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城在每天清氣溫還未變暖時睜開雙眼,以兩隻煎蛋作早餐配上一點鹽和黑胡椒。
他買了部新的電話,早餐的時間播放Oh Wonder或是柚子的歌。然後,他會拿新的電話打開Facebook和Instagram看最新的資訊,現在鋪天蓋地都是有關抗爭的新聞,一半有多都是讓人憤怒和哀傷的壞消息。
但他強逼自己去看,他需要感受這個世界。
之後,他會去旁邊的球場跑步,起先是慢跑,然後逐步加速,最後疾走。
汗水濕透了整個人,他發現這是唯一能沖走他傷痛的辦法,讓悔恨一滴一滴流走。
到了中午,他會吃一個三文治,主要是雞肉或是牛肉,飲礦泉水或一壺普洱茶。然後,他會漫無目的在城裡散步,或是走進廟宇或教堂裡沉思。
那裡的人都很歡迎煜城,他會說有關銘霖的事,說到關鍵處他會哭起來或是咒罵自己。
直至黃昏,他會煮個簡單的芥蘭或菜心,有時還會蒸魚,他會吃飯,然後閱讀。他覺得世界變大了,他好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害怕永遠無法再笑,害怕這痛永遠無法竭止。
哀傷往往在他臨睡時來襲,或是在深夜裡。那時,他會動彈不得,腦內一千個假如。然後,他會從床上爬起來,再一次從櫃台裡拿出銘霖的信,一遍遍的朗讀著。
他想過死。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去,他知道重雪會傷心,他不忍傷害她。
他想過到訪銘霖在信上遺下的地址,去找那個男人,那個地方在沙田,瀝源邨的單位。沙田是他自小成長的城市,也是他逃離的地方,他與銘霖在那裡留下了許多許多的回憶。某作家說過回憶如微酸的紅酒,對他來說卻只是一杯苦茶。
黃昏的球場、晚上的沙燕橋,圖書館、新城市廣場,所有的路,他都記得。
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撐得住種種回憶。他在下午沉思時檢查記憶中每一個角落,大多都隔了重厚厚的玻璃,景象模糊不清。那些他和銘霖的回憶都狡猾地藏起了自己的尾巴,害怕被他找到。他把捕捉到的片段細緻咀嚼,撫平當中的遺憾,讓它們成為往事。這個過程緩慢的進行著,煜城享受這段時光。
有時煜城會氣得周身哆嗦,他在空洞的房間大聲呼喊。「你這個愚蠢的女人!該死!為什麼不親身來找我?為什麼要寫信?致電給我也好!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病了!」
他的怒氣無處宣洩,就在深夜往街上跑,這個時候的街道像個渾沌未開的世界。他一直跑,轉了入一個彎又進入另一個巷,跑過被燃燒過的地鐵站,有時經過滿是磚塊的道路,也嗅到催淚煙的剩餘物。防暴警察向他投以饒有興味的目光,出奇地沒有把他欄下,他把這歸功於自己已經是個大叔。
最後他的肌肉痠疼,不斷投訴,他停下來,感受清晨的涼意,月色馬上被陽光掩蓋,車輛增多,城市的活力又回來了。
他再次想到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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