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CH.１２　鬥魚之夢（下）

CH.１２　鬥魚之夢（下）

Jan 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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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夢境所柔和的太陽光下，盛開著的向日葵在庭院裡搖晃，金髮的少年帶著一本畫冊，翻開一頁蠟筆畫，那畫裡，就是滿開的向日葵，有如庭院一隅的燦爛剪影：『老師說你畫得很棒，想把你的圖畫放在教室裡，要我問你願不願意？因為要撕下來……』

　　『……你覺得呢？』其實心裡很不願意的……金色的向日葵，是用他的髮色去塗的；藍色的天空，是用他眼睛顏色去畫的……要把他從畫冊裡撕下來嗎？那是要搶走他啊……根本不想給。

　　『我覺得啊？』金髮少年回以溫暖得有如春陽的笑容：『我看到這幅向日葵，就會想到你家的庭院、就會想到你，如果在教室裡看見這張畫，那就像是你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是嗎？』聽他這麼說，也沒辦法了：『好吧，就撕下來貼教室裡吧……』

　　『嗯，謝謝你。』對方回以笑顏後，擱下了畫冊，從書包裡拿出筆記和課本：『那我把老師今天教的東西告訴你，我們來上課吧。』

　　『好……謝謝你。』

　　總是、總是，每天放學後帶來學校的課業，每天早上去上學前來他們家收作業……

　　『老師說，她會找一天假日來陪你做測驗。』

　　『嗯。』頓了頓，還是問了：『不會覺得很厭煩嗎？還是其他同學根本不想來，所以只有你會來？連輪流來都不要了？』

　　『不會喔，你要是想看到大家的話我明天放學把大家都帶來。』

　　『……還是不要了，你一個人來就好。』其他人根本不重要，只是想知道他來得勉不勉強……但就算是勉強，能看到他，還是覺得這樣也很好。

　　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也無妨，只要能夠像這樣……一天二十四小時地蝸居在這裡，只盼來他陪伴兩三個小時，就算只是這樣，也可以。

　　他就像是小小水缸裡養的那條鬥魚，沒辦法像貓或狗一樣黏在他的身旁，陪著散步、向他撒嬌，沒有他在身旁一樣要活得很好，而他只要定時過來投餵、看看他就好。

　　明明他已經是他生命的全部了……因他而活、為他而活，要是沒有他的話……

　　『畢業之後，我爸說要帶我回爺爺家去，讓我在那裡讀高中。』

　　雖然對未來很不安，但當預感成真的時候，仍然是……大受打擊：『我記得……那是國外吧？為什麼？』

　　『爺爺年紀大了，身體很不好，容易摔倒，常常骨折進醫院，爸爸說想回去爺爺身旁住個幾年，盡孝道。』

　　『但是……你在那裡一個朋友也沒有吧？完全陌生的新環境，一個能陪你的人也沒有……沒有新的朋友，時間一久，舊的朋友都忘了你……是件很恐怖的事……』

　　好怕、好怕他被那裡不知是誰給搶走，好想打消他過去的念頭，但是……過不過去又不是他能決定的事，阻止不了。

　　最後，只能說著：『希望你跟鬥魚一樣……不怕孤獨，不怕寂寞，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也沒關係……』

　　把懷裡抱著的小小水缸給了他，然後，從遮蓋雙腿的毛毯下取出一把手槍，槍口壓上了自己的太陽穴，食指扣進了扳機。

　　『我希望你跟我一樣，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代替我，繼續這樣悲哀孤獨的未來。』

　　『把我的死狀深深刻在你的腦海裡，我只能這麼做，才能讓你永遠記住我這個朋友。』

　　把他那因震驚而睜大的藍色眸子死死烙進自己的腦子裡，然後，就要跟自己的腦子說再見了。

　　『除了我，你再也不會想著別人……』

　　『留不住你的人，但我想禁錮你的靈魂。』

　　『跟我一起下地獄去吧……』

　　『我就是這麼愛著你的啊。』

　　鬥魚，停止了嘴唇與鰓蓋的開闔，靜止了……浮上水面了。

　　　　　＊　　　　　＊　　　　　＊　　　　　＊　　　　　＊

　　『碰！』一聲，宇文鷹彷彿從高處墜下，重重摔醒了。

　　他不會疼，只是從夢中驚醒，就連最後的那聲『碰』，也不是真實存在的聲音。

　　『那個夢是怎麼回事？』

　　在夢裡的『他』，坐在輪椅上，養著一條鬥魚，直覺讓他聯想到于熙告訴他的，在國外的朋友。但是他國外的朋友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在夢裡，『自己』的想法、思緒完全沒有感覺到異常，但現在宇文鷹回想起來，才發覺最後的感情，相當病態，病態到他無法理解，有點噁心，令他脊背發涼。

　　稍微緩過一口氣後，才發現，窗簾外透進來的光已經是太陽光了，映得窗簾有些發白，從縫隙裡落出來的光芒則是金色的，看了下時間，是早晨七點。

　　不免佩服一下自己強大的生理時鐘。

　　離開房間，正想往廁所去時，聽到客廳傳來兩個學弟說話的聲音，所以他先去客廳探了下頭，發現那兩人正一人拿一支搖桿在玩遊戲：「你們兩個真的通宵啦？」

　　「學長起得真早，想吃什麼早餐我去準備。」于熙一見到他，立刻想去弄吃的了。陸駒則精神奕奕地表示：「我就說我要通宵啦！」

　　明明只差個一兩歲，熬夜能力怎麼有這麼大的差距呢？宇文鷹真覺得自己老了：「早餐的話……方便什麼弄什麼，我不挑的……還有，早安啊。」

　　「嗯，鷹學長早安。」學弟們不約而同給了他一個笑顏：「宇文學長早安。」

　　他的學弟都天使對吧？

　　　　　＊　　　　　＊　　　　　＊　　　　　＊　　　　　＊

　　在宇文鷹去刷牙洗臉、整理過儀容再出來時，就見到學弟兩人在擺好早餐的桌旁擺出昨晚他們套好的奇怪姿勢，一時之間他也說不上什麼。

　　「早餐是我們一起準備的喔！」

　　「喔……謝謝你們。」宇文鷹除了尬笑也不知道能擺出什麼表情了。在那兩人坐回沙發上時，宇文鷹也坐到于熙身邊去，拿過于熙和陸駒準備給他的一盤烤吐司與煎蛋，隨口問了句：「小于，你後來有跟那個送你鬥魚的朋友聯絡上嗎？」

　　「是沒有，怎麼了嗎？」于熙頗意外宇文鷹會這麼問，而看向他。

　　宇文鷹想了想，回答：「也沒怎樣啦……只是在想，沒聯絡上會不會是他出什麼狀況沒辦法跟你聯絡了？」

　　「嗯……應該不，我撥電話去他家過，他爸告訴我他現在過得很好，在高中交了新的朋友，腿也已經復健到能自己走動的程度，住在學校宿舍所以暫時沒辦法和他說上話罷了。」于熙好奇的是：「鷹學長怎麼突然關心起他的事了？」

　　「喔，也沒什麼……」宇文鷹尷尬地笑了笑，拿過一杯溫豆漿，喝上一口潤潤喉：『只是夢而已啊……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既然人都活得好好的，把昨晚的夢講給于熙聽也太可笑了，宇文鷹也就沒再把那夢給放在心上，默默地看著兩個學弟又開始玩遊戲。

　　從昨晚到現在一共玩過幾款遊戲了呢？

　　　　　＊　　　　　＊　　　　　＊　　　　　＊　　　　　＊

　　天空開始飄起細雨，于熙把家裡的兩把傘借給兩位學長，三人一同撐著傘，離開于熙家，往公車站的方向去。

　　「我們可以常來玩吧？」陸駒步伐輕快地問，彷彿從天空細灑而下的雨絲，也是那般輕靈巧妙地，愉悅著心緒。

　　「當然可以，很歡迎喔。」于熙回以淺淡微笑，有如此刻輕拂而過的涼意，在雨絲間優雅穿梭而不妨礙它們降落的軌跡。

　　「不會打擾到你爸媽嗎？」總是客氣禮貌的宇文鷹，優先想到的總是別人，像是三人頭頂張開臂膀的傘面，打濕了自己沒關係，只要其他人好，他就覺得什麼都好，不著痕跡地溫柔護著眾人。

　　「嗯……爸媽在的話你們到我房間玩也行，如果要玩電視遊樂器的話，果然還是要挑他們不在的時候。」于熙想了想，給了這樣的回應，因為他家電視只有客廳那一台。

　　「那我要來之前先傳訊問一下好了。」陸駒回以嘻笑。

　　「嗯。」

　　在于熙家附近的公車站很快就走到了，假日時沒多少人，車流量也不怎麼高，雖然街巷間看著幾分冷清、店面大多沒開，但此時也格外宜人舒適，如果在候車處的長椅上坐下，可能很容易就打瞌睡了吧？

　　「小于，就送到這裡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宇文鷹想著他昨晚沒睡，並不怎麼想要他待在這裡吹風陪他們等公車。

　　「沒事，我看你們上公車我再回去。」

　　在公車候車亭下，收了傘，一同站著看車道上來來往往的行車，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待到遠遠駛來的客運，是他們要搭的路線車時，于熙才抬手攔車，公車進站後，目送兩名學長先後進了車廂，以著微笑，擺了擺手……

　　看著自己跟著上了車廂，摟上宇文鷹的手臂，當他回以莫可奈何的淺笑時……

　　車門關了，兩名學長走向空著的座位去，離開了。

　　于熙依舊靜默地佇立於候車亭。

　　有人說，養魚有什麼好？不像狗很忠誠、不像貓會撒嬌，不如貓狗能給予主人高度的支持與陪伴，養魚到底有哪裡好的呢？

　　他不知道，要他選的話他應該不會選魚來養－－就像是要選戀人，他也絕對不會選自己這樣子的人來愛。

　　朋友給的鬥魚死了，他就在樓下選棵樹，將牠埋在樹底下，讓牠成為大樹的養份，回歸到自然的循環裡。

　　水族館的人說，鬥魚的年齡一般在三年左右，他的魚已經夠老了，死了也不算他照護不周，要不要換種別的魚來養呢？

　　他搖搖頭說，不了。

　　為那條魚買的設備與餌，他整理過後讓給了水族館，魚的話，他養過那一條就夠了。

　　他只要養過那條魚，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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