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楠所有的委屈凝在了眼眶中,所有的怨懟也哽在了喉頭,落不出去,吞不回來。
她突然間不曉得自己所遭遇的這一切到底算什麼了。
她到底為什麼選擇了跳橋?為什麼離開了小藝跟父母兄嫂?為什麼來到這裡之後還為了孩子撐著一口氣?
眼前已經再無答案了。
不是她忘了初衷,只是初時無念無望,為了陽陽她可以撐下去,畢竟陽陽是無辜的,她想將未給小藝的一切都給她。可是,人與人之間還是不一樣的,陽陽終究只是一個與她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比起曾經陪伴她度過許多快樂、失落甚至絕望的小藝,她對陽陽關愛很多,卻也相對疏離很多,感激有餘,慈愛不足。她如何如何善待陽陽也不過是因為小藝不在,親力親為也不過是期待也許能夠複製出一個小藝,一個永遠無憂無慮的小藝。
可當她看到眼前這人時,心中的過往被不斷挑起,她以為也許他跟自己一樣的,這樣她便能還給他一個道歉,還給他自己心底最最純粹的那方天地。
她以為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她以為她在前世的離去能夠引起什麼⋯⋯
然而,無望總比希望後的失望好過些。
沒有什麼因果⋯⋯不,不,一切確實有因果,只不過,是一場報應。該還的痛苦還是得還。
他,不是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也是,慕容慨穎都能與韓穎如此相像而非本人,那這人又為何非得和她一般換了芯子?
「楠兒?楠兒?妳怎麼了?可是又有誰欺負了妳?」少年聲音還微微帶著沙啞,卻也掩不住其中的焦急。
「啊⋯⋯我沒事,公子不必擔心。」崔曉楠擺了擺手,起身轉過頭,就要離開了去。顯而易見的疏離不言而喻。
「楠兒⋯⋯」身後的聲音裡摻雜了些許乞求,是那麼地卑微。「妳可是在生我的氣?」小心翼翼地放低了聲音,就怕惱了她。
異曲同工,仍舊不是一樣的,崔曉楠清醒得很,可這句話卻意外地與記憶裡那個男孩在她每次鬧脾氣時,總會說的那句:「阿楠,別生氣了,我再不惹妳生氣了,嗯?」重疊在了一起。
崔曉楠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不知為何,她僵在原地,像是再無法自控似的,全身不住地抖了起來,微微發白的臉上淚水再也攔不住地落了下來。
她的異樣少年也發覺了,便不顧身上的傷下了地,來到她面前。
看著少女頂著張蒼白又削瘦的臉,一雙丹鳳眼氤氳一片,無聲垂淚的模樣,少年心疼地捧起她的臉,指腹溫柔地抹去那停不下來的淚水,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
崔曉楠卻更難以自制地揪住了他的衣襬,口中喃喃:「你怎麼現在才來?怎麼現在才來?我對不起你,可是你怎麼可以一直都不出現?怎麼可以?」她吸了吸鼻子,淚水模糊了視線,更是讓她模糊了前世今生的界線。
如今這人是什麼身份並非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還是想說一聲對不起,還是想抱怨他這些年的缺席,還是想討回原先自己推遠了、再也感受不到的那份溫柔呵護。
「是我來晚了。」少年輕輕地將人摟進懷裡,安撫般地拍著她的背脊,順著髮絲摸了摸,道:「這些日子以來,妳受苦了,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楠兒,我不該放著妳獨自面對這些的。」
那拍打與輕撫的節奏剛剛好,聲音溫柔舒適得剛剛好,味道也剛剛好帶著一股青草的香味,這一切剛剛好得猶如量身打造,崔曉楠的情緒不知不覺就平復了下來,幾日來緊繃的身心一放鬆下來,人也不知不覺靠著少年便睡了過去,只除了還一手緊緊抓著少年的衣襬。
「楠兒⋯⋯」少年有些無奈地看著還半站著的少女,搖了搖頭,只得輕輕將人抱起,放到了塌上,蓋好了被子,自己也上了塌,和衣躺臥在她身旁,望著她的眸光帶著繾綣與懷念。「辰哥哥來了,咱們有商有量的,不會再是妳一個人了,別怕,我會陪著妳的。」聲音很輕很輕,就怕打擾了少女難得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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