客氣了,但我想如此澔凱定會很高興。」
聞言,宇凌臉上的凝重舒緩些許,說著:「那我便放心了。」
怕氣氛持續沉悶,霖生轉移話題,笑說:「話說回來,凌兄和那位墨姑娘是如何相識的?我覺得你們倆站在一起可登對著呢!」
表情略顯驚訝,臉頰微染紅暈,宇凌尷尬地反問:「這……你怎麼和依蓉姑娘問一樣的事?我、我們看來真的……適合麼?」
『哎呀呀,這若給凱凱瞧見,他肯定心情大好啊!無論凌兄究竟是怎樣的人,我想他這純情的一面確是真實存在無須懷疑!』雖是心中這麼想,霖生並未表現出來,僅是再度笑著頷首,肯定地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撇開視線,宇凌羞道:「雖知你這是玩笑話,為兄依舊相當欣喜。」
「不、不!這絕對是我的真心話!真期待你帶她光臨此地!」
「……定會有此機會。」
雖然宇凌說得極小聲,霖生依舊聽得清楚,笑意更深。
「少爺,關於正事……」
聽見熙恨的提醒,宇凌一驚,咳了聲後正色道:「霖生,先前為兄同澔凱他們所提及的合資一事,你是否再考慮考慮?不……倘若霖生願意,我會說服我爹那邊以更高的待遇雇用你進入藍家工作,屆時你將無後顧之憂不必煩惱其他事,定能專心致志造出更多暗器。」
微微睜大雙眼,霖生感到訝異,完全沒料到他會再問一次。待情緒平緩,霖生這才笑著搖首婉拒:「對於此事,霖生只能謝過凌兄的美意。這精工坊,其實是我個人的志業,澔凱等人僅是協助我。目前想等一切趨於穩定,暫不做其他打算。」
這完全是霖生的真心話,其實在穩定過後他也沒有擴大經營的打算,總覺得規模一大,就會脫離他的本心,更別說進藍家工作了。因此,除非經營不善或是發生變故,否則待到日後澔凱等人承繼家業、各自成家離去,他仍會持續經營下去。
即使臉上流露些許失望,宇凌依舊對霖生頷首,道:「是這樣啊……為兄明白了。既是如此,便不勉強你。不過倘若日後你改變心意,隨時可以提出無妨。」
「好,多謝凌兄。」霖生抱拳示意,在宇凌擺手時再度移開話題,問:「對了,不知凌兄是否認識北街莊府的三少爺?」
「是啊,生意上確有往來。三少爺人不難相處,閒聊時我還曾向他提過精工坊和你們幾位的事。畢竟身份不同,需要貼身防備之物,他看似頗有興趣。」話說到此,見霖生一臉嚴肅,宇凌語帶不解地問:「怎麼?這幾日他曾來過?」
「沒有。不過先前有位合作的業主曾提到莊三少爺願意出高價希望我替其鑄造一把劍,可我明明僅是製作暗器,感覺其有所誤會,不知凌兄是否知曉緣由?」
「竟有此事?」
霖生頷首後,宇凌偏頭、雙手交抱,似在回憶。
隨後,他才又道:「且不說為兄根本不知你會否鑄劍一事,印象中,那時我除了提過精工坊製作並販賣暗器及你來自蒼峰派,其餘便是稱讚你的手藝以及我倆談得來了,是吧?」他轉頭面對兩名隨從,向他們詢問。
「誠如少爺所言。」
「對、對,我們少爺那時說得多麼眉飛色舞,我險些以為談論的是墨姑娘了!」
「熙恨你別胡說啊!」宇凌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轉過頭後汗顏地對霖生解釋:「他就是愛誇大!由於幼年就跟隨著我,偶爾沒大沒小的,你千萬別見怪!」
「哈,不會的,不過易兄這戲言若是真的倒也不錯,表示凌兄待我如親弟看待、以我為傲啊!」
看霖生這般笑語,宇凌也不由得笑著附和:「也是呢!那便當作真是如此吧!」
「這可是我的榮幸!」
「別這麼說,我亦感幸運!」
雙方笑誇彼此幾句後,宇凌語帶擔憂地向霖生提問。
「方才你說莊三少爺託人請你鑄劍,此事後來如何?應是推掉了吧?還是莊三少爺為難了你們?」
「不、不,我請對方代我推掉了。後來曾再去找那位業主商討事務,他並未再提此事,顯然事情已解決,凌兄不必憂心。」
「好,無事便好。」
宇凌安心似的笑了,卻令霖生深感困惑。
雖是笑著,其實霖生無奈地心想:『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呢……本以為線索夠多,不料今日一見又回五里迷霧去了。究竟凌兄是兄長亦或是其他有心之人?唉……早知如此,當初真該向王爺問個明白!雖然以前他都說探尋不到,可說不準只是為了保護兄長或是另有原因?唔……以前確信的事,此刻卻如此懷疑,我變了不少啊!真不知是好是壞?』思此,笑容不禁多了分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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