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天空的雾在此刻散尽，在这云海退潮的夜，满月那皎洁的银辉洒满了无日城与旧若隐城的交界之处。那男子正立在那里，手上的长刀闪烁着的那冰冷的月光，映照在那身漆黑的长衣上，仍可让人隐隐看见那尚未干透的血迹，他那赤红的面具上显现着凶恶如同恶鬼的神情，抑或是说那副假面本就描绘的是恶鬼之脸。而他轻轻地甩掉那刀刃上还残留的血液，将地上那方才被夺取姓名的尸体之上开着的那片白花，染成了鲜血的黯红。
游莹方才回过神来，她被袭击了。
要呼叫支援吗？
游莹伸手摸向了身后挂在腰带上的腰包，但她的手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通讯器不在了。她心头不由地一紧，或许是刚刚遭到袭击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又或许是忘在了什么地方，抑或是被面前的敌人盗走，但这就意味着，呼叫支援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尽管夜间的风已然渐寒，但游莹的后背却被汗水湿透。她明白，仅仅凭借警局派发的非致命性制式魔法武器，根本无法与面前这个“恶鬼”相抗衡。哪怕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面前这个人并没有超能力者的气息。但眼下，她没有选择，只能对那个人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这里死的人会很多……”那人缓缓地朝着游莹的方向走来，用左手掏出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刀刃。“但很幸运的，您不会是其中之一。游莹警官阁下。”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吧，小子。”游莹掏出腰间别着的魔弹枪，以双手持枪的姿势对准那人，“你可是在袭警啊！”
“警官，我想您误会了什么……”
正当那人还在说话之时，却见游莹以一种动作极小的姿势完成了如下的动作，以至于面前之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用右手的拇指抠下左手尾指的指甲盖，那指甲盖在一瞬间便变成了一把短小的银刃匕首，随后她将右手手掌用力一推，那匕首直接扎进了她左手的手腕中。
那男子显得有些愕然，只得匆匆摆出迎战架势。但他仍然晚了一步。
只见一条长约五米的巨大的手臂此时正浮在游莹的左手边，几乎是在它显现的同时，那手臂就已经向他攻了过来。男子只得匆忙以刀刃抵挡，但在那巨大的拳头轰击之下，再坚固的防护也会如此不堪一击。
“是你们袭警在先，我即便在这里将你杀掉，也只是十分正当的自我防卫而已，不会受到任何的处分。”游莹用那只巨大的手臂将那男子按倒在地，眼中的光芒仿佛刀刃一样凌厉，“不过，我不会那么做，我会用我的巨大手臂攥着你，然后回到警局……”
“那样的话，您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男子的声音中没有透露出一丝的感情，“‘苦痛的代偿’吗，嗯，是个很好用的能力。用你指甲里的‘刀’扎入自己的身体，以此在空中浮现出获得那个部位的‘强化版’作为代偿。不过，即便是将‘刀’抽出身体伤口会自动恢复原状，但流出的血却不会因此而立即恢复过来，也就是说，使用这个能力流的‘血’，是货真价实的……”
“少废话！”游莹走到男子的面前，伸手欲要揭开他的面具，却只见那面具下半部分突然打开一道缝隙，那是面具的“牙齿”部分。一根只有头发丝大小的针从其中射出，正中游莹毫无防备的手掌。顿时游莹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被针扎到的地方传来，她慌忙将那针拔掉， 但为时已晚。她的意识顿时变得模糊，不过数秒钟，她的眼前就已经一片漆黑，使她倒在了地上。
而伴随着游莹意识的消散，那把男子摁在地上的手臂也随之消失。
“总之，先把她带回去，然后再慢慢向她说明吧。”
此时为新纪元69年一月7日，子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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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过‘正义’。每当我闭上眼睛陷入睡眠，我的梦中总是会想起那个晚上……”
云海的雾气逐渐散开，现出那秋天的残月在那西边的半边天空中闪耀着银辉。无日城与若隐城的交界，那横跨了城市之间那深不见底的裂隙，云海上若隐若现的桥梁，仿佛架设在冥河之上却通往天国的长桥。
那是新纪元59年深秋的，某个残月之夜。
或许游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早已记不清具体日期的凌晨，那是游莹在军营经过一年多的训练以后参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任务。
在孤儿院长大却拥有着超能力的游莹，被一名因残疾而退伍的军队干部收养。并在政府的资助下被送入了军校重点培养，而她也在她15岁，刚刚达到璐依那共和国法定成年年龄的时候，加入了军队，并成为若隐城的城防军的一员。
“那时的我还很年轻……虽然这或许是废话。”游莹猛地吸了口烟，随后一口气全部吐了出来，令整个房间内都充满了呛人的烟雾，就好像那一晚的云海，还有他们射出的无数催泪弹和烟雾弹的烟雾一样。“或许是心灵早就不自觉得变得衰老了起来，这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以前的我受到父亲的影响，觉得纪律才是一切，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才是最为光荣的事情……什么的。”
“现在呢？”
“我不知道。或许也放弃了对这件事的思考，也或许，是放弃了‘幻想’，仅此而已。”
这道只有不到一千米的大桥，它的彼端是如此的遥远啊。就好像是从浮游之地最高处的树泉之顶，一直到云海之下，那不知何处为底的云海之底的距离。游莹向着那个远方眺望而去，桥的那头或许将会是被火的光和血的腥味所笼罩的地狱之景，而在桥的这头，却是早早部署的，荷枪实弹、全副武装、所带的枪械和魔法武器甚至能够宰杀数十头大型妖兽的军队与警察。
“新兵，你们给老子听好了！”游莹抬起头，看到那站在战车的顶部，那个背着光而看不清脸的军官，此时他正拿着扩音器，以一种严肃得有些滑稽的语调向他们说道，“今天是你们训练了这么久，第一次执行任务，别他妈给老子掉链子了！”
“是！身死报国！永不后退！”全体士兵异口同声而无意识地喊道，就像是听到主人的命令声就端坐着吐出舌头等待喂食的狗一样。
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喊道：“这次行动是你们让国家看到自己的英勇和忠诚的好机会，换句话说，表现好了，升官的机会肯定是大大的有！”
“是！感谢长官！”
“那么，今晚你们要干什么，给老子听好了，我不重复第二遍。”军官清了清嗓子，随后用一种更小的，却异常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喊道，“给我死守这座大桥，哪怕是一只猫都绝不许放过去。”
为什么要用猫作为比喻对象。游莹在心中吐槽道。
“游莹上等兵！出列！”就好像是听到了游莹心里的声音一样，在游莹心里刚说完这句话以后，军官马上便如是喊道。
“是！”
“你的任务是去对付妖兽，还有企图逃跑的魔法使用者和超能力者，这届只有你是超能力者。”
“明白。”游莹顿了顿，随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报告长官，为什么我们连人类也要……”
“这是上面的意思，仅此而已。”军官没有过多解释，淡淡说道，“还有，游莹上等兵，以后向我进行询问之前都要先向我申请许可才行。这是纪律。”
“是……是的。”
“不过我觉得，我们的任务应该也只是保障我们身后的城市不受到妖兽侵害而已，至于救援居民什么的，应该是其他队伍的任务吧。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别去想别的。”
“也、也是……”游莹点了点头，说道。
“报告！有人从桥的对面过来了！”正当此时，负责侦察的士兵突然大声喊道，“是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男性人形个体，骑着机车，肩上好像是有什么动物……”
“全体，准备战斗！”军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朝向桥的另一边。
“这里是若隐城城卫军第四部队，请注意，你已经进入了我军的攻击范围，请立刻停止前进并撤离。重复，你已经进入了我军的攻击范围……”
“若隐城城卫军……”桥的另一边的男子身影逐渐显现在游莹的视线之中，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娇小而长相俊秀。他的肩头坐着一只白色的猫，戴着皮革制成从项圈。却见那个男子脸上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欣喜，“太好了，救援总算是要来了……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请你们……”
“请立刻离开。”扬声器中传来了军官冷漠的声音。
“那、那个……”
“请立刻离开，不然我们将对你进行攻击。”
“不，我们不是妖兽，我是……”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那人的额头立刻便被一枪崩出了一个缺口。红色和白色混合的液体在风中四散，甜腥而恶臭的气味在此处久久挥散不去。
“我说了，请立刻离开。”却见军官手里拿着的手枪枪口，仍然冒着白色的烟。
游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头颅都已经被开了个孔的少年的尸体，寒意从皮肤一直往脊髓渗透，又从脊髓一直蔓延至了全身的每一寸皮肤。她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看着面不改色地抽着烟的军官：“那个，报告长官……”
“什么？”
“为什么不是驱离而是直接……”
“询问之前都要申请许可，不是说过了吗，这是纪律。”
“抱、抱歉，那个，长官，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
“不行，这是命令。”
“请……”
“服从命令，不是军人的天职吗？”军官冷冷地，用枪口对准了游莹的脑袋，说道，“游莹，游莹上等兵。别问那么多，只要服从就行了，这都做不到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就用军法处置你。”
就在此时，一阵仿佛要把整座桥梁给震塌的声响从桥的对岸传来，游莹回头向着桥的对岸望去，就在刚刚那个被击毙的少年的尸体的方向，那泼洒于整个地面，在银白的月光之下闪着黑光的鲜血所流淌而去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涌了过来，如同潮水一样。
是妖兽吗？是人吗？是超能力者吗？
不仅是游莹，就连站在战车顶上的军官，还有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军人们，都不由地为这壮观的景象震惊。那向他们奔来的是数千、数万、数十万，或许还更多，那些是猫。它们朝这边冲了过来，无惧死亡一般，迎着枪口与武装，径直地一心不乱地冲了过来。在没有星光的这个新月之夜，那些蓝绿色的猫眼，映出的那刺眼而寒冷的光，正仿佛在地平线的彼方闪耀着笼罩大地的星辰一样。
“快！攻击！”
游莹的脑子一阵空白，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在这之后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不思考地，只是服从着命令，杀戮着。她杀了很多的东西，在这个残月的夜晚。人，动物，妖兽，还有其他不管是什么的东西，用她右边那将近五米长的手臂，殴打，碾压，抓住并丢到桥下。
一时之间，桥面已经成为了炼狱般的景象，桥面被无数生命的鲜血染成了黯红，夜晚那干净得没有一丝烟尘的风中，也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腥臭。那些已经七零八落甚至是被蹂躏得分不出原本的形状的残尸，肉糜与白骨曝露在那昏暗的路灯之下，红的白的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是倾倒在地面上的妖兽的呕吐物一样。
如同芝麻糊一样黏糊糊的触感透过那代偿的巨拳传递过来，还略带着被积木搁住的刺痛，她不敢将头扭过去，只能一点一点地用余光扫向那边，她刚刚挥舞而出的幻影的拳头，沾满了血液与脑浆，那上面居然还卡着半颗人头，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的头颅。
“哇”地一声，游莹已经把昨晚吃的东西分毫不少地吐了出来。无意识地，她的能力解除。而卡在她那代偿显现出来的手臂上的半颗人头也随之掉落，却正掉在她的视线之内，那半张脸惊恐而尚未瞑目的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
“那时候明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杀戮’这件事情，但……”游莹将香烟摁在白瓷制成的脏兮兮的烟灰缸中，另一只手搀扶着自己的左半脸，以支撑自己差点倒下的头，“所以自那以后，我离开了军队，去做了独立侠客。不过那之后我觉得做侠客实在太忙了，而且做的事情也和在军队相差无几，所以我才当了警察。”
“所以，你当警察并不是因为你想当警察……”
“算是吧。警察的工作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战斗。讽刺的是，我讨厌战斗，却只会战斗。”
“我大概是明白了，游莹警官。”游莹面前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咖啡，说道， “放心吧，警官。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我认为我们可以达成合作，我会把我所掌握的情报提供给您……作为交换，您要答应在近期配合我的行动。”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千面所提出的‘交易’……”游莹微微一笑，自嘲道，“居然要和杀人犯合作，我还真是个差劲的警察啊。”
“我的确是杀人犯，不过您不也是吗？”男子如此回应道，“杀人犯之间也就别见外了，共同面对敌人，这才是我们现在应该要做的……”
“你说得对。”游莹话锋一转，“不过，究竟要……”9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UsmHaYh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