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慧確實心細。」慧元只是說了這麼一句,仍舊眉頭深鎖,不似表揚,卻也並未多說。
圓德輕輕頷首,道:「心細是好,況且常慧體貼,也是大善,就怕她尚且年少,不明自身長短,不知量力而行。」又輕輕嘆息了一聲,聲音極輕:「若常聖還在⋯⋯」未竟之言如煙如霧,散於夜色之中。
慧元再次垂眸,情緒不明,但緊抿的唇卻似告知圓德不得越那雷池。
「當初師父便說過,國安寺不涉足朝堂,不論前朝或當今聖上都是如此,偏偏⋯⋯」圓德轉回話題,輕輕一點,不再繼續,只是望向慧元,問道:「妳當初為何不阻止常慧常靜她們?」
「師父確實沒錯,但這世事變化萬千,卻唯有順其自然才是真理。任何的逆反,即便力挽狂瀾,要亂還是會亂。」慧元仍舊垂眸,聲音極低極沉,猶如自語。
這世上,為真理而戰而抗爭,很多時候只是加速殞落,大勢所趨,終究不是人所能定的。力挽狂瀾,卻在波濤洶湧之間沉溺窒息的,並不在少數。
「妳⋯⋯」圓德看著她有些消極的模樣,也不知如何再勸。
自從常聖出事之後,慧元的情緒狀態就一直極為低落,也就見了生人時,為顯國安寺的莊嚴肅穆,看起來好一些,其他時候,縱使關心弟子,也還是提不起精神。
「若常慧真喜歡忘憂,便避免不了這個機緣,讓她出去闖闖也無妨。她們終究來自凡塵,我們也曾經如此,何必去想那麼多?」慧元抬眸,雙眼裡盡是疲憊與透徹。「常慧是年少,但生而為人,本就不完美,出去歷練歷練或許能有意外之喜也不定。」
「唉⋯⋯妳覺得好肯定是不差。」圓德有些被說服了,又問:「那妳覺得常靜又如何?」
慧元想起那個臉蛋圓圓的孩子,道:「看事直觀,也算透徹,但於人事上卻近乎無存。」
圓德聽完,笑了起來:「大概也沒妳這麼精闢的解說了。」
「妳問起常靜,是打算讓常慧去討教此事?」慧元說完,微微思索後,又道:「商討是好,可有些欠妥。」
「怎麼說?」圓德細想,也想不出到底有什麼問題,對她來說,常靜有時直觀的思想,顯然更合適。
「常慧心細。」短短四字,讓圓德了悟。
「那⋯⋯」
「沒事的。」說完卻又道:「只是妳方才把那孩子數落了吧?」
這下,圓德是真說不出話來了。
她方才也只是出於保護常慧、保全國安寺的心思罷了,哪還能想那麼多呢?
「若有下次,妳就讓常慧早課後去找妳,再細細與她分辨便是。」慧元搖頭。
這師姐雖然已經日漸沉穩,有時做事還是太直率了,不妥。
似乎明瞭她的感嘆,圓德挑眉道:「還好師姐我衝勁滿滿,也免得整座寺裡都是妳教出來那般死氣沉沉的弟子了。」這約莫也是她喜歡常靜的原因之一吧!
慧元沒理會她,只是端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麼。
圓德卻已然有些坐不住,只見她坐了半刻鐘便又想開口。
還不等她出聲,就聽慧元低沉著嗓音喃喃:「神醫村。」
「神醫村?」圓德愣了一下,道:「這神醫村難尋,甚是神秘。今上怕也是想藉由忘憂找到神醫村,再收為己用或連根拔除。」只是她不太理解這個當口,慧元提神醫村做甚?
「不,」慧元打斷,道:「今上確實有這想法,也有能耐。之所以提及神醫村,是懷疑半生雲煙來自神醫村。」
「不可能。」圓德直言否認,道:「若是神醫村,又怎麼會將藥下在忘憂身上?若傳言屬實、神醫村也存在,他們更是不可能對付自家主子中意的繼承人!況且,忘憂也不像失憶的樣子,一切井然有序,甚至還被幾位師姐發現她領著一名暗衛去了後山。」
「難說。」慧元揣測道:「也許早就都計畫好了。」
「可這失憶對現在她的處境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圓德還是不贊同。「我倒是覺得前朝的孩子還不只......」
「師姐。」慧元低聲制止了她,道:「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
不論是前朝皇室內部的糾葛,還是如今權力更迭,都不該隨意評判,免得為寺中帶來災禍。
「是,你還是這般謹慎。」圓德撇撇嘴,裝作一臉不甘心地道。
「當然,畢竟師姐衝勁滿滿,總得有人懸崖勒馬。」慧元聲音極低,卻難掩調侃。
圓德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動,卻也沒再跟她鬥嘴了。她心中填滿了這些紛亂的思緒,需要一點時間去理理。
「我只希望國安寺足夠牢固,否則常慧要是妄動、被盯上了,就麻煩了。」良久,圓德才嘆息了一句。
慧元看了看她,緩緩道:「方才聽妳說常慧大善,這孩子確實也是仁厚,也不過是被情牽絆,這算不上壞事。要是真不小心牽連國安寺,大不了我們去應對就是,妳也別一副大氣模樣卻偏偏鑽了牛角尖。」
圓德想反駁,又仔細一想,也知道自己確實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只一再想著保全,卻沒想過很多時候,就算沒有常慧,也會有其他人做這個理由,與其要求孩子,不如他們想想怎麼處理。若能讓國安寺真正強大起來,那麼外界壓力便也不算什麼了。
「圓德聽住持的。」她捏著嗓子笑答,果然如願看到慧元嚴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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