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列奇那夥人不知道到了沒有?交易是否順利完成了?
煩惱就像豔陽將他囚禁,找不到任何躲藏之處。
保羅邊策馬騎上山坡邊思索著他派出去的人是否到達目的地了,頭腦因高溫而難以思考。眼前盡是一望無際的半沙丘,口腔乾澀的彷彿就要燃燒起來。馬蹄聲靠近,他知道後方人馬沒多久也跟上他的腳步。
托利菲山丘雖然不算是寸草不生,但因地形關係,在中午時這裡熱的就像烤爐,就算隔著靴子也彷彿會起火燃燒,土地燙如岩漿。就連毒蛇都會在中午在草叢或是石縫中匿藏了起來,只有蠍子、蜥蜴或跳鼠那種生物才願意抵抗豔陽出來覓食。
而保羅不得不如此,他不只得像毒蛇一樣懂得匿藏,在縫隙中遠離危險,他還必須偶爾如同蠍子,不畏敵人的出來覓食,就算這將讓他暴露在槍口之下。
副手狄弗洛騎著棕色母馬過來,保羅很佩服對方此刻還能披著厚重氈衣,穿著皮衣與長村衫。就算是為了防止割傷,這樣的穿著隨時都有可能引發中暑之類的麻煩。
況且他們也快缺水了,水瓶中泉水剩不到一半,附近更沒有綠洲或是小鎮。他們正沿著山坡打算直接通過德洛斯山脈,就算山路危險崎嶇,禿鷹在上頭盤旋,這已經是他選擇的路了,沒有回頭的選項。
「莫納漢,我擔心貨物長時間待在高溫下會不安全,蓬車裡的溫度簡直熱到讓人脫水。隊伍的速度太慢了,我們離山脈路口到底還要多久?」狄弗洛問道,口中焦慮彷彿使他臉上的陰影更加陰沉。
保羅勒著韁繩讓馬轉身面對東方,他的手套幾乎都要因為摩擦而發燙。他穩住急躁的坐騎,將帽緣拉高好看向副手。
「看到那個裂縫沒?」他隔著領巾說,對方隨著他的視線看向東方遠處。遠處,有道看起來狹小的V型裂口,裂口旁的陡峭形狀就是德洛斯山脈,儘管目的地近在眼前,仍然觸不可及,他們離那裡還有一段路。
「看見了。」狄弗洛平淡的回答,他聽得出副手試著忍隱自己的憂慮。
保羅沒有再開口回應,既然貨物不能長時間暴露在陽光下,現在就沒時間在這瞎扯蛋了。他拉著韁繩面向原本要走的路,只回頭看向副手,後者等待他下令。在隊伍中,他的命令就是法律。
「那麼你最好廢話少說。行動!我們要在幾個小時內到達山脈路口。給我顧好貨物,只要少一份、壞一個,我就讓那個人以命償還!」他下達命令,為了避免聽到副手像婦女一樣碎碎念,他用腳頂了頂馬肚決定向前勘查。原本就是草原野馬的種馬發出嘶鳴,發揮往常實力前蹄一跨就往前衝。
他隨著有如疾風的馬匹奔馳在沙丘上,即使寸步難行,這匹馬的速度與穩定度仍然穩如泰山。牠奔馳過長滿尖銳勾刺的雜草叢,避開肆意出沒的風滾草,在坑坑疤疤的土地仍然速度一致。
半晌,確認前面沒什麼問題後,他才讓馬匹的速度減緩下來轉為慢跑直至停歇。保羅拉住韁繩回頭一看,他的人馬仍在遠處追趕,他為此嗤之以鼻,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這種純種西部良馬。
可他畢竟還是領頭的,如此魯莽的勘查也讓自己陷入不明的危險,即便明白保羅仍察覺一路上日積月累的煩躁與憤怒已經快要超過他的極限。
他眯眼看向運送貨物的馬車,至少馬車的看守仍然嚴謹,他派遣兩個游騎兵在兩側,兩個在馬車後方,三個守在前方——包括他的副手也是之一。
由於他的速度超前太多,他只能等到隊伍靠近才能繼續前行。保羅拿出掛在馬腰旁邊袋子中的水壺,才輕搖晃個幾下便知道裡頭的只夠他喝幾口而已,原本想要一飲而盡,但想想路程,保羅轉念只飲了一口,剩餘的都給馬喝了。
他坐在馬背上看著附近風滾草滾動過去,風帶來的熱氣讓他直冒熱汗,帽子給予的陰影也無法帶來涼快。他左顧右盼希望能夠看見綠洲或是湖的蹤跡,然而,全是白費功夫。
他的周圍全都是土黃色的乾凅土地,連用嘴吹出的輕微一口氣都彷彿可以激起一陣沙塵暴,該死。這種環境根本他們不會出現一滴水的跡象。
突然之間,保羅聽見倉促的馬匹聲響漸漸清晰,但紊亂不已猶如倉皇飛翔的鳥群鳴叫。他立即將馬轉身,看見左側的山丘不遠處有三個不屬於他部隊的人正在追逐著看似兩個逃跑的人。他們像是頻空出現的一樣,在他面前展開莫名的追趕。
他不動聲色,仔細觀察那些人。看似逃跑的對象其中一個是位女性,那頭豔陽的沙漠色紅髮飄揚在空中,有如一縷緋紅色的煙霧。
接著他看見追趕的其中一個人舉起左輪手槍瞄準他們,槍鳴驚動了他身下的馬兒,保羅彎腰安撫不安的馬匹,眼神從未離開那場追逐戰。
逃跑的一位男人故意騎向另一邊,為得都是讓追逐他們的人無法團結攻擊。另一位紅髮女人沒有改變方向,速度快得彷彿後頭有著大批野牛群在追。那三個人迅速分開,兩個去追改變方向的男人,剩餘一個緊追著女人。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幾公尺,那個追趕的人拿出槍枝。保羅不自覺的屏息觀看,子彈射擊在馬匹身旁激起了沙塵霧,女人立即往左邊騎去,試著閃避子彈。
那個人技法真差,剛剛的距離明明足以射中馬匹臀部。他不禁心想,覺得手槍在那種連目標都瞄準不好的傢伙來說,他們根本沒資格拿取槍枝。
後頭傳來真正規律的馬蹄聲,保羅知道他的人此刻終於跟上了,副手也騎著喘氣的馬來到他身旁,望著他正在觀看的追逐賽。
「他們是誰?」狄弗洛臉紅得就像牛肉,但他卻沒有氣喘如牛,八成曬傷了。
「徒匪吧。」他語氣漠然的說,皺眉看了看副手。保羅對於副手厚重的穿著感到受不了。「然後把你那該死厚的氈衣脫了,看了就熱。」
後者面有難色,但仍舊照著他的命令脫去了氈衣。接著遠處槍聲再次吸引保羅的注意力,現在一看他才發現,那三個人此刻都追逐著唯一的女人了。
對於另一個死了他不敢意外,但他無法理解三個人怎麼會追不上一個女人?就算她的騎術再好,她看起來也手無寸鐵,馬匹只要一受傷,他們大可就此抓到女人。
「一群無腦的牛。」他碎唸。
女人仍然不願放棄,她讓馬穿越一個個有著乾枯芒草的地方,一開始保羅不理解女人的騎法為什麼歪歪扭扭,像是在躲避東西一樣。
直到三個人的其中一人的馬突然像是碰到什麼東西一樣驚嚇的仰身,導致馬背上的徒匪跌落之時,他才恍然大悟。草叢中肯定躲藏著毒蛇。他不禁大笑,那個女人很聰明,知道善用自然的力量。
他看向狄弗洛,對方也好奇的看著那場出乎意料精彩的追逐。一時之間,內心有股惻隱之心油然而生,母親的面容不知為何出現在腦海,似乎在驅趕他去執行他原本不可能會做的事。
很詭異的是,保羅屈服了,宛若一切都是命運。
「我們幫她。」他說。副手一聽錯愕的看向他,保羅知道自己這樣很反常,但他自辯浪費幾個子彈救一個聰明的人,這是值得的。
況且他也很好奇為什麼這些人想要活抓她。
見副手沒說話,保羅策馬往女人方向騎去,一邊伸手掏出自己腰帶上的柯爾特左輪手槍。適應馬匹因顛簸路型而有的搖晃後,他瞄準已經發現他靠近的其中一人並連開了兩發子彈,而在第二發時打中那個人的腹部,敵人中彈如同玩偶掉落馬背。
解決一人,他往遠處女人的方向騎去,一邊舉槍瞄準追趕她的人,誰知道那個人現在居然瞄準了他的頭部開槍,好險的是子彈只擦過他的帽緣,他的帽子為此脫離他的頭部。
「操他媽的狗屎!」保羅怒吼,閃過子彈開槍射擊,另一邊狄弗洛也拿著溫徹斯特來福槍對那個人開槍,幾聲後,那個人也成為了烏鴉與禿鷹的晚餐。
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後,他回頭策馬去撿回自己的帽子。
回到隊伍,他等著狄弗洛帶著那個紅髮女人回來。那個女人近看時,臉上全是骯髒塵土和汗水的痕跡,那頭紅髮因陽光而閃爍亮麗金光。
狄弗洛把她帶來他面前,她的表情堅毅,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女人,個性肯定比毒蛇更難以捉摸。
「妳身上有吃的嗎?」他才不管她為什麼被人追,徒匪大多都是廢物,搶的東西可能通常都沒價值。
女人眨眨眼,巡視他們這群人一眼。
「我是領頭的。回答我的問題。」他拉下領巾再次說道。女人這次正視著他,如同翡翠般綠眼因紅髮而格外突顯。
「我有三塊硬麵包和一瓶酒一瓶水。」她不情願的說,因為被他的人團團圍住而有些侷促不安。
他滿意的點頭,看向附近其中一個叫做皮特的人用下巴指示他去檢查。皮特下馬走向女人的馬匹,翻開馬腰上的皮革袋子,驚喜的拿出一個麻布袋和兩瓶用深色玻璃製成的酒瓶,裡頭液體搖晃的聲音振奮人心。
皮特拿著東西走向保羅,他伸手接過袋子察看東西,如女人所言,裡頭真的有三塊大塊的硬麵包。他忍住欣喜,將袋子丟給狄弗洛。
「讓每個人吃一點食物,喝一點水。我們繼續趕路。」他說,然後揮手要所有人歸回路隊,而他騎向神情黯然的女人。
「妳叫什麼名字?」保羅問。不知是因為刺眼陽光還是他的靠近,女人微皺眉頭。
半晌,她才應聲。「蘿西。蘿西·克拉克。」
他點頭。「那麼,蘿西,妳現在有兩條路可選。一,自己獨自離開。二,跟著我們通過山脈,我會因食物之恩將妳安全的送到附近小鎮,於時,我們就互不相干。」
女人彷彿不理解他的話,如同啞巴一般看著他。保羅沒那時間讓她思考三天三夜,他抓住韁繩讓馬轉身。「要不要?」
「我要到肯塔基的泉石鎮,如果可以帶我走出峽谷就可以了。」她斟酌用詞的說,彷彿生怕他會對她不利。
看來他們是誤入了這裡,畢竟這裡以如迷宮般的地形而聞名,所以她的請求沒有虛假。
「那好,我們出發。」他說,轉身騎向東方的山脈裂口。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