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燕雀 - 第七章、終是無緣

等到微語進來看見自家主子一臉怔愣時，已是好一會兒的事了。

「姨娘？」她輕聲喚著。

「微語妳來啦！」崔曉楠回了神，故作輕鬆道。

「姨娘⋯⋯您沒事吧？」微語可是看到了那脖頸上、胸脯上的痕跡，若說沒事又怎麼可能？可她又不好問得太明顯，她不像晴兒那般跳脫，而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主子心情不太對勁。

「沒事。」崔曉楠笑了笑，忽略了微語的表情及視線，直接談起了正事。「王爺今日過了午時才回府，看著還是剛出宮的樣子，妳可知是何事？」

微語心中微微一嘆，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怕是為了那傳言了。」

崔曉楠點點頭，將吃飽的女兒抱直了，微微拍打著背。

這一團小東西甚是柔軟，身上帶著淡淡的奶香味，縷縷飄入了她鼻間，漸漸撫平她心中那股焦躁、恐慌的情緒。

她邊嗅著這股令人心安的味道，邊想著近來的傳言。

歆嵐歆雨查了幾天，多少有了點眉目，主要查到的便是李家及張家。

李家是李側妃的娘家，而張家則是張氏的娘家。

記得那日召歆嵐訊問時，他說是李側妃跟張氏本就交好，而主要消息來源則是張氏。

「這張氏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那時崔曉楠便有此疑惑，問道：「她如何知曉這種消息的？」

「屬下不知，只是⋯⋯」歆嵐面帶猶豫。

「說。」她淡淡吐出一個字。

「屬下懷疑是紅姑娘。」說完，低頭不敢直視崔曉楠。

「原因。」還是簡短地出口。

「在傳言出來前不久，紅姑娘去過一趟墨玉園。」

墨玉園是張氏居住的小院。

「紅姑娘⋯⋯」崔曉楠喃喃念著這三個字，她老早就覺得奇怪了。

一入染春樓便被王爺看上贖身，入了府門偏偏跟她交好，而傳言的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半月有餘，她才上門提醒，偏而又話里話外地讓她依靠王妃⋯⋯她是王妃的人？不太像。那她會是哪些勢力的人呢？「她背後之人是誰？」

「屬下探查不到。」

「行，你下去吧！」若歆嵐也探查不到，那還真是不好說了，但至少，目前她能大致知曉是哪些勢力要對付自己了，只是，到底為什麼？亡國公主說起來並不需要蓄這麼大的力，至於爭寵，她覺得更不可能，那麼⋯⋯是她有用處？例如：稀世珍寶或前朝秘密？

會是什麼讓他們非要用這種方法逼她呢？

崔曉楠將睡著了的女兒放到床塌上，揉了揉太陽穴。

今日穎王的表現有一點讓她意外，那就是他似乎並不是分娩那日偷聽她與微語談話之人，所以並不知道她「失憶」的事，那會是誰聽了去的呢？

偏偏歆嵐歆雨也是一臉茫然，連有人闖進了小院都不知道。

而那人也從未現身，那夜之後更是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有沒有再來過。

她也不是特別想抓出這個人，就是好奇是如何的一個人，會什麼也不做就蹲她院子裡，似乎也沒什麼惡意，只是這得要多悠閒？

「姨娘，」微語輕聲開口提醒道：「快酉時了。」

「啊⋯⋯對喔。」崔曉楠突然想起了自家女兒的滿月宴。「妳可有什麼想法？」她是想簡單弄個傳統蛋糕，可又不確定這裡是不是有足夠的牛奶。

她將女兒輕輕放在了塌上，伸出手指讓她抱著玩。

「奴婢聽知農姐姐說王妃已準備了新衣褲跟一些玩具，廚房也讓人備下了紅蛋跟米酒，打算明日一起送過來。還問我們是不是跟洗三一樣在小院內辦就好了。」

「明日？」不是今日滿月嗎？

「王妃的意思是姨娘會想自己先辦一場，所以今日便留給姨娘妳，她明日再來。」

「原來。」崔曉楠點頭。

她確實是想小辦就好，來一堆人她反而不放心。王妃這麼處理也確實貼心，但也難免讓人多想，怕是有些人會覺得王妃不待見自己。

以王妃——那天所見看來——的聰慧，她不信她會想不到這點。而為何還這麼做呢？應該不是單純擠兌這麼簡單。何況如今多事之時，她這麼做並沒有什麼意義。頂多只會讓人更厭棄自己，甚至以王妃的身分，還能夠影響到穎王的做法。

想著，突然想到一件事。「微語妳之前說有個晴姑姑，我怎麼一直沒見著？」

「姑姑之前被您派出去辦事了，現下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了。」

「妳可知是何事？」

「不知。」微語答道：「晴姑姑只屬於您、只聽從於您，而她去辦的事也只有您知曉，萬不會再告訴他人。」

崔曉楠想起了那個裝著地契及鑰匙的盒子。也許那位晴姑姑會知道些什麼。「她一回來就讓她過來找我吧！」

「是。」

「至於滿月宴嘛⋯⋯」她想著道：「我想做點糕點大家分著吃。」

「奴婢需要準備什麼嗎？」

「白麵粉、糖、蛋、牛奶。」他有些猶豫道：「這用月例夠嗎？」如果沒記錯，這些東西在古代都不太便宜。但王府姨娘的月例也許會多一點，她也沒太大的概念。

「姨娘是要給院子裡所有人都弄一份嗎？」

「總共多少人？」

「不算晴姑姑的話，一位嬤嬤，兩個一等，兩個二等，四個三等，四個粗使，共十三人。」

十三人？

崔曉楠有些驚訝。一個王府姨娘的院子居然有這麼多人伺候嗎？

她便也把這疑問問了出來。

「姨娘平常確實不用這麼多人手的，不過是因為現在情況有些複雜，王妃怕有其他狀況，所以在您生產前就提了您的份例，比照了庶妃的資格，她派了人過來防著，將我與晴兒提為一等，所以晴姑姑才成了管事姑姑，正常普通侍妾是沒有管事的，等過了這陣子再將人撤回去，我們這些下人也會再降等的。」

崔曉楠多少聽明白了。不外乎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趁機鑽空子，故意行一些栽贓陷害之事，怕防的是那兩位不怎麼安分的側妃了。

「行，就這樣吧。我需要白麵粉三兩、六顆蛋、糖二兩、牛奶二兩，妳看這樣份例夠不夠？」

「夠了，」微語問道：「店舖那邊賞銀多少？」

「他們一個月領多少？」

「掌櫃的五兩、伙計三兩、廚子二兩，學徒僅供吃住；布莊的掌櫃同樣五兩、伙計三兩、繡娘二兩、師傅三兩，學徒也是供吃住而已。」微語道：「明面上有五間鋪子，三間酒莊、兩間布莊，每月扣除成本所得是兩百多兩銀，這些人的月錢大概是八十兩銀。」

「平常是怎麼算的？」

「平常看人而定，那月如果生意好，會額外賞掌櫃一兩銀，其餘包含學徒賞半貫錢。」

「那這次就翻一翻吧。」崔曉楠心算了一下道：「掌櫃二兩銀，其餘一兩銀，學徒八百文錢。」

「是。」

「我這裡有糕點方子，妳拿去給廚房看看能不能做出來。」

「是。」

等微語走後，崔曉楠看著在塌上吐泡泡的孩子。

許是太晚吃午餐，又或是剛才被嚇到了，這孩子一直睜著眼不睡覺，就這麼一直看著她。

「妳呀！」她抓著孩子柔軟的小腳，逗著她玩。「怎麼不睡呢？等會兒又要睡覺，那你晚上又醒來怎麼辦？媽媽可沒力氣陪你玩啊！」

「啊呀呀！」也不知聽沒聽懂，小小孩倒是笑得很開心，彷彿全世界都如她心意，她是那麼地滿足。

「陽陽，妳要慢點長大。」崔曉楠輕喚著她給孩子取的乳名，她今天已經看清楚了，這孩子沒有父親的祝福，所以，她會把自己的所有都給她。「妳慢慢長大，媽媽會好好看著妳每一天的樣子。」似是承諾，她也說不準能不能做到，但至少她一定會盡全力護她安好，保她童年無憂。

沒有爸爸也沒關係的，她會完整父親的角色，教女兒認識這個世界。如果這孩子真如小藝一般與父親並無緣份，那也只能就他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總歸比仰賴那不可能存在的父親強得多。

而她自己與穎王之間，本就只是因前世的關係才會如此，她會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絕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不管穎王到底是不是他，她都無法再與之和平共處了。所以，是不是也不再重要，她也就不再勉強了。

要是能夠就這麼像個透明人一樣待著就好了，只是，她心中有個預感，總覺得過去的身份近日會被再次提起，不，應該說已經重提了，只是這次情況恐怕已經快要失控了，不再只限於特定知情人，從上層社會到底層人民都將全然知曉，而若是到了真的失控的時候，要是還沒有個應對之策，會變得相當地被動。

一切來得太快，偏偏她又困在這後院之中，只能仰賴歆嵐歆雨報信，什麼都沒辦法主動了解。

酉時一到，崔曉楠便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將女兒抱到外廳，看著下人們將傳統蛋糕給端了上來。

她也只會這種蛋糕，最簡單。以前還會買奶油來跟小藝擠著玩，玩著玩著，就會忍不住拿奶油點上小藝的鼻尖，看起來除了可愛，又多了一點靈動。小女孩也會不甘示弱地沾了奶油就往她臉上抹去，最後就演變成了一場奶油大戰。那是小藝難得的幾次歡笑，很漂亮、很可愛，是世界上最美的樣子。

「姨娘，」微語在一旁稟報道：「蛋糕都準備好了，姨娘要開始了嗎？」

「嗯。」崔曉楠想著，低聲問道：「通常給下人多少賞銀？」

「通常是一兩銀到二兩銀之間。」

「那就都二兩吧！」總不能只讓她們吃個蛋糕就好了吧？好吃歸好吃，也新奇，但卻沒有銀兩來得實在。

「是。」說完，轉過頭對廳內的眾人道：「今日五小姐滿月，姨娘讓廚房做了糕點賞給大家，另外還有二兩銀包紅，人人有份，等等記得過來找我領。」

「今日大家好好享用，一起同樂，不要太拘束。」崔曉楠淡淡地笑著道。

「晴兒過來，」她叫了剛進門的晴兒。「明日將這幾個荷包給那天幾位產婆送去。」

「是。」

滿月宴還算順利，也沒有特別大辦，留待隔日，也僅是收禮。

王妃與其他侍妾都是在她這簡單吃完午飯、送完禮就離開，頂多紅姑娘多待了一會兒，就是應付兩位側妃尤其疲累，明槍暗棒未曾停歇，總是話里話外在試探著傳言之事，崔曉楠只是微笑應之，一派淡然，似是與自己毫無關係，全然不在意會不會被王爺「誤會」。

崔曉楠不太懂兩位側妃的用意，尤其是李側妃，對她的敵意尤為明顯，也特別讓人摸不著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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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終是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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