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狼嗥間斷響起,猶如魔鬼驅使牠們嘶鳴。保羅厭惡狼嗥,那悠揚又陰陽頓挫的叫聲總是讓他頭皮發麻,彷彿有數隻微小蜘蛛在他頭皮上面爬行。
營火仍然燃燒,高升而落單的火苗在接觸到黑暗後就隨著被吞沒,只有團結的火焰仍在黑暗中迸濺燃燒,這也像是他們一樣,一有鬆散就將難以再次集結。
這些人都不是好人,保羅心知肚明,他的手下都是一些嗜錢如命的混帳。他們之所以認他為領頭,不只是因為他有非常好的生意頭腦,更是因為他展現的態度與處理方式殘酷冷血,令他們畏懼又敬佩,從而不敢反抗他。
但他對於這種事情感到十分疲勞,他做得所以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一個讓他選擇走向這條路的人。
半夜時刻,四周除了呼吸聲與狼嗥之外,就只剩下柴火燃燒的劈啪聲而已。保羅躺在毯子中,即使有著厚重的氈衣墊背也無法阻止地上礫石弄得他背部不適。側躺著,他用帽子微遮掩臉部側邊,眼神卻望著營火發愣,思考著明天的打算。
明天他們會到約定地點,買家約定的地方就在德洛斯山脈外頭。時間約定在破曉的一個小時後,所以他們等一下就要動身了。而睡眠對於他們這種人是奢侈物,但保羅就是無法好好利用時間入睡,他的思緒就像纏人的妓女,況且他太多事情需要處理了。
不只如此,他現在還不清楚馬列奇他們是有否完成交易,人現在在哪裡。但如果交易順利達成,只要再做一次生意,保羅就打算遠離這裡,遠離危險與這些人,並且永遠離開西部。
他對未來感到既迷惘卻又同時明確知道自己要什麼,只要有錢,保羅相信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有著金錢,他也能再次在不同地方展開新生活。
離出發沒剩沒多少時間了,他打算趁啟程時間到臨前趕緊入睡。儘管如此,眼皮闔上不到幾分鐘,一股微小的窸窣腳步聲如同槍聲般進入他的耳內。
警覺心如同蛇首仰起,保羅微睜開眼,沒有移動身體或是頭部,只有藏在毯子下的手動作輕緩的伸向腰上的左輪手槍。
推開保險,他的視線往火邊對面看去,一抹模糊的身影穿梭在黑暗之中,動作靈巧而近乎無聲。他皺起眉頭努力讓視線變得清楚,當看到那個黑影往馬車附近移動時,他睜大雙眼,完全清醒。
他媽的。保羅拿起帽子放到一旁,在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他的食指扣著板機,確認彈匣全是滿的之後,他避開火光照射得到的地方,沿著岩石邊動作安靜無聲的走向黑影去向。
是誰?是誰這麼大膽想要偷我的貨物?
神經跳動,有如蝗蟲跳躍。心臟卻是平穩跳動,他的雙手沒有顫抖,眼神沒有慌亂而四處張望,他冷靜的就像匹狼,面對敵人時將會用他的利齒狠狠將對方撕裂,絕不會展露一絲仁慈。
多久了?面對殺人這件事他已經不會感到緊張,而是冷靜沉著?想著殺人的念頭時不會覺得奇怪或是恐慌?老天,這種反應比任何事都叫他擔憂。
保羅接近馬車,用馬車匿藏自己身影,暫時屏住呼吸聆聽聲音。他聽見布簾被掀開的聲音,還有手指觸碰牛皮紙袋時的摩挲聲。
他將頭稍微探出一點,那個黑影不在馬車外頭,於是他漸漸靠近馬車門口。不用預備心理,他立即撥開布簾瞄準裡頭,而那個黑影也發出抽口氣的聲音,掏槍也只拔出一半而已。
對方的面貌讓保羅蹙起眉頭。
他咬牙忍住怒氣,用頭部指了指外頭,示意黑影出來。「出來。」他的語氣凶惡而冷酷,黑影離開馬車陰暗,隨著他的退後讓出空位,黑影也順從的出來。
「我記得我說過妳做了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我會吊死妳。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他內心火冒三丈,為什麼一定要以身犯險去窺視別人的東西?難道是他誤以為她比較聰明懂得別人的話嗎?
早知道他就該讓她被那些徒匪射死。
蘿西像是看見蛇或是鬼魂一樣的瞪著他,那頭紅色長髮有如朝陽般艷紅,披散在她耳前與肩上。那雙翠綠的雙眼如同洞穴泉水一樣清淨,一看就知道她與他不同,他的靈魂早已被別人的鮮血汙染。
見她避而不說,他更是憤怒至極,腳步一跨就到她面前,與她四目相對時更能清楚看見她眼中那股明顯頑固。槍口指著她的胸口,蘿西立即睜大雙眼,僵直身軀。
「回答我。」他低聲用致命的語調問。她呼吸變得紊亂。
「我想要劫走這輛馬車。」她說,試著不要讓聲音顫抖。他皺眉皺得更深。
「為什麼?」
她瞪視著他,起伏不定的胸口抵著槍口。「我準備逃跑,馬車比較能假裝裡面有人在。」
「這樣只會引起誘惑,這種馬車載不了多少人,而且妳一個女人他們更容易下手。妳不如我想得聰明,蘿西。」他反駁,她別開視線眨著眼嚥下口水。謊言就像她的恐懼一樣的赤裸。
「你要吊死我嗎?」她最後問。
「我不會。」片刻他說,心中早已有著回答。保羅從沒寬待叛徒或是對他有著不利意圖的人,儘管是她也一樣。這種生意,會使你的良善化為塵土,讓你變得冷酷。「但我仍然會找時間處置妳,不過不是現在。」
她抬眼看他,充滿錯愕。「不是現在?」
「我現在沒有時間處理妳,而且我也不喜歡在荒野殺女人。等我知道妳是誰之後,我會把妳交給最好的買家。」他說,彷彿這樣就能告訴自己不是曾經殺過人的混蛋,只不過,這段話聽起來更加無情,因為蘿西的臉頓時血色全無。3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tM2dA1Me1
「我不是你的妓女或是奴隸。」她驚恐又憤怒的說。
「妳的確不是,妳是我的貨物之一了。」
「你答應送我到肯塔基的。」
保羅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那個約定早就在妳做出這些行為時成為塵土了。我沒有必要讓妳自由。我會帶妳到肯塔基,然後把妳賣給隨便一家妓院。」3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VHfCrtnYi
蘿西聞言,露出一抹甜美似如美酒的笑容,只是眼中彷彿藏有著致命的匕首。「難道是因為我發現了你的貨物究竟是什麼了嗎?」
這個女人果然發現了。也是,這樣亂翻亂掀怎麼可能沒有看見。他哼了一聲,準備說話,卻被她突如其來的推了一把,他驚訝的穩住身子,而自己也差點開槍。
好險。不能傷到貨物,只是他的規定之一。
蘿西隨即掏槍對準他,保羅也隨著她的動作依樣畫葫蘆,漆黑的彈孔閃爍槍管的銀光,看起來刺眼又熟悉。多久了?他再次與人面面相覷,劍拔弩張。
他歪頭看著她,然後不自覺的笑了一聲。她根本不清楚怎麼使用槍枝,她既沒有打開保險,握槍方式一看就知道不熟練。她很害怕,從雙手的顫抖,還有不停更換握把姿勢就知道她是第一次拿槍對著人類。
雖然是個菜鳥,但亂槍打鳥而成功也不是不可能。
「讓我走。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說。
「妳根本找不到路出去這裡。」保羅回答。
「那就給我地圖。」
他搖頭。「我不靠地圖。」
她驚訝的睜大眼,彷彿覺得他的話讓人難以置信。的確,這裡廣大又曲折的有如自然迷宮,但保羅走過這一帶已經數次。所以經驗讓他深知這裡的路線和出口位置,一般人沒辦法像他一樣行動自如,這也是為什麼他是領頭的原因之一。
「不可能,你——」她停止說話,思考半晌。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一直以來都在這一帶販毒嗎?」
他面無表情,嘴唇更沒有透露一絲情緒,他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冷峻的骨頭,而死人是不會表達情緒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選擇的路。」他不帶情緒的回答。為了他的母親,他必須有錢,必須以最快的方式賺取金錢然後離開這見鬼荒涼的地方,去到科技較為發達的東部。3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tIrhpwtlY
唯有如此,他的母親才可以過上不再辛勞的日子。
蘿西皺著眉頭,厭惡的神情展露在臉上。
「你這麼做是違法的,你難道不知道嗎?為什麼要做這個行業?你就這麼惡毒嗎?非要殘害其他人。」
惡毒。這個詞新奇又尖銳的如仙人掌尖刺、印第安人的毒吹箭般致命。他嗤之以鼻。「少來那一套良心勸說,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這一條路是沒有回頭機會,一跨入你就成為被套繩困住的牛隻了。」
蘿西往前一步,表情軟化下來,可眼神堅毅的就像岩石。「那就住手,別再做這種工作了。販毒將會被通緝,你會坐牢至少十年以上,或者被吊死。」
他愣住,不是因為她說的話,保羅當然理解自己會被通緝追擒,甚至不是被吊死就是會坐牢。但一個女孩怎麼會熟知這些?平常的女性不會特別注意法律條文,更不可能到治安官身邊或法庭工作。
唯一的可能........她的身分。
老天爺。真他媽的該死。
他使勁全力才沒有讓表情透露他的震驚。保羅收起槍,不顧危險的轉身,而她如他所料的沒有開槍。
他的惶恐與驚訝在轉身那剎那顯現於臉上,扭曲他的臉龐。該死該死該死。天色未亮,天空依然灰暗,但他依然彎下身抓起一把塵土灑到營火上,火焰發出尖嘯聲,旋即被黑暗吞沒。
保羅急躁的走到狄弗洛身旁,用力踹醒他。
「起床!我們要出發了。」副手驚醒看著他,手已握著手槍,只差沒給他一槍。
他看向仍然昏睡或是剛清醒的所有人。「都給我起來!」他大吼,聲音響徹如雷。
所有人頓時清醒,連忙整理自己東西並且整頓馬匹。「我們兩個小時內要出山口!動作快。」他命令,視線掃過全部人,而沒有人敢偷懶或是與他對視。
他的視線最後停留在待在馬兒身旁的蘿西。
望著與自己四目相對的女人,保羅伸出手比著她,眼神鋒利的怒道:「然後給我把她該死的綁起來,與貨物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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