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團不斷重覆練習,歌聲抑揚頓挫,門外的岑洛與樂意在音樂中發現烏雲完全褪去,陽光照遍著校園,混和著雨水和泥土氣息的春風飄進走廊,散落四周。
樂意一向也喜歡大自然,校園裡夾著淡淡花香的清草味道是她最喜愛。以前踏進主校舍只覺壓力,今天不再以學生的身分到來,她再次享受這種自然。
下課鐘聲響起,樂意這才驚覺他們已站在音樂室外半小時。過了不久,歌聲也停下,杜老師從來不會挪用時間,下課就是下課、結束就是結束。
樂意突然想到甚麼,笑問:「學校裡你應該只怕一個人吧?」
「甚麼?」岑洛不明白。
學生們斷續從音樂室出來,剛剛阻擋著站在大門兩邊的對答。有些男生偷偷瞄向樂意,然後裝作互相聊天,但更多人對滿臉鬍子的岑洛感到愕然。待學生們全離開後,一位懷孕少婦關了燈,推門出來,正是他們兩人所等待的杜可兒老師。
才不見三年,岑洛覺得杜老師憔悴多了,而且似乎因為懷孕,托著腰的她行動緩慢,一舉一動看來十分辛苦。
「奶茶,怎麼回來了?」在疲倦的臉容上展現了一絲笑容,杜老師左手仍然撐著後腰,右手撫著樂意臉龐,接著回頭:「還有岑洛。」
「老師竟然認得他?」樂意詫異。頭髮和鬍子全掩著臉容,樂意也花上些時間才確認他的身分。
杜老師走前輕撫岑洛滿是鬍子的臉龐,柔聲道:「老師一定認得學生,不是嗎?」
岑洛點了點頭。
「你去哪裡流浪回來?來來來,我那裡有刮鬚刀。」
樂意一臉不可思議看著杜老師領著岑洛前行。岑洛真的完全不抗拒?杜老師果然是他唯一害怕的人。
兩人漸漸走遠,樂意才回過神來,急步追前。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dOo0XHn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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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通紅的嘉晴獨個兒呆坐著。她支開身邊安慰她的同學,也沒有在意他們如何圍在一起咒罵岑洛,只不斷回想剛剛的片段。她當然不想回憶,但控制不了岑洛的樣子在腦海中不斷盤旋著,與及那句「婊子」。她到底做了甚麼,需要受到這種侮辱?
嘉晴搖了搖頭,想讓腦袋清醒一下。握著紙巾的手不住顫抖,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足以響遍教室,這種緊張感與壓迫感從未出現過。大概雙唇已被自己咬得發紫了?嘉晴能想像現在的樣子是多麼不堪。
「嘉晴。」突如其來一聲呼喊,讓嘉晴的情緒再度繃緊,她像觸電一般撕裂了手中的紙巾。慢慢抬起頭,瞳孔卻沒有了焦點。直至那帶著娃娃音的女聲再次呼喊自己名字,嘉晴才慢慢意識聲音主人,雙眼開始從朦朧中透出映像,終於定格在可愛的面孔上。活像喪失記憶一般,嘉晴對眼前這位長髮女生竟覺得陌生。她呆呆看著對方,在記憶中尋找長頭髮的娃娃臉女孩,直至這女生撥弄了一下掩著左眼的瀏海後,嘉晴終於認出她來。
「奶茶。」嘉晴竭力擠出笑容,她知道自己表情一定十分醜陋。
樂意擔憂地問:「妳沒事吧?」
嘉晴搖頭,既否定問題,也想借此清清頭腦,回復心神。她憔悴落寞的樣子自然不能說服樂意,樂意不禁為自己的提議後悔,便跟嘉晴說:「對不起。」嘉晴當然不解,以為奶茶為騷擾她而道歉。再次撥過瀏海,樂意續道:「岑洛是誤會了妳,他沒有惡意。」
嘉晴只得苦笑,由始至終她也不知道岑洛所指甚麼,又怎會明白他怎樣誤會?
「我跟諾言擅作主張,說服可兒老師讓我們跟他一起負責專題。」
如同一顆炸彈投進嘉晴的心炊,只是爆炸威力不大。嘉晴當然知道兩人是想化解彼此誤會,她雖然還是莫名奇妙,心理也沒有太大抗拒。岑洛可能純粹說錯話,有諾言及樂意一起,他應該會更加審慎。
嘉晴忖思的深沉樣子讓樂意以為她會拒絕,正想說些甚麼時,對方的梨窩讓她抒了口氣:「好!我明白,謝謝你們。」
樂意拍拍嘉晴額頭,笑說:「會沒事的。」
嘉晴不禁訕笑。樂意長不大的臉龐與性格總讓同學們覺得是班上最小的女孩,但她總愛擔當安慰角色,這種落差每次也讓人開懷,嘉晴也就慢慢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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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聲響起,本已在教室外邊的杜老師立刻領著岑洛進入班房,此情此景跟開學那天一模一樣。
回到座位的同學們靜靜等待杜老師開口。他們的班主任雖然不常展露笑容,大家也知道她非常友善,嚴謹但不苛刻。這次杜老師又好像有些不同,是會處分岑洛嗎?
「我跟大家相處了一年,大家也好學有禮,我非常感恩。」杜老師看著大家說:「我不希望還會看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大家也一樣,是嗎?」大部分同學也點頭說是
不像大家都注視杜老師,岑洛在她身旁低頭,目光卻落在教師桌上的木尺。他看著那把痛擊他兩次的武器想得出神,直到杜老師提到他的名字:「岑洛同學剛才說了難聽的話,我已經告誡了他,他亦確定自己不會再犯錯。」
杜老師停住,岑洛望著她,她眼神示意自己說話。掃視全班同學,每人的神情似乎也帶著期待,岑洛覺得自己的臉頰火熱起來,那是許久沒有的感覺。岑洛放在在背後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握著,心裡暗說聲「罷了」,鼓起勇氣,卻用很小的聲音說:「對不起……」他也不知道大家是否聽到,再次轉頭望著杜老師,杜老師略帶笑意。
岑洛真想就這樣逃離教室,他再次掃視同學,差不多每人都長著看戲的臉。直至他看到那位短髮女生,發覺對方也凝視著,那通紅的眼眸讓他豁出去:「我跟藍嘉晴同學,還有大家道歉。我不應該對她說難聽的話,我保證以後不會發生。我衷心向藍嘉晴說聲對不起。」
同學們都發出不同的聲音,混雜一起難以分辨。。
嘉晴突然站起來,同學們又再靜下。大家也等待著,畢竟女班長雖然性格友善,處事大方得體,是否真的毫不計較?而且也有人在也想,如果市長知道自己女兒受到侮辱會如何?
不過似乎甚麼也不會發生,只聽嘉晴平靜地說:「岑洛同學只是無心之失,我不會在意,我接受他的道歉。」
眾人隨即鬆了口氣,只是仍然沒有人知道一切源於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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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洛返回座位,諾言似惡作劇般笑問:「是你第一次道歉嗎?說得不錯呢!」
「你別那麼煩人好不好?」岑洛狠狠瞪著諾言。
諾言只笑著。想起開學時,岑洛根本不會回話,現在態度已經有很大轉變。
接著杜老師表示將會就專題習作進行分組,在「巧合」的抽籤下,岑洛與嘉晴同組,其餘組員則有諾言和樂意。
同學們似乎也知道這是故意安排,而岑洛只得無奈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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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洛以往沒有相關的經驗,這才知道是寧康學園獨有的習作,大家就城市的規劃等課題進行研究,評分較高的會遞交市政府作參考。因此岑洛聽到「光纖網絡如何更加普及」、「如何讓企業更注重社會責任」等等提議,只得目定口呆、不發一言。另外三人當然繼續提出意見,這是他們早已習慣的學習模式。
「市長不是說下年度要注重環境規劃嗎?」每次討論,樂意也表現雀躍,她確實喜歡提出新點子:「我們可以著眼於各城區的發展,並對各區的規劃提一下意見。」
「如果關注所有城區就太複雜了,只能說些皮毛,不如主要研究一個城區。」諾言回應,這時的他確實有點學者風範。他回頭問岑洛:「你怎麼想?」
他能怎麼想?這實在超出他的知識範圍,他舉起雙手說:「沒怎麼想,我是來娛賓的。」
樂意不禁笑了,嘉晴則是不作反應。
三人繼續圍繞城區討論,不久後諾言又再問岑洛:「你是住在老城區,是嗎?」岑洛點頭,諾言便滿意地說:「那我們就鎖定老城區的規劃吧!」
突然,樂意如發現新大陸般雀躍大喊:「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把方向移到『貧富懸殊』上吧!樂意聲線如小女孩,卻也刺激到岑洛,他壓低聲線問:「妳這是甚麼意思?」樂意愣住,諾言立刻左手按著岑洛肩膀,示意他冷靜,他訝異岑洛如此敏感。
一直沒理會岑洛的嘉晴冷冷說著:「大家也沒有在乎過你的背景,你不用生氣。」岑洛放棄樂意,目光落在嘉晴身上。她這次沒有退縮,淡淡說著:「我們都在討論如何讓生活變得更好,你卻一直介意我們是權貴。好,這不就正好讓你建議大家怎樣改善嗎?」
岑洛挨著椅背,沒有反駁。
他們從沒接觸過與岑洛相像的人,不懂得怎樣與他相處。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是岑洛的成見才引致之前的惡言相向。諾言想到高三的兩人,想著自己與樂意跟嘉晴不愛攀比,也沒想要跟岑洛作比較,最終總會讓岑洛消除成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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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由文獻著手吧。」嘉晴執筆書寫大綱,分配工作:「首都大學的社會學家許教授對貧富懸殊多有研究,政府也常常參考他的意見,奶茶你到圖書館找相關資料,可以嗎?」樂意點頭,嘉晴便對諾言說:「這數年市內的商業發展達到頂峰,諾言你看可以使用甚麼數據作分析?」
由嘉晴牽頭,非常清晰列舉文獻跟方法論,岑洛心裡確實佩服這位市長女兒,領導能力絕對有其父風範。諾言早已知道嘉晴的能力,他感到厲害的是這位女生竟能在短時間收拾心情,重回知性表現。他跟嘉晴相處不多,見她撥過短髮才留意紫色小耳環,那跟她的酒窩十分合襯。
「然後就是田野考察了。」嘉晴望著大家,並沒有定格在岑洛身上:「我們要到老城區走走,岑洛給我們帶隊吧。在實際的『貧窮』上,需要拜託岑洛指導了。」
岑洛就這樣瞪著嘉晴,沒有說話。
大家不得不承認,岑洛就是「喜怒無常」的代名詞,有時候甚至帶點兇恨。也許因為如此,嘉晴才會感到害怕。但這次她卻淡淡說:「別瞪著我,你既然選擇到來,早該有心理準備自己與大家不同吧?」表面說得輕鬆,嘉晴其實感到腳下踏空,她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說出這種話。
沒想到岑洛卻不住點頭:「妳說得對,是我過分介懷。」
三人暗暗放鬆身體,事情朝這個方向最好不過了。
嘉晴直接微笑起來,她是心有餘悸。很快回復平靜的她續道:「有關貧窮線及貧窮家庭的資料,我會在政府統計處找資料的。」跟政府有關的資料,由她出手肯定更方便。
誰知道岑洛直接反駁:「那些東西一點作用也沒有。」
「甚麼?」除了嘉晴,樂意同樣不解。
「那些數字是死的,你們政府可一點也不了解我們的處境。」岑洛續說:「感謝你老爸,他沒有幫過我們。」
提到了父親,嘉晴不禁憤怒:「你說甚麼?」
這次候杜老師來到他們身旁,岑洛看到便閉口不說話。嘉晴雖然生氣,也沒有追問下去,她也知道在這次習作中,將會聽到很多不如意的東西——只是那些東西是否事實?
諾言與樂意再次面面相覦,究竟杜老師施了甚麼魔法讓岑洛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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