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燒後處在陌生環境,還因體虛而不能自理,安賽爾覺得時間就像煮壞的燕麥,搞得他被熏的搞不清狀況。唯一可以記得的也只有一直重複出現在他眼前的貝絲跟一名陌生男子的面容。
也不知道多久,一日的早晨上他的腦袋才重新能夠理清思路。
由於房中無人,他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坐起身,一邊咒罵傷口和病症讓他身體喪失了許多力量。
攢眉蹙額下,他惴惴不安的思考著,距離上次與約定該去交易的日期只剩不到三天,他卻還未回歸隊伍甚至回報損失的人馬。而他敢肯定等他去到會面地點,他絕對會被罵的狗血淋頭;再來,這個叫貝絲的女人肯定聽信了自己無限編織的謊言,不然也不會耗費力氣救了他一命,並堪稱無微不至的照顧一個陌生人。
他不知道貝絲是如何帶著笨重昏迷的一個成年男人成功來到這個小鎮,甚至在關鍵時刻找到醫生救了他的命,他的記憶在退燒之前都模糊不清。
清晨醒來他們就開始給他餵食和更換繃帶,那個醫生會詢問一些簡單的傷勢問題,然後繼續要求他休息。現在時間接近中午,他坐立難安的望著門口,直到貝絲的身影推門而入。
「你好點了嗎?」一對視她便問。見他點頭,她也順勢遞來一塊麵包和牛奶。
安賽爾雖然道謝接過,卻只是放到床旁的櫃子上。「那個醫生有說我什麼時候可以行動嗎?」
她站在床尾交叉雙手靠著木牆。「戴斯蒙說你的傷勢需要再幾天觀察,線還沒拆之前都是危險期。怎麼了?我以為你會決定療好傷再出發?畢竟你先前說過你們必須暫停追捕傑克·歐森。」
「我是表達過,因為我有更緊急的事情必須去做。而且我也以為妳很心急?畢竟妳冒了這麼大的險還救了我。」
聞言她啞然了一下,隨後答道:「心急沒有用處,我在這段時間漸漸明白這點了,或許你也該好好思考這點。如果你很緊急,我們可以先去著手那件事,況且我向這裡的人詢問了關於傑克的事,只可惜傑克並沒有來過這裡,所以對於他的動向他們也不清楚。」
紫藍眸看向他的臉,似乎不理解為何他坐立難安、心神不寧。「你真的非得在清醒且休養不到幾個小時的狀態冒險前往嗎?」
他嘆氣,果然謊言只會堆積並不會削減。「我上次說過我們因為有突發狀況必須暫停追捕傑克·歐森,原因就是其他在不同區域的同伴需要我的幫助,他們發現了集團的蹤影,人手不夠造成情況危急所以我得趕快去約定地點會面。」
「為了錢?」
一語道破讓他心沉下來,冠冕堂皇的用詞也敵不過真理的反駁。
「如果是的話,妳還打算跟著我再之後去找歐森嗎?」他反問。「妳現在已經到了新環境,或許妳可以找到新的人生意義?」
她的表情變得苦澀,像是冒犯到她的初衷。她面如死灰的嘆氣坐到椅子上,像是坦承罪孽的罪人向神父吿解。「我已經沒辦法再到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了,我的家人——我有必須繼續前往的原因。」
也許是這句話反應了他的人生,他下意識的回:「永遠都可以再次開始,不管是發生什麼。」
在貝絲的視線要與他四目相對時他移開了,他看著腰際纏繞的繃帶,直到她再次吐氣,彷彿下了什麼決定。
「你真的打算現在動身?」
安賽爾只是默不作聲的扶著床逼自己站起身,這舉動反倒嚇到了她,連忙跑過來攙扶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望著他吃痛的臉,貝絲一臉困惑的看著他蹣跚走向椅子拿自己的隨身物品。
「你們賞金獵人都是瘋子嗎?」
他看了她一眼,確認她不是揶揄後說:「我只是想辦事,我也有生計要顧。如果追丟了那些通緝犯,我跟我的夥伴都會有大麻煩。」
在他套上槍袋和外套時,站在一旁的她面色凝重。「上次那個與你起爭執的人是你的同夥嗎?為什麼你們要針鋒相對?」
他一點也不想回想比利可憎的面目,那讓他的血液沸騰,燃燒著惡毒的思緒,而憤怒會影響判斷,現在他只需要清晰的目標。「他老早就對我有所不滿,我也不相信他會有天選擇相信我。我們在遇見妳之前就有衝突,那一刻也是註定會來。」
聞言她沒說什麼,似乎認為這種意見不合是世界的家常便飯。她轉身拿起麵包和牛奶走來遞給他,兩人面面相覷,她的眼神沒有一絲複雜情感干擾。「吃吧,既然你想出發,我也不會攔住你。我會準備好我的東西在樓下等你,吃完就下來吧。」
接過食物,他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她身上幾秒鐘,直到羽睫刷過,她的視線撇開走向門口。站在空無一人的房中,安賽爾看向窗外明媚的天空。異國的小鎮,異國的女人,明明遠赴他鄉了,為何一切卻還是讓他熟悉到了噁心的地步?
————
收拾好下了樓,他在樓梯處就看見在餐桌上與老闆和醫生相談甚歡的貝絲。或許是在酒吧工作的經驗讓她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至於那個名叫戴斯蒙·傑佛遜的醫生,他倒是不懂這種不求回報的人是否真的來自真心。
看見他出現,穿著乾淨的亞麻藍色外套的貝絲也站起身,再次感謝那個矮壯老闆贈與的物資後,她與戴斯蒙走到他面前。
此刻神智清晰,他也才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人。醫生是個外表與其他西部男人無差異卻談吐意外斯文的人。受過教育的口音他一聽就清楚,之前打仗時他在軍官中聽過不少,家境富裕也難怪他可以學醫。
可這人有著禮儀卻缺少該有的禮貌,也許是想打好關係,他一上前就忍不住朝他開玩笑。
「你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到時候別懊惱沒聽從我的告誡。」男人笑容可掬的說,他沒有理會。
「我很謝謝你的幫忙,但我的傷我會看著辦。」
「是嗎?」戴斯蒙挑眉的看向貝絲。「真硬派。不愧是西部男人。」對於他的調侃,她只是露出淺笑。
而他則是輕微蹙眉露出嘲諷笑顏。「那就好險我是外國人,只是學會了你們國家的特色。」不理會兩人的訝異與困惑。安賽爾走向門口,發現她還杵在原地時納悶道:「楞著做什麼?我們該走了。」
走出旅館,他很快發現同行的人不再只有貝絲一人,戴斯蒙·傑佛遜拿著行李與她一邊交談一邊走往繫在外頭的馬匹,一副打算跟隨的跡象。
於是他找到自己的馬後便轉頭看向醫生。「你是要道別還是打算跟著我們?」
「我的病人擅自作主離開,帶傷上場這違背我的原則。」
青筋猛烈抽動,他咬牙切齒的在要不要扁他一頓或拿槍恐嚇他滾開之間做選擇,最終一旁面露警惕之色的貝絲才讓他勉強放下暴力的想法。
「我沒打算讓你跟著。」
「是我要求的。」貝絲立即附和,這讓安賽爾大吃一驚。她是蠢到忘記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嗎?多一個人去識破他的謊言或發現她的罪行,他們都要提前進牢獄。她沒有發現他的瞋怒只是繼續遊說。「你如果傷口感染或死了都對任何人沒好處,而且他願意跟著我們到你的傷勢好就走,為什麼要拒絕?」
「他不懂我們究竟要做什麼。」他反唇相譏,也在暗示她動動腦袋。
戴斯蒙露出微笑,文雅嘴臉看起來就像安賽爾曾看過的貴族子弟。「我很清楚,你是商人,有可能還做著不可告人的工作。而貝絲的來歷她也告訴我了,我唾棄性侵犯所以我沒打算通報。但我比較好奇緝拿殺人犯只靠兩個人就行嗎?況且還有一人帶傷上陣。我也清楚你需要錢,一直以來很多人的動機都是為了錢,但上帝保佑,不要讓我感覺自己剛救一個人就又把他送入地獄吧。」
他頓時啞口無言,而貝絲迴避他譴責的目光。她居然全盤托出還讓他相信並加入他們?甚至使一位醫生認可託付陌生人之手了結自己是件可以的事?他不禁寒顫,這女人肯定有什麼魔法。
醫生犀利的觀點搞得他厭煩卻又百口莫辯,最終他只是固定好帽子並瞪著戴斯蒙。
「你要跟著那就是出於你自己的自願,我相信你有辦法照顧好自己,醫生。」
聞言,醫生也只是微笑。「我很懂,畢竟我也生活在這裡。」
他沒有回應,只是轉身深呼吸吃力的跨上馬背。抓緊韁繩,傷口卻痛的讓他頭暈目眩。安賽爾連忙做了幾個深呼吸,直到他注意到貝絲騎到他身邊充滿關心。
「你確定不再休息一下?」
儘管冷汗滑過面頰,他還是很肯定的點頭。畢竟他必須趕緊去約定點通知莫納漢,不然三天後約定時間一到交易就泡湯了,而他也將死無全屍。
「我沒事。」
「所以,我們要去哪?」戴斯蒙騎在貝絲身旁詢問他們兩人,而她也回頭等待解答。
就像一開始保羅託付他完成交易那樣,只是身邊的人全變了模樣。安賽爾快速分析路線,再加上貝絲有告訴他他們是怎麼來到這的,很快他便清楚該往何處。
「往北走回原路,但我們這次要繞過一小部分的德洛斯山脈直接到出口,那是我跟同夥的會面地點,而或許我們也能從中獲得一些關於傑克·歐森的消息。」
而在那安賽爾會完成這一切,他不能再讓這兩個人跟著他了。他會再次編織謊言試圖讓她放棄復仇,但如她還是執迷不悟他會二話不說的完成她的心願。且如果有必要,他也會除掉這個聒噪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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