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姿與教授共進晚餐後,回到家睡了一覺甜的,翌日一早來到丹尼爾的辦公室,正打算繼續看故事。
丹尼爾沒有趴在書桌上睡着,而是在辦公室內徹夜不眠地翻譯,這古籍除了法語外,還夾雜了法國南部使用的普羅旺斯語,即使他是個閱歷甚豐的學者,在翻譯上也絞盡腦汁,每字每句都花上相當時間。
「你來得正好,我想和你討論一下關於蒙古人搶親的事。」丹尼爾開門迎接張銘姿後,隨即跟她展開關於古籍的對話。
張銘姿坐到丹尼爾的轉椅上,一臉正經地道:「在蒙古人的世界裡,搶親再平凡不過,若你去到那年代,說不定你也會憑了不起的身手搶到十個八個漂亮女人作為妻子呢!」
丹尼爾搖頭道:「我想問你,若你嫁人後,就被別的男人強行搶走,你是否願意屈服於強悍的男人之下,還是寧願一死以示對丈夫的忠誠?」
「我想,若娶我的男人竟會被別的男人搶走我的話,那我會思考娶我的男人是否有足夠能力娶我。」張銘姿故作認真地分析着。
「鐵木真夠強悍了吧?」丹尼爾反問。
「然後呢?」張銘姿不理解丹尼爾的問題。
「女人不為感情而出發,反而會考慮男人是否強悍?」丹尼爾試探着。
「可以為強悍的男人付出感情,但也可能為他的懦弱而離棄他。」張銘姿回答道,回想丹尼爾敏捷的身手。
丹尼爾沒有再答話,照舊暫時放下手上的工作,讓張銘姿閱讀英格蘭王子後的章節,而他則走去廚房,又為自己和她預備英式早餐。
張銘姿沒有再和丹尼爾討論下去,反而已猜到接下來的情節應與搶親有關,她打算看完這章後,迅速地略過有鐵木真成長的情節,因對她來說,那是歷史而已,對於她的任務沒有作用。
***
鐵木真一家在絕境下存活的事,很快傳到泰赤烏首領塔里忽台耳邊。心腸歹毒的斡兒伯在孫兒耳邊輕聲道:「這鐵木真是個後患,必須除去,否則你難當蒙古部大汗。」
塔里忽台盡信斡兒伯的話,親自率領一隊人馬,直奔鐵木真一家聚居的斡難河一帶追捕他。
塔里忽台的人馬高調地在草原上遊弋,很容易被鐵木真一家發現,鐵木真很果斷地下了命令,要求一家人立即舉家遷走,逃到深山去避開塔里忽台追殺。
剩下八個人的鐵木真一家經歷數年潦倒的孤立生活後,如今更要展開逃亡之旅,生活進一步陷入谷底。
他們一行人以牛車搬着帳篷及日用品,在一個寂靜的白天靜靜起行。正當他們以為能避開追捕之際,也速該生前的隨從,現已投靠塔里忽台的脫朵竟發現了鐵木真一家走過的痕跡,並且引領塔里忽台一干人馬,隨着牛車的車輪印,從後追上了鐵木真一家。
響亮的馬蹄聲震驚了鐵木真一家,訶額侖馬上轉過頭去,看到塔里忽台的追兵愈走愈近,深知不妙,要求大家快馬加鞭試圖擺脫塔里忽台。
不過,他們的行走速度始終不及騎兵,當家族車隊快被追上之時,鐵木真拉起弓來,向着正衝過來的追兵射了一箭。這一箭在塔里忽台身邊擦過,射死了他身邊其中一個侍衛。
鐵木真命令合撒兒保護家人離去,由他策馬引開追兵。鐵木真騎着馬向塔里忽台的軍隊衝過去,一邊策騎一邊再引弓拉箭,第二箭同樣箭無虛發,射殺了另一騎兵。
鐵木真的策略成功救了家人,塔里忽台的軍隊沒有再追捕他們,而是集中去搜捕鐵木真一人。鐵木真連發兩箭後,加緊鞭策馬匹轉向狂奔,可惜路遙知馬力,疲倦的馬在鐵木真逃跑數里後便慢了下來,最終被塔里忽台的軍隊重重包圍,鐵木真寡不敵眾下被活擒。
塔里忽台把鐵木真捉回泰赤烏部,把他雙手鎖上木枷,先侮辱他一番,再以皮鞭狠狠地鞭打他全身。比起數年前因殺死別克帖兒而遭訶額侖的鞭打痛上十倍,有數下更是朝着他的臉鞭下去,痛得鐵木真慘叫起來。塔里忽台一直狠狠地揮鞭,將鐵木真鞭打至遍體鱗傷,身上動輒有百條血痕,直至鐵木真支撐不了昏迷過去後,塔里忽台才丟掉鞭子,並沒有令人為鐵木真療傷,而是把他綑綁在營外,聲言數日後祭祖之時割下他的人頭祭天。
可憐的鐵木真雙手被拉直綑綁在木騾上,他以滿身血痕的青春軀體,換取了家人平安脫離追捕的厄運。半睜眼睛的他,低頭勉力望着草地,血水正一滴一滴地沿着身體流到地上,那種痛痛入心扉,卻增加了鐵木真的生存意志,他一定不能讓自己死去,他日要復仇,手刃那個咄咄逼人的塔里忽台。
囚禁鐵木真一夜後,塔里忽台改變了策略,由部落不同的人輪流監管鐵木真,讓他每晚睡在不同帳篷裡,以免他討好任何一人讓他跑掉。鐵木真雖然被人從木騾上鬆綁,雙手卻再次被人鎖在木枷上,即使睡覺亦要戴着木枷睡。
有一夜,看守鐵木真的是個瘦弱的少年,鐵木真在午夜時趁機用木枷猛力擊向少年的頭部將之打暈,自己馬上逃到河邊,跳進河中躲藏在水草之間,只露出頭來呼吸,希望待天亮後再設法逃跑。
看守鐵木真的少年過了一會就醒過來,馬上將鐵木真逃跑一事通報開去,塔里忽台將少年狠狠地鞭打嚴懲,再命人到附近搜括鐵木真,一旦發現就將他殺死,只須帶他的人頭來匯報即可。
大批人馬在營地手持火把搜索,也速該的昔日部下鎖罕失剌卻在河中發現了鐵木真。他向鐵木真低聲道:「我很敬佩你的阿爸也速該,我會幫助你逃跑,不會出賣你。」
鐵木真只好相信這個大叔,一言不發地繼續躲在河水裡。果然,過了一段時間後,部落的人停止搜索這一帶,鎖罕失剌回到河邊,着他慢慢爬到岸邊,再着他馬上逃回訶額侖的營地。
可是鐵木真雙手鎖着沉重的木枷,根本無法遠走。正當鎖罕失剌回到自家帳篷後,鐵木真竟偷偷竄進他家。鎖罕失剌看到鐵木真深感訝異,惟他馬上作出應變,先讓鐵木真平伏下來,餵他喝了些新鮮羊奶,然後與兒子一起合力為他拆下手上的木枷。
鎖罕失剌向鐵木真介紹了他的一對兒女,兒子是赤剌溫,女兒是合答安。鐵木真謝過鎖罕失剌的救命之恩,心情稍稍平伏下來,身上的傷口仍舊疼痛無比。此時,他看到坐在他身邊的合答安,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黑如緞子的長髮,水靈靈的大眼睛仿似懂得閱讀人心那樣,令鐵木真短暫忘記了身上的痛楚。她是繼孛兒帖後,鐵木真人生中遇到的第二個女孩。
合答安看着鐵木真那個真摰而堅決的眼神,有一絲害羞,她聽從鎖罕失剌的指示,以草藥溫柔地為鐵木真敷藥,然後他與兒子離開了帳篷,到營外看守,以防有人來搜捕。
鐵木真脫掉濕漉漉的上衣,讓合答安為他傷痕累累的背部敷治。兩個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在黑夜的帳篷內,微茫的火光點綴下,合答安的纖手觸碰鐵木真的傷口時,有一點抖動。
鐵木真深深被這女孩吸引,以誠懇的話語向她答謝,二人在簡陋的帳篷裡,就那樣相處了一夜。這一夜,是鐵木真踏入青春期後最浪漫的一夜,合答安溫柔地為他治理傷口,與他分享了製羊奶及馬奶的家事,與他說自己有衝出蒙古草原的夢想。
在鎖罕失剌父子守護了帳篷數天,塔里忽台未有派人來到他們的帳篷搜捕鐵木真。鐵木真的傷略為好轉,能夠動身騎馬,鎖罕失剌為他安排了一匹馬,弓箭和水,合答安則為他準備了乾牛肉,讓他逃回母親的營地去。
正要離別之時,遠處卻傳來部族派兵逐個帳篷搜括鐵木真的消息,鎖罕失剌遂讓合答安帶他到營外的羊毛堆中躲藏起來。人馬很快來到鎖罕失剌的帳篷,不等鎖罕失剌解釋,領頭的脫朵已走進帳篷將物品弄至東翻西倒。
鎖罕失剌要求脫朵帶部下離開,解釋他一家沒有可能也沒有膽量窩藏鐵木真。多疑的脫朵卻未有放棄,狠狠也踢翻帳篷內的一個木架,再走出帳外視察空地。
他瞄到不遠處有一堆高高的羊毛,竟要求部下用長矛去刺羊毛堆,看鐵木真是否藏身羊毛內。鎖罕失剌本想出言阻止,但想到一開口便會暴露鐵木真的行蹤,他只好祈求鐵木真已躲到別處。
最終長矛沒有刺出任何鮮血來,不可一世的脫朵帶着部下揮袖而去,讓鎖罕失剌舒了一口氣。
原來,合答安在脫朵與部落全部走進帳篷搜查之時,已偷偷帶鐵木真一起藏到營外有柴堆遮蔽的羊毛堆裡,她為免鐵木真獨個兒藏身被焗壞,與只穿單薄的內衣鐵木真一同躲進羊毛裡。
二人在初夏炎熱的天氣下,被羊毛焗得滿身是汗,一臉嫣紅的合答安香汗淋漓,嬌美的身體在單簿的衣物包裹下更見玲瓏,讓看在眼內的鐵木真興奮不已。
鐵木真把臉湊近合答安,輕聲對她說:「合答安,若這次我大難不死,我日後一定回來找你,娶你為妻!」
聽到鐵木真真誠的誓言,情竇初開的合答安那漂亮的臉頰熱呼呼的,目不轉睛地望着鐵木真,低頭不語。
鐵木真大膽地親了她的臉頰,緊緊捉着她的手,二人的手心盡是汗水,卻被那種患難見真情的熱絡愈粘愈緊,仿似忘了大家身處在一個極惡劣的密閉環境裡。
脫朵與部下遠離後,鎖罕失剌找到了鐵木真與合答安,並且要求鐵木真馬上起行,否則脫朵一旦折返就為時已晚。
鐵木真依依不捨地跳上馬,情深款款地看着與他在羊毛堆裡邂逅的合答安,雖有一刻想把她帶上馬,但他更希望他日成就大業時,風風光光地迎娶合答安。
合答安目送鐵木真漸漸遠去的背影,卻不知道,與這位少年英雄的再遇,是超過二十個年頭後的事。
***
鐵木真逃離塔里忽台的魔掌後,最終回到訶額侖與一眾弟妹身邊。為了逃避追捕,他們一家人藏身深山內,物資更為缺乏,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遷營一次,就那樣斷斷續續地度過了三年的逃亡生活。
長大成人的鐵木真氣宇不凡,英眉豎立,比起父親也速該的英勇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一次金人派兵減丁的行動中,鐵木真成功帶領兄弟突襲金人營地,勇猛的鐵木真不但以冷箭射殺金人主將,騎在馬上揮動彎刀,將金兵斬殺得片甲不流,成功救走一班被金人虜獲的蒙古人,而這班人當中包括大將者勒蔑、忽必來及速不台。
另一邊廂,泰赤烏部首領塔里忽台凶殘成性,部下不滿之聲已到沸點,愈來愈多人離他而去,暫時停止了對鐵木真一家的纏繞。鐵木真麾下部將漸增,在兄弟齊心協力下重整旗鼓,聲勢日益浩大,草原上的帳篷一個接一個地駐紮起來,住滿了因鐵木真的聲望來投靠的族民。
鐵木真在部落慢慢壯大之時,亦啟程往弘吉剌部,履行九歲時訂下的婚約,迎娶孛兒帖。然而,他的迎親大隊被塔塔兒人暗中跟上了,塔塔兒人首領是當年下毒殺死也速該的札鄰不合。
札鄰不合得知也速該當年是從蔑兒乞人手中搶走訶額侖的,現在遇到也速該兒子鐵木真的迎親隊,自然希望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偷偷地走到蔑兒乞人的營地告密。
當鐵木真將孛兒帖帶回營地一個月後,送親的孛兒帖母親及一眾弘吉剌部士兵班師回巢。鐵木真雖與孛兒帖久別重逢,但只在新婚之夜與她水浮交纏,縱使對孛兒帖的體香及柔情萬般不捨,但他卻明白父仇未報,重振蒙古部之事刻不容緩,是以撇下嬌妻,與數名兄弟遠赴克烈部,拜會父親的安答(結拜兄弟)王汗。
伺機而動的蔑兒乞人揮軍直奔鐵木真的營地,打算強搶孛兒帖外,也將鐵木真的族人殺個片甲不留,以報當年赤列都之妻被搶之仇。蔑兒乞人的士兵數目足以踏平當時僅數百人的鐵木真部落。然而,萬馬奔騰的聲勢,卻成為鐵木真部落及時避走的救命符,蒙古士兵將耳朵貼着大地,判斷出軍隊與營地之距離,並轉述訶額侖。
訶額侖當機立斷,下令全個部族連夜撤營,最後族人避過了大屠殺,惟載着孛兒帖的牛車卻與大隊失聯了,遇到蔑兒乞人的軍隊,輕易被連人帶車捉回營地,成為蔑兒乞人的俘虜。
此時的鐵木真仍不知道嬌妻被搶,孛兒帖卻已被蔑兒乞人禁錮在帳篷裡,更被赤列都之兄長脫黑脫阿分配予對她的美色垂涎已久的另一弟弟赤勒格兒孛闊。就在孛兒帖被捉的那一晚,她就被赤勒格兒孛闊姦污了,更被放逐至帳篷外囚禁起來。
1181年,鐵木真聯同王汗及札木合的聯軍,在孛兒帖被捉後八個月才攻進蔑兒乞人的大本營,當鐵木真再遇孛兒帖時,卻驚見她腹大便便,應是快將臨盆了。
孛兒帖一身污垢地看着英姿颯颯的鐵木真,頓時淚流滿面,不僅無法言語,甚至連移動身體也做不到。
「孛兒帖,我們回家,這段日子委屈你了。」鐵木真走到她身邊,沒有提問她懷孕的事,只是將她輕輕抱在懷內,語帶溫柔地安撫她。
鐵木真對蔑兒乞人的怒火積累了八個月之久,此刻殺入營地,除了拯救愛妻外,也要好好懲戒這群橫刀奪愛的蔑兒乞人。不等他下令,部下已經將一些手無寸鐵的蔑兒乞人狠狠地斬殺,營內吶喊聲四起,有步兵被勇猛的鐵木真戰士一刀劈穿胸膛當場腸穿肚爛而亡;被馬刀斬斷手臂的騎兵怪叫一聲直撲泥地上,再被人用長矛刺穿心臟。有婦女被強行搶走並被綁上雙手押上牛車,小孩的喊聲無論多麼的悽厲,也無法改變父親被殺,母親被搶的殘酷現實。
此次復仇行動空前成功,鐵木真沒有下令屠殺蔑兒乞人,但蔑兒乞人根本無力抗衡鐵木真部隊那種強悍的攻擊,死傷枕藉,屍體遍布整個營地,脫黑脫阿卻帶着少部分精英騎兵殺出重圍,而姦污孛兒帖的赤勒格兒孛闊,同樣逃過了一死。
將闊別八個月的妻子救回營地後,鐵木真一直悶悶不樂,但在孛兒帖面前則強顏歡笑,歸程中二人沒有對話,孛兒帖只是一直挨着鐵木真的肩膀,讓馬車緩緩而平靜的前進。
「鐵木真,我對你不起,我沒顏面見你,我‧‧‧‧‧」孛兒帖再也忍不住,擁着丈夫梨花帶雨,淚水流過她美麗的臉龐外,也沾濕了丈夫的外衣。
鐵木真擁着妻子,輕撫她的秀髮,深情地對她說:「是我不好,但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安胎,不准再哭了,知道嗎?」
此時訶額侖走到二人身邊,拍拍孛兒帖的肩膀,讓孛兒帖隨她回到帳篷去,不要再在外吹風,以免着涼影響胎兒。
鐵木真看着母親攙扶妻子的背影,不禁仰頭望着天空,內心暗許誓言:「長生天,我答應你再也不讓人欺負孛兒帖,我要把欺負她的人都殺光,一個不留!」
者勒蔑離遠看見仰天沉默鐵木真,端來兩碗馬奶酒,將一碗交給鐵木真,二人碰碗後暢快地將馬奶酒倒進口裡,鐵木真將酒喝光後,要求部下再端來一碗,他再一飲而盡,部下再為他呈上酒,這動作一直來回了不下十次。
臉紅耳赤的鐵木真將最後一碗酒喝光後,用力將碗摔破在地上,然後他對着碎片大聲地笑了起來,再抬頭望向長生天,又再一輪乾笑,直至他筋疲力竭,倒在草原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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