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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明湖若鏡
穿過繁華都市,繞過寧靜山谷。漣漪一路走來,看見所謂的風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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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走開。」售饅頭的小販趕著說:「別走近我的饅頭,看你這個髒乞丐,讓你碰到了,饅頭還能賣嗎?」把衣衫襤褸的少年趕走後,小販又滿臉春風的叫賣,招待買饅頭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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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給我一個饅頭。」一位拖著孩子的大嬸對小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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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小販從大嬸手上接過銅錢,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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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吃,我要吃冰糖葫蘆。」小孩一手把饅頭撥開地上,再拉著娘親的衣袖叫叫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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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嬸忙說:「好好好。」說著又買來一份冰糖葫蘆,孩子愉快的放進嘴裡。被小孩丟掉的饅頭一直滾,滾到剛才那乞丐少年的腳邊。冷得發抖的乞丐忙把饅頭拾起來,灰塵都不拍一下,便狼吞虎嚥的把饅頭往嘴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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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小販嘴裡唸唸有詞:「有手有腳的,肯做擔當的不會餓死,偏就游手好閒當個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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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聽到也沒有一點反應,只管把饅頭吃得乾淨。漣漪從小販處再買來一個包子,遞給少年。少年不瞟一眼,也沒一句多謝,大口大口的把包子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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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見漣漪神情別扭,便對她說:「姑娘,我看你是外地人,不知此地事。這乞丐以前是達官貴子,家道中落,才淪為乞丐。你看他現在的德性,這人就是活該﹑就是活該。以前被人供養慣了,不知生活艱難。現在你給他吃的,他以為自己一直還有人供奉著呢,到餓死那天都不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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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神還是空洞洞的,別過頭去,享用他自想像的美食,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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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漣漪經過一農地,小木屋住著一家三口,孩子不過四歲。年初,孩子的娘得了怪病,長臥不起,孩子的爹把銀兩都給了當地的大夫,妻子的病終究沒有好轉。孩子靠在娘親的床邊,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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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的娘親是怎得病的?」漣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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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的爹說:「有天淋了雨,回來便是這個模樣。」他把菜夾給小松,小松急急的吃,小松爹口內說著:「慢吃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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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的爹偷偷告訴漣漪,他要把小松賣了。漣漪急問為何,小松的爹說:「我家裡有幾個錢,你都看見了。小松阿娘的病這樣,小松年紀還這麼小,我不如早將他賣給城裡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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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對小松的爹說:「我這兒有點銀兩,你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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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完,小松的爹便搖搖頭說道:「小松留在這裡,不會有天出人頭地,長大後也只能被人欺負。我早想把小松送出去了,但小松阿娘就是不肯。這次找姓沉的那戶人家不錯,人都得為自己打算,自己打算不了,都希望兒子有日能夠過上好日子。這裡有小松阿娘陪我就夠了,就夠了……」小松哇哇哭得更狠,小松的爹摟著他,告訴他去到別人家要聽話,做人不可以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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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在小松家留宿一宵,她輾轉反側,要不要救活小松的娘。小松的娘的病,對漣漪一點不是難事。可是小松的爹已決定把小松送給城裡的人家當繼子了,小松的娘要是醒來,又是如何感受?要是小松的娘不讓小松離開,小松的大好前途會不會就被斷送?漣漪忽然明白到,上天賜予她救人能力的同時,也把一個個難題丟給了她,她根本無法分辨。市鎮的少年乞丐﹑農家的小松,每一個孩子都有他們的命運,在人生的旅途上,漣漪的每一步都可能在為他們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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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寫命運,到底是對﹑抑或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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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之前,漣漪也在暗暗想自己的命運。命運是個黑色的漩渦,何去何從,無法看透。造成人類悲歡離合的到底是誰,不是漣漪所能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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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替天行道,其實逆天。天命自在,凡人枉此一舉。」漣漪暗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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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早醒來,漣漪已不見蹤影。小松的爹在早飯裡摻了酒,小松吃著吃著便睡倒了。小松的爹揹著小松,送到城中的人家去。這戶人家想要個孩子好久了,妻子卻遲遲未出,他們接過孩子,千恩萬謝,十分欣喜,把孩子改名為岐寶,是來自山上的瑰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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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有兩面,對與錯﹑真與假,凝住中間的界限,誰又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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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多時,漣漪終於回到了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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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白水就像一面鏡子,誠實地反射每何人的倒影。它可以反映面貌,也會反映心情。天真的孩子喜歡看鏡子,因為看到同樣天真瀾漫的臉。罪疚的人害怕看到自己,怕受到良心的責備,更怕會因為歉疚而動了改邪歸正的念頭,從而放棄從魔鬼手中贏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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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和鸚都在外尋訪漣漪的消息,湖邊只有香香在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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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一進門,看到床上的衣物,她知道荊沙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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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看見漣漪,淚馬上湧出來說:「姐姐,你知道我們找得你好苦啊。」香香用衣袖拭一拭眼淚,馬上換回微笑:「你先坐這邊休息一下,荊沙哥哥和鸚大哥快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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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環視房子的四周,這居住多月的房子,重臨時竟變得如斯陌生。自從她離開以後,香香在房子裡增添了不少花草,使房間洋溢溫韾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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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為漣漪倒了一杯茶,說:「姐姐,這些日子你渡得可好?荊沙哥哥和鸚大哥為了找你,每天在外奔波。幸好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知道烏格羅來過,把你帶往東流宮,我們一直怕你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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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聽著香香不住的話,冰冷的說:「我沒事。我有點累了,先休息一下。」說著便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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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沉落,鸚和荊沙一起回來。香香迎門而接,欣喜說道:「鸚大哥,姐姐……」話還沒說畢,漣漪便從後撲出來,撲在荊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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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我以為……以為永遠都見不到你了。」柔柔的身子,秀髮散發她獨有的香氣。荊沙難以置信,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立見於眼前,一忱熱淚灌在心頭。「漣漪,我也害怕,不能再見到你了。」罕有的放下長劍,雙手把漣漪摟在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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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見狀,心雖隱隱作痛,也無法阻止二人再會的感動。她緩緩上前,漣漪卻迅速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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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漣漪抓著荊沙雙臂喊道:「荊沙,我很怕,他們要把我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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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急劇逆轉,眾人的神色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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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什麼話?」鸚率先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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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只顧把頭埋在荊沙襟上:「荊沙,他們要把我趕走。鸚不讓我喜歡你,香香她喜歡你,所以要我離開。他們都要把我們分開,但我不捨得你,所以偷偷回來。他們馬上要把我趕走了,荊沙,救我,求你救救我。」漣漪說著,淚如珠下。荊沙聽不清楚來龍去脈,但見漣漪在懷中哭哭啼啼,很是心痛,低問曰:「你們作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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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駁斥說:「不,沒有這樣的事,姐姐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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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正想解釋,漣漪卻搶著把話說下去:「我知道你總有天會回來的,我想在白湖等你。但他就不放過我。荊沙,是鸚……」漣漪拉開衣袖,雪白的手臂上是深紅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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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嗚咽著,把荊沙抱得更緊。荊沙把長劍拔出,指向鸚:「你還有什麼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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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大聲喝說:「漣漪!」說著步步進迫,挺立於漣漪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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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哭得無力,倒在荊沙身上,在荊沙耳邊輕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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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在掌中運氣,作好了戰鬥的準備。荊沙的劍也作出了招架,大聲說:「今天誰阻我領漣漪離開這裡,休怪我無情!」說著,劍花在半空畫了一圈,劍氣所致之處,石如泥削。「漣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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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上前擋截:「把她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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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一手把漣漪抱起,一手與鸚交戰。自從在浮菁島逃出以後,荊沙的力量倍增,非一般常人能及。香香此時頭痛欲裂:「荊沙哥哥,不要……」香香嚇得成為淚人,說著跌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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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一邊要顧及香香不被荊沙的劍氣傷倒,一邊與荊沙交戰,好不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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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這不是你的武功。發生了什麼事?」鸚在戰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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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的眼中生了怒火,心中仇恨如濤湧出:「你少作好人。我就是信任你們,才把漣漪交給你們照顧。枉你口口聲聲替天行道,說什麼救世使命之類的故事,我看魔鬼根本就是你!」荊沙一劍往鸚胸口刺去,鸚急忙中雙手合十,把劍弄斷。荊沙自知與鸚不敵,拼命把斷劍向香香擲去,隨即抱著漣漪上馬,策馬而馳。鸚把斷劍一手接住,好讓香香絲毫無損。香香痛得咬牙切齒的,說:「那不是漣漪姐姐,荊沙哥哥很危險,你快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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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示意香香不要亂動,以仙靈之氣維著香香的身體,使她的痛楚紓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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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抱著漣漪快馬翻山越嶺,莫有回首。來到一個小山坡,他把馬兒停下:「來到這裡差不多了。」他生了一堆柴火,讓漣漪躺靠大石上,問漣漪說:「你老實回答我,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鸚和香香對你做過什麼,你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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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淚眼朦朧,火光投在荊沙的臉上,是她日思夜想的輪廓。漣漪輕輕撫摸荊沙的臉,放軟的身子靠在荊沙的胸膛:「太可怕了,不要問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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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握著漣漪的手,一親她的額頭:「不打緊,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在這守護你,我只希望你什麼事都不要瞞我。」輕撥漣漪的秀髮,飄散陣陣女子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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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很清楚,今夜她的心是被佔據了,被紅塵所佔據。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可能是她會說的。可是,說話吐出了,才讓她可以這麼躺在荊沙身旁,感受他的體溫和氣息。她無法對荊沙坦白,無法承認自己撒了天大的謊話。她更無法面對自己見過烏格羅,與之執手的故事。想到這裡,漣漪突然討厭自己,愧對朋友,於是推開荊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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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荊沙著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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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漣漪低垂的眼睛在逃避荊沙的視線,雙手環抱自己瑟縮,蒼白的臉色卻更吸引荊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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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了嗎?」荊沙用身體把漣漪裹起來,強壯的手臂讓漣漪倍覺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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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這樣抱著我睡,好嗎?」說畢,漣漪把荊沙纏得更緊,冰冷的雙唇靠近荊沙的嘴巴旁。荊沙想要把頭別過去,卻被漣漪緊貼住。漣漪的香氣偷偷送進荊沙的鼻子,教他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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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不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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