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疏影院的路上,崔曉楠想著微語之前的提醒,心中對原主倒是多了幾分佩服,更是惋惜這樣一個人居然就這麼離開了,若是她們能夠促膝相談,大抵能夠成為知音吧?
原主在王府中,除了對王爺自稱妾身,對其他人倒是都自稱曉楠,而不是姐妹或楠兒這種看似親暱的稱呼。可見她是個有著傲氣的女子,並不因為人侍妾就隨波逐流,隨意改變自我,當然,過剛易折,她對穎王的稱呼與態度是唯一的妥協,畢竟這個府裡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穎王。
「崔姨娘來。」穎王妃身邊的大丫鬟頌好剛出疏影院,笑著向崔曉楠微微福身打了招呼。「您是要見王妃嗎?」
「是,頌好姑娘方便幫我傳話嗎?」崔曉楠問道。心想這王妃身邊的丫鬟喜怒不形於色、褒貶僅存於心,確實不一樣。
「奴婢正要出門呢!不如讓塘淺去傳吧。」說著,叫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去傳話,便告辭了。
崔曉楠等了沒多久,便被引入了屋內。
穎王妃還沒過來,崔曉楠就坐著喝茶,眼角餘光偷偷打量著。
親王正妃的儀制自然不是一個侍妾可比,許多飾品也不是有了就能擺放的,同理包含各種吃穿用度,就算崔曉楠母家位及皇商,沒有那層身份,一樣是不能使用的。
以大盛朝的規制來算,正妃為正一品,側妃為正二品,妾妃也就是庶妃為正三品,這三者都是有自己的院落的;而正四品王姬,像是沒什麼存在感的大姨娘容玨、流產逝世的二姨娘慕瑜娘和「病逝」的三姨娘齊允兒,都是王姬,以往也是沒有院落的,是王姬們同住一個院子;就更別說是張氏、余氏或是崔曉楠這些正五品侍妾,以及基本上沒什麼地位的正六品卑妾紅姑娘了,這最末兩等妾室以前就是住在妾婢園,每人身邊就是一個三等丫鬟,有些生活上的事情需要自給自足,而卑妾更是沒有任何人服侍,月例頂多比一般三等丫鬟好一些。
不過,目前倒是人人有院落了,這種情況,聽說還是穎王妃嫁進來之後,為了避免妾室之間的衝突,硬是一人分配了一個較小的院落才有的,不然崔曉楠坐月子期間也不會那麼清淨了。
這些,雖然也算踰矩,但既然王妃同意了,而且也先跟上面打過招呼了,除了院落跟伺候的人多了一些,畢竟總要有人打掃管理的,基本上月例是一樣的,因此皇帝本身也不太管。
「妳來了。」那道清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崔曉楠神遊的思緒。
「嗯,我來找王妃商量點事情。」她站了起來,微微福身,等穎王妃坐下了才又坐下。
穎王妃沒答話,微微垂眸思忖著。她看起來沉穩端莊,額頭較為寬大,眉毛平而細長,配上一雙較崔曉楠柔和的丹鳳眼,大氣而平和,夏日午後的陽光暖黃,撫在她的臉上,猶如一尊面帶慈悲的與肅穆的佛像。
「可是孩子的事?」穎王妃聲音清冷如深山泉水,遠遠避開世俗繁雜而來,向著崔曉楠發出詢問。
這聲音與相貌似乎截然相反,卻並不違和。
「是,我在想這傳言怕是會傷到孩子,想找妳討方法。」崔曉楠直接承認了,不知是為何故,她知道穎王妃不會傷害自己。
「曉楠,」穎王妃開口:「妳這樣做有些不夠意思。」她看向崔曉楠,一雙淡棕色的眼睛乾淨清澈,直接猜到了崔曉楠的心思:「不過,算了,我會將孩子帶在身邊的。」倒也沒再多問什麼。
「那就多謝王妃了。」
「不必,妳什麼時候對人這麼客氣了?」穎王妃抿了抿嘴,似是不敢苟同,沒等崔曉楠反應,又問道:「妳可想好孩子的名字了?」
「汐。」崔曉楠說道:「潮汐的『汐』。」
自從上次被紅姑娘發現那些習字的紙,她就相當小心存放,所以穎王並不曉得,甚至之後他常去醉夢園,她就連習字的時間都更動了。
「這個名字可不太好。」王妃皺了眉頭。
「畢竟是要從水的,」崔曉楠道:「原先也想過另一個字,但想著仍舊有『火』,怕不合適,就只好選這個字了。」
「從水?」穎王妃有些沒反應過來。
「娘娘,正側室女從火,侍妾女一概從水。」知農在一旁盡可能小聲地提醒道,就怕有些尷尬了。
畢竟,自古妻妾之間,能像穎王府這樣被穎王妃管理得妥當平和的,可不多見。而這同樣驕傲的兩人若是因妻妾之差而對關係有任何一點影響,即便這差別是人人都清楚的,也是一直以來都被遵守的,但知農還是不願意讓任何可能介入兩人的關係中,她的王妃已經脾氣夠清冷的了,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自然是要維繫著的。
穎王妃再一次沉默了。
這樣的沉默,卻並未令崔曉楠感到不適。
「以後孩子託我養,怎麼也算是我的孩子,」穎王妃開口道:「這樣,記為嫡女妳覺得如何?」
崔曉楠有些不可置信,這王妃能夠這麼不在意嗎?
「王妃說的可是真心的?」她可從未想過要讓孩子記為嫡女,畢竟,不是就不是,而且也就只是這一段時間而已,總歸她會將孩子帶走的。
穎王妃點頭,並未多言。
一旁的知農卻開口道:「姨娘別多想,娘娘就是覺得難得有個孩子相陪,畢竟您知道的,王妃喜歡孩子。」卻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要求妾室都將孩子讓她養,王爺妾室子女多容易鬧不說,穎王妃本身也不願做這種惡人,免得到時候沒養好都要算她頭上。
崔曉楠明白了,就問:「王妃有什麼好字可以提提?」
就見穎王妃望著她,沉默了一陣,道:「這孩子出生夏日,雖說炎熱卻也極暖,不如就取個諧音,熙,曉楠以為如何?」
「這倒是挺好的一個字,曉楠謝過王妃。」她抬眸看向面前依舊清冷的女子,倒是有些意外她在原主面前話多了不少,這關心也不像作假。從她那麼快就猜到那個字,除了心細之外,就是在乎了。不然,怎麼會在意她之前說從水從火的話呢?
「確實是合了妳的意。」話中似乎還有些許無奈。
「奴婢倒是覺得是王妃與姨娘有默契呢?」知農在一旁打趣著。「姨娘早就選定了,而王妃也猜到了。」這倒也是個通透的人了。
「妳倒是會替她說話。」穎王妃眼帶笑意,那種美比起紅姑娘的張揚豔麗,是平和的、無攻擊性的,就像她天生本就該是最美的,所以無需與人爭辯,她就是證明。
這樣的美讓崔曉楠一時失神,而後有些羨慕。
這需要多大的自信呢?也許是出身、也許是教養,潛移默化之下的自信無畏,她想自己這輩子是怎麼也不可能達到的了。
「娘娘,奴婢有個請求。」一旁原先安安靜靜的微語突然開口,走到穎王妃面前跪了下來。
「微語。」崔曉楠輕聲開口,語意中滿是警告:「妳想跟王妃求什麼呢?」
「娘娘,奴婢⋯⋯」微語想了想,還是咬牙道:「想幫姨娘請大夫。」
「妳身體不舒服?」穎王妃蹙眉問道,那清冷的聲音中帶著暖化人心的關切。
「並沒有,我也不曉得微語怎麼回事。」崔曉楠回道。其實她心裡很清楚,怕是微語擔心她一直想不起來記憶,微語又不得相告會是大麻煩,但現在無令魯莽為之,她實在是無法縱容這樣的做法。
穎王妃不知道其中何故,但也多少知道有些隱晦,於是輕輕嘆了口氣,對崔曉楠道:「要酉時末了,有些晚,我該用膳了。」
「曉楠便不打擾王妃了。」說完起身,仍舊是輕輕一福身,看向微語。
微語只得起身行禮跟上崔曉楠。
轉身離開時,就聽穎王妃道:「事情我已處理好了。」
她頓了頓,心中存疑,卻未再問,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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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卯時剛過,穎王便下了朝,換上一身墨色常服再次到了醉夢園。
那日之後,連幾日穎王都會在下朝後到醉夢園裡找崔曉楠。
這幾日已沒那般唐突,這讓崔曉楠有了時間逐漸去適應及區別這個與那人太過相像的人。
大部分時候,穎王只是坐在那喝茶,就看著崔曉楠讀書、照顧孩子,甚至直接當著他的面給孩子餵奶。
每每看見她毫不避諱、幾乎當他不存在時,穎王都會蹙眉深思,像是想不透她為何會這般做。
事實也是如此,穎王總覺得自那天起,眼前的女子似乎哪裡變了,變得對他不屑一顧、淡漠疏離,將他待得比塵埃還卑微、看得比空氣還透明,甚至她對他失去了一種敵意,仿若一團死氣,這讓他心中一陣惶恐不安,也令他終究沉不住氣地想要激起她一絲情緒反應。
穎王一進門便看見女子正用完膳準備餵孩子。
「楠兒……」他低語出聲,跨了門檻進了門,向著女子走去。
而女子恍若未聞,只是接過微語手中的孩子餵起了奶。
穎王看著她,早晨的光柔和地自窗口斜照在她身上,使得她身上那種淡漠、尖銳都一概消失無蹤,眉眼間的凌厲軟化了下來。
這樣的她安靜、平和,是穎王從未見過的樣子。
等崔曉楠餵完孩子之後,穎王直接叫來了微語,讓她把孩子抱了下去。
微語看著崔曉楠,並無直接動作。
崔曉楠垂下眼簾,幾息後,再抬眸,仍舊清冷的眸光示意微語抱著孩子出去。
微語出去後,晴兒便帶上了門,守在門前。
「楠兒……」穎王喚著她的名字,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微的顫抖。
崔曉楠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攢著,盡可能地放緩了呼吸,不斷在腦海中告訴自己: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了多久,還不如放輕鬆,就當是被之前那人咬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著,她便全身放鬆了下來,抬眸不畏地迎視了上去。
「楠兒……」穎王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那雙丹鳳眼一如既往明亮,卻再不復初見時的璀璨光芒。她在自己面前裝得低眉順眼,連床笫之間都盡顯順從,任他擺佈,非常本份。
曾經驕如艷陽般鋒芒畢露的一個女子,如今一雙眼古井無波,事事入眼,卻事事都入不了心,安靜地待著,也不反抗……不,也不是不反抗,而只是用這份平靜與不爭,去反駁他帶她入府這件事。也許是心已死得透徹,也或許心中嘲諷他的徒勞,所以她待著,也不逃、不掙扎,就待著。
他次次想更靠近她一點,卻只一眼,她只望了一眼,他便不好再靠近。他知曉自己理虧,所以盡可能依著她,連張氏都跟著吃味,可她仍舊事不關己,冷漠淡然、毫不在意,他也發了幾次脾氣,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還記得那個故人,他試著將那人抹去,每次要她也盡是侵略與粗魯,可她除了渾身僵硬之外,一聲不吭,無論他如何折騰,她總是能夠咬牙忍著。順從是順從,卻與他所願大相逕庭。
原先想著這次的事她會同他說,會求他的,只要她求,他會擺平,沒曾想她還是雲淡風輕,而事態也已然脫離了控制。
「王爺......」耳邊傳來女子的聲音,穎王定睛一看,只見眼前女子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眸中帶著淡然的笑意。
一時間,穎王心中的怒火再次被勾了起來。
為什麼她可以如此不驚不懼,波瀾不興,彷彿與他有沒有關係她都毫不在意。
然而他總是放在心裡,這何其不公平?可他又奈何不了她。除了房事中的僵直,與偶爾痛到極致的低呼,還有那日意外看見她落淚,她面上從未顯露任何情緒。
「近來的事,妳可聽說了?」穎王說著,凝神望著她,想得到答案,卻又轉著思緒,想著她到底是因何落淚?是他,還是「他」?
「哦?」崔曉楠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來,這王爺還真沉不住氣。「王爺說的是何事?」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你不知是何事?」語句裡是濃濃的懷疑。
「王爺想說的是何事呢?」崔曉楠仍舊面不改色,笑道:「是張姨娘帶了大公子跟大小姐出門,還是紅姑娘前幾日又做了新口味的糕點,又或是兩位側妃拌了幾次嘴?」這些普通的府中事基本上所有人都知曉。
只是,這話中帶著玄機,比如說:張氏平日不怎麼出門的,怎麼這個關頭出門了?府中人人皆知王爺最愛吃紅姑娘的糕點、聽她說府中瑣事,也許會想著過去坐坐?兩位側妃平日相互之間還算平和,這突然吵起來又是為了什麼?
就算穎王現在不仔細想,也總有他細思的時候。
「妳明知本王說的不是這個!」穎王似是在壓抑著怒氣,然崔曉楠依舊是視而不見。
「妾身只不過是一後宅婦人,知曉的也不過就是這點子事,難道王爺還要妾身懂得怎麼理朝事不成?」她攤了攤雙手,一副無耐至極的樣子。
「理朝事?」穎王雙眼微瞇道:「本王倒是曉得前朝是可以出女皇的。」
「女皇?」崔曉楠眨了眨眼,有些意外,隨即心中暗想:微語每次都含糊其詞,是否與這件事有關?
穎王看著眼前女子的表情不似作假,眸中情緒難辨,直言道:「外頭有關妳是前朝公主的傳言,楠兒怎麼看?」
怎麼看?不用看了,正是呢!
崔曉楠當然不可能說實話了,又不是傻了,只見她微微一挑眉,道:「前朝公主?」她笑得諷刺:「如果真是,那妾身沒事跳入這火坑做什麼?」
聽到她將穎王府比喻作火坑,穎王的臉色已經明顯地沉了下來,便毫無注意到崔曉楠用詞上的不對勁。
「火坑?」他冷笑著,道:「本王現在就讓妳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火坑!」
穎王欺身上前,如同那日一般,扯開了崔曉楠的衣襟與腰帶,極盡掠奪之能事。
由身到心的侵略是恐怖的,只是若無了心,說不上無敵,至少這侵略便成了無用功。
這一次,崔曉楠不再只是僵著身子,而是放鬆了下來。
一方面,她就當作是那人,反正實在像得很。
她逼著自己盡可能地自然,也幾乎是做到了。除了還有些輕微的顫抖,也沒什麼異樣,而那些顫抖,在如此大的動靜中,顯得相當地微不足道,一如她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毫不重要。
另一方面,她也得到了她要的答案。
這有些冒險,而她賭的就是穎王的驕傲與佔有,在瘋狂之下,不會注意到她的試探。當然,她不保證穎王回過神來後會不會注意到,但現在這答案相當重要,那就是──對原主而言,入王府果然不是自願的,甚至是不得不的選擇。
她方才那句話,得到了這個答案,卻在反問中暴露了事實,無形中間接承認了她的身份。
崔曉楠也知道瞞不了多久,但,那又如何?
就算穎王覺得這句話應該是事實,府中的動向也足夠讓他琢磨一陣子了。
更何況,她早已做好了其他準備。
這一次完事後,穎王發現他們突然變得意外地契合,心中是有些欣喜的,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便聽外頭來報:「王爺,皇上急召。」只得匆忙穿衣離去。
離去前又看了一眼床塌上的女子,她平躺在那,望著床頂像是在發呆,表情仍舊無波,彷彿這床笫之事是他一個人完成的,與她無關。
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卻再歡喜不起來了。
崔曉楠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
她明白方才穎王的訝異,說實話她也有些驚訝,畢竟她與那人真的很久沒真正相處過了,更別說睡在一起。
不過她想大概是早些年熟悉了,這兩人又長的一模一樣,各方面比例一樣,所以才如此契合。對她而言,性的契合固然不易,但她要的從來就不只這些。
要說契合吧……她自己曾經也跟自己相當「契合」過,所以倒也不那麼重要。
想著,叫來恆晴準備避子湯,又擦拭了全身後,就起身著裝,以便應付等等的硬仗。
只是,她沒想到,多了些許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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