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張開雙眼,是酒店的房間。她已睡了整夜,戀戀不捨地和床舖告別,黎心寧緩緩從淡粉紅色的床上起來,瞥見坐着在落地玻璃窗旁的沙發角落歇息中的「時珍」。
早晨的陽光悄然無聲地灑落在「時珍」身上。低頭小休中的他,一頭天生卷曲長髮擋住了他的臉。一身醫者白袍突顯了他的潔淨。
「心寧,妳的身體應該不痛了吧?」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擾了「時珍」的小憩,抬起頭,揉了揉微酸的脖子,容貌俊逸的他懶懶地提問。
「背還是隱隱作痛,很奇怪的說。」帶着剛起床的朦朧嬌音,黎心寧翻過身子,雙手抱着枕頭,鳳眼半張的讓「時珍」來為她檢查身體。不知為何,她很累呢,猶然睏得很。
「我按到哪裡痛就叫出來。」時珍走到床沿,十指開始在她的背上半部份的地方按下去。還按不到第三個位置黎心寧便開始輕聲的喘息起來,像是輕微的不適。時珍再多按幾個點位,她的喘息聲也隨之越來越重。
可是她就是不會喊痛,越是痛,她的聲音更是嬌柔嫵媚。那似痛苦又似在享受,刺痛漸漸轉成酸痛,再深化成為一種劇烈的鈍痛。柳眉輕攏,貝齒咬唇,似有還無的聲音,曖昧也情色。
「為什麼會這樣子的?是我的治癒能力不靈光了?」在「時珍」按完背部上半的九個痛點後,她轉過身提問,彷彿剛才的痛從不存在。是的,她能忍受非常強烈的痛楚,只要忍得住這痛楚,意識便會產生一種快感!尋常人將這樣子的人稱呼為「被虐待狂」,但這就是她的快樂方法之一。
快樂和痛楚在她的身體和意識中,是一對不可分割的雙生子。
「九個痛點都有反應,我認為和妳的自體修復力無關。是昨晚妳的『轉移』對象的問題。待會我幫妳抹上藥膏看看。」
「是~」黎心寧這才掀起被子,踩着穩穩的腳步往浴室走去。關上浴室的門,她徐徐脫下一身粉紅色的可愛睡衣,伸手扭開了頭上花灑的開關,溫熱的水自頭上灑落在她像未完整發育的肉體上。她的身體很早便停止了發育了,她永遠也維持在剛開始發育的體態,一個155公分的「小淑女」。
儘管是成年人了,卻不會有成人的樣子。
她不喜歡這樣的身體。
但卻無可奈何,沖洗乾淨身體。她伸手關上花灑的開關,細細地由長髮開始擦乾身體上的水份。最後再用吹風機將未完全乾透的長髮烘乾,穿上內褲,用浴巾稍稍裹住身體便開門出去了。
房間內的時珍已手捧着一小罐藥膏等待著,她乖巧地伏到床上,雙手解開了浴巾。光潔的玉背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時珍用小板刀在小藥罐中挖了一點,透明果凍似的藥膏散發着百花香味。一雙巧手在她的背上塗抹均勻,而在痛點位置他的手指更是毫不留情用力地戳下去。令她只能咬枕巾「享受」着的是這鮮明得教她心猿意馬的痛楚。
「今天大概就這樣子吧。春日局對那個新的刻印者好像很有興趣。」 收好藥膏,「時珍」無視她的不正常愛好兀自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是嗎?」黎心寧也着手穿戴衣物,看似不經意地提問。春日老師想「招攬」那個大姐姐她是知道的,現在卻變成「有興趣」?老師只可以有她這個學生!
「嗯,所以我還得為那位小姐看診。不過由妳的情況看來我是不用去的了,我找響交代兩句也就回去。」時珍用毛巾抹乾雙手的水份,他不想捲入莫名其妙的紛擾中。黎心寧這丫頭嘛,恐怕之後有得鬧。還是早走早着!
「人家這次這麼慘也是因那個大姐姐的關係,而不是人家的治癒能力減弱?」歪着頭,嘟起小嘴問道。這可是很重要的問題!春日老師最看重她這力量,因為她的力量除了是自我修復之外,還可以將傷勢轉移。活用這種力量便可以在任何惡劣戰場上生存下去。
「從妳身上轉移過來的傷來看,是傷勢的原主人體弱。」時珍將藥罐放回醫生包內拉上拉鏈,準備「班師回朝」。
「她體弱和我的能力有什麼關係?」這下她更不明白了。穿上藍白間條的長襪,她也打算回去了。畢竟她在這裡也沒什麼作為,而且她想早點見到老師嘛!
「一時之間我很難仔細解釋,反正來日方長,他日她加入了我們這方再解釋給妳聽也不遲。」提起咖啡色的醫生包,「時珍」微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如果那個女的加入了「幕府」,恐怕從此永無寧日。
女子從不好應付,春日局真的認為自己很了解女人心嗎?
穿上厚底的水藍色蘿莉塔系皮鞋,她化身夢遊仙境的愛麗絲。不悅地轉身離去,孩子氣地甩上門,留下無言的「時珍」。
「真是任性的公主殿下呢。」時珍失笑搖頭。春日局將她寵壞了吧?好像又不是,應該說只要她達成了他給她的目標。他就任她胡鬧,這是另類的縱容吧?也許再加入別的女性成員可以治一下她的嬌氣吧?
「時珍?心寧呢?」響一進來只見被遺留下來的「時珍」,卻不見了黎心寧。枉他「一片好心」想來關心一下她。
「公主殿下很不高興呢。」時珍打趣地說。
「為什麼呢?」推開了門,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人一同離開了房間,在走廊上行走着。
「明知故問,你這病是沒藥醫的。」時珍睨了響一眼。這小子就是愛這調調,看他哪一天玩出禍來可真好看了。
「哎,要不要去看看另一位公主殿下?」響邀請他一同去看昨晚開始便昏迷未醒的韓曉月。
「我看的都只是傷者和病人。」
「她是原本的傷者,再說她猶昏迷不醒也算是病人。」詭譎而溫和的一笑,他無論如何也要拉「時珍」去為韓曉月看診。這是水尾大人的意思。
「可先讓我先享用早點嗎?之後再我去便是。」踏進升降機,「時珍」投降,可是他折騰了一整晚,讓他好好補充一下體力吧。反正他也想見一見這位公主的「盧山真面目」,去看看也不壞。
張開眼,大大打了個哈欠,這一覺睡得真不錯。令人身體舒暢,伸伸懶腰,舒展一下腰枝──咦?她怎麼沒穿衣服了?拉起被子反射地遮住豐滿的胸脯,她拚命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她和艾利安一起盛裝參與展示會,然後發生地震,之後她和那色貨﹒﹒﹒﹒﹒﹒
Oh No!她又殺人了,而且是一屍兩命的孕婦。她認得出,那條巨蟲是她昨天下午遇上的孕婦!最可怕的是在殺戮中開始感覺到的一股快感,居然能讓她胸口那一股不上不下的氣得以稍稍紓解。
記得她昨天明明摔得很慘,但她的背部卻連一點痛楚也感受不到。伸手碰碰,好像連半分瘀傷也沒有。她還扭傷了足踝的,將腿伸出被子外。她試圖轉轉足踝,咦?都是不痛的。是她記憶出現錯亂?
糟了!她今天約了人的!快遲到了!急急忙忙衝往盥洗室內梳洗更衣,不一會兒,化身一位男裝儷人走了出來。一身中性西裝,長髮打成馬尾垂在後腦勺。妝點剛烈而妖艷,尤其是那上揚的眼線更是加強了她剛性的魅力。
收拾好行李,韓曉月匆忙地離開。
急步踏入升降機,她不一會已在大堂辦理好退房手續。而艾利安也早已在大堂等候,一見她出現,他立即迎了上去。
「不當睡美人了?」艾利安也正準備離開這裡去機場。二人一同往門外早已等候多時的專車走去。
「我沒這樣的好命。」二人將行李放在車後的尾箱。上了車,關上車門,她打趣地回應。
「如果我說,我們緣盡於此的話,妳會怎樣?」和她繞圈子是多餘的事,他和她之間不需要這種生分的開場。直接入主題會比較合他們。
很刺激的話題嘛!她知道終有這一天,沒有不會消失的「東西」。就連他們之間的牽絆也會有「消失」的一天。那條連繫了他們這麼多年的線,長度也只有眼前這麼長,不能再加長了。
她不能想像之後的日子,從她六歲開始便跟在艾利安身邊,沒有他之後會成怎樣?她還不想放開這這根名叫「牽絆」的線。
「直接殺了你?就這樣打開車門,將你推下車。」她塗上鮮紅唇膏的唇勾勒出一彎如刀鋒般令人心寒也銳利的笑容。是真是假?
反正都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了。
「這樣不是殺我,是幫我找一個去醫院渡假的藉口而已。」艾利安沒有被她的話嚇倒,微笑着回應。這不單是他的幽默感,也是他的無奈。車窗外的風景高速改變,但他的時間卻可以永恆不變。
「你這個人真的很惹人討厭。」擺明是吃定她不會對他怎麼樣!這才是她最不服氣的地方!她都有自己的感情的,他怎麼就不懂!
「然而妳永遠都不會討厭我。」這是他的自信,他太了解她了。一時之間再多說她都不會接受。她明知完了不是沒了,還是存在的,只是沒以前的緊密罷了。不可能說斷便斷。
從今之後,她的命運將和那些人連上了。他再也不能干涉牽連在其中,在她的生命中,他的角色戲份已經完了,但不代表他們從此各走各路。
「Fxxk you!行李幫我送回香港,找個地方將車停下就好!」夠了!她想爆發了!還是在她失去冷靜之前下車就好,反正這附近就是她約了朋友的地方。
車在一個商場前停下,下了車,她轉身不再回頭,直直的往前走,往充滿了不同美好商品的商場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你的女兒終於要長大,我欠你的也算還清了。」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艾利安喃喃自語地低吟着這不知給誰聽的「安魂曲」。
心臟彷彿突然不工作似的,血液變成無家可歸的孤兒不知四散在哪?連腦部﹑雙腳都找不到血液的蹤影,眼前漸漸黑了,雙腳好像沒有知覺地走着。雙眼很酸﹑也很熱,好像有什麼充滿了在眼眶之內。
她走得決絕,這是她的瀟灑。然而她的心卻不能從車上的他身邊完全離開,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嗎?她不想變成怪物般的存在,然而艾利安終究也像爸爸一樣不要她了嗎?她又做錯了什麼?究竟是誰錯了?
走到和朋友約好的家庭餐廳內坐下等待朋友的到來。她的心卻慌了﹑也掏空了,腦海記起了從前的事。爸爸死了,爸爸在她身前倒下了,六歲的她不論如何叫喊﹑哭叫,爸爸都沒有醒過來。在那片血海中,是艾利安向她伸出手,將哮喘病發的她從無能為力的死亡前拉走。
從今天開始她要一個人走下去?她要自己一個人面對死亡,她不怕,她不再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小女孩!對!她一個人都可以面對的,真的!只是她的眼淚卻勒不住奪眶而出。
「小月,妳怎麼了?怎麼哭了?」一名身穿運動服裝的短髮女子出現,她就是韓曉月在等待的人——心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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