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歷與布朗在村裡休息了一晚後,翌日再騎上戰馬向東行。他們有了更明確的目標,一路蒐集理查的遺證,一路挑戰個人極限,用盡方法將旅途向東延伸。
他們走了接近一年時間,踏足塞爾維亞王國,過境保加利亞第二帝國,甚至進入十字軍控制的拉丁帝國時,他們都掩蓋十字軍的身份,以騎士俠客的名義踏足各國國土,透過協助平民消滅來犯的強盜或接受擊殺壞人任務而獲得犒賞,菲歷從來不殺向他求饒的人,但對於欺壓婦孺的流氓則絕不手軟,一直支撐二人走了數萬里路。
拉丁帝國是他們一路走來最繁華的城市,有着高高的城牆及宏偉的教堂,然而當他們細心一看,許多教堂及公共建築物都有被火燒的痕跡,城牆也盡是破洞。
城內生活的人民並不快樂,一位在廣場中遊走的比薩人看見布朗和菲歷兩個陌生面孔,以為他們是十字軍,向他們嚷道:「我們的君士坦丁堡已經被你們掠奪殆盡了,奧古斯都廣場變了廢墟,聖索菲亞大教堂的主祭壇被摧毀了,搶走了所有金銀器皿,你們還想要什麼,還想要什麼!」
「這位先生請冷靜,我們只是過境此地的騎士,無意傷害你,也無意搶奪你們的資源。」布朗首先回應。
比薩人看見騎在戰馬上的菲歷,一度想衝近去想嚇唬馬兒,菲歷隨即舉起長劍指着他,警告他不得靠近。
比薩人突然跪在地上哭叫,大喊:「十多年前我們君士坦丁堡仍然是歐洲最繁盛的基督城市,是那些十惡不赦的十字軍,攻進我城後四處殘殺平民,強姦婦女,搶掠民居,更足足破壞了三日三夜,是三日三夜!」
這比薩人會重覆說話的尾句,強調那種慘況。菲歷再次聽到十字軍的惡行後,深深認同當年離隊的抉擇,他們的行為與強盜無異,甚至比起盜賊更無恥。
「這位先生,我們同情你的遭遇,但十字軍太強大,這城似乎也是十字軍控制,我們該如何協助你?」菲歷以自己曾為十字軍一員而感到羞恥,卻明白單憑他們二人無法對抗這城內駐守多年的十字軍殘餘部隊。
「哈哈哈哈,你們替我殺死所有十字軍,光復君士坦丁堡,我叫所有比薩人推舉你為新君主,所有比薩人推舉你為新君主!」比薩人語調變得輕率,依舊重覆尾句。
菲歷看着披頭散髮,眼神散渙的比薩人,握緊拳頭,內心極想衝進軍營去將當年曾經虐殺平民的戰犯了斷,正當他心中怒氣正盛時,有一隊巡兵逐漸靠近,領頭的士兵大聲呼喝:「最後的比薩人蓋洛,又在城裡向陌生人說瘋話?」
「奧古斯都廣場變了廢墟,聖索菲亞大教堂的主祭壇被摧毀了,我們還沒殺死你,我們還沒殺死你啊,哈哈哈哈!」另一名步兵模仿蓋洛的說話方式嘲弄他,然後一行五人的巡兵都在發出讓人討厭的笑聲。
菲歷觀察着這些士兵的裝備,要把這班人殺死不難,難在如何在解決他們後逃出城外,避過增援的十字軍。
布朗也在想着同樣事情,看穿了菲歷的心思,他正盤算着在最短距離拉弓的話,箭應當射穿第一個取笑蓋洛的士兵的喉嚨。
正當二人盤算着如何殺人時,帶頭取笑蓋洛的士兵竟然瞬間用長劍一劍刺穿蓋洛的頸項,鮮血如噴泉般湧出來,蓋洛只能把眼睛瞪得如月亮般大及圓,然後士兵狠狠把劍拔出來,伴隨着的又是一股鮮血。
蓋洛根本沒有求救甚至哀號的機會,被突襲後就筆直地跌在地上,鮮血流滿一地,眼巴巴地望着天空,表情帶着驚恐,死不瞑目。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布朗,也不等菲歷行動,立時跳後一步,用極快的速度拉弓,在不足兩米距離內發射一支箭,箭精準而快速地射進那個剛殺死蓋洛還在與隊友恥笑那可憐比薩人的士兵的喉嚨內,箭頭貫穿了他的頸項直中要害,他來不及按着傷口,已一命嗚呼,倒在蓋洛的屍體旁,唯一不同的是,取他性命的武器沒有被拔掉。
其餘士兵看見這一幕,立時拔劍作勢攻擊。可惜,他們的動作太慢,拔劍的一刻已被菲歷那把刻有沙羅曼圖案的長劍,如閃電之勢一口氣劃穿其中三人的喉嚨,他們由中劍到死亡過程不到十秒,值得慶幸的是死得干脆,不用感受痛苦。
逃過攻擊暫時不死的最後一名士兵,目睹隊友在一瞬間慘死後,已嚇得跌掉長劍拔腿就跑,邊跑邊大聲叫增援。他一跑開,布朗及菲歷就跳上馬,向着城牆一個破洞方向衝去,布朗在馬上拉弓瞄準,箭很輕易射穿那逃兵的心臟,也不需要理會他是否死亡,二人必須趕在援兵來到前逃出這城。
布朗與菲歷各自騎着馬並肩跑着,兩隻馬幾乎同一時間從城牆的破洞跳躍出去,姿勢華麗得如馬術比賽。當二人跑了一段距離後,布朗卻突然墮後,跑在菲歷身後。
當菲歷快馬跑了一段短時間後,發現布朗並無並肩而行,於是將速度放慢,再回頭去尋找布朗。
然而,即使菲歷回頭張望,布朗也沒有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布朗先生,布朗先生,你在哪,請你快出現!」菲歷開始焦急,向着空曠的草原大喊。
菲歷評估過確定十字軍追來的機會很微後,索性將馬調頭,沿途慢走,希望能找到布朗。
當他回頭走了一會後,終於看到隱末在飛揚塵土中的褐色馬。布朗沒有騎在馬上,而是像睡着了那樣伏在馬背上,任由馬慢行。
菲歷心知不妙,馬上跳下馬來跑向布朗的馬。他一邊跑一邊喊着布朗的名字,卻沒有得到迴響。
「布朗先生,請你醒過來,請你一定要醒過來!」菲歷已來到布朗身邊,看見眼前奄奄一息的布朗。
布朗之所以墮後,是為了替菲歷擋箭。一支比正常箭粗壯近一倍的長竹牢牢的插進布朗的背部,鮮血只是圍繞着傷口滲出來,並無血流如注的狂瀉滴下。
菲歷看見此情此景,內心很難過。布朗是當年親手射傷父親理查的弓兵,此刻卻為了保護他而甘願擋了一箭,而這一箭,也許令他沒機會說遺言。
菲歷小心翼翼地把布朗扶下馬,把他攙扶到一棵大樹旁挨着,他不敢貿然拔箭。他觀察着布朗的臉,他口吐鮮血,面色蒼白,似乎還未斷氣。
「布朗先生,先喝一口水,我會護送你去最近的醫療設施,一定會救回你的命,請你支持下去!」菲歷從行裝中取了水並餵進布朗的口中。
布朗氣弱遊絲地動了一下嘴巴,想說些什麼的,卻沒有說話的力量。
菲歷着布朗不要亂動,他會想辦法救活他的。只是,菲歷對布朗的傷束手無策,當布朗仍有氣息時,他只能維持着箭傷的原位,讓布朗面部朝地繼續伏在他的戰馬背上,然後菲歷騎着自己的馬,再拖着布朗的馬緩緩前進。
「我……我算是償還了你父親的一箭,你不要理我,請繼續向東行,答應我,繼續向東行……」布朗獲攙扶重新伏上馬背後,用盡了全新的力氣,終於說到一句話。
菲歷聽見布朗的話,內心既激動又悲痛,他根本不打算要布朗還債,父親的遺願也要求免除布朗死刑,此刻他卻為了保護自己而擋箭,仿似命運自有安排。
「我答應你,我們一起向東行,很快就找到人治好你的箭傷,我們再並肩作戰!」菲歷放大了聲線,要求布朗振作。
布朗咳了數下,口吐了幾口鮮血。繼續結結巴巴地道:「我…..會成為你的負累,不…..不要理我,快走…….」
「我已視你為戰友,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菲歷沒有放棄布朗的念頭,拉緊了褐馬的僵繩。
「你這傻瓜……那再見了….」布朗說了這句話後,用了最後一口氣拍了一下馬背。
馬受驚整個馬頭抬起,布朗就被順勢翻轉墮地,原本插在他背部的箭在墮地的一刻受壓後刺穿了他的前胸,沾滿鮮血的箭頭曝露於空氣之中。布朗此時是面部朝天,表情痛苦地躺着,他伸手按着傷口,口吐了最後一口鮮血,然後就昏迷過去。
菲歷看見布朗竟用最後一口氣自殺,激動地向天咆哮「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做!」
布朗身上的鮮血愈流愈多,直至覆蓋了他的整個上半身。他一直安靜地躺着,身體沒有了因心臟跳動的起伏。他的眼睛緊閉,表情也慢慢變得松容,原本捉着箭頭的手也鬆開了,無力地攤在地上,滿是鮮血的手掌也攤開了。
菲歷跪在布朗的屍體旁,向他行騎士間最高的禮儀,他把長劍插在身旁的泥土上,劍末的火精靈圖案在陽光下閃閃生輝。他沒有痛哭,只是一直默默看着這個曾經視為殺父仇人的戰友。這一年來合作無間,走過數千里路的神箭手,卻在此刻被暗箭所殺。
他足足跪拜守護布朗的屍體一個小時後,在大樹旁慢慢挖了一個坑洞,拔掉布朗身上的箭,把他拖進坑裡,再在他身上放上他隨身的弓及箭,然後將泥土逐少覆蓋,直至完全把布朗埋葬為止。
菲歷沒有為布朗立墓碑,只是讓他跟他的弓和箭,安靜地長眠於拉丁帝國國境外的一棵大樹旁。
而菲歷也堅守布朗的遺願,孓然一身亦要繼續向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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